结果萧逸云深深地吸了口气,打断了江小书后面的话,就跟怕自己反悔似得从江小书身边撤开了,伸手在他脸颊上掐了掐,道,“过些时候吧。前几日才……你身体再养养。”
江小书:???
……师父您是不是误会了什么!不不不师父您不能只听前半句话,真的这只是个误会我不是那个意思!!
江小书一懵,简直不知从何开始解释,萧逸云那看着他似乎意味深长地眼神,是以为他是欲求不满了吗!?
论攻与受的思想差异……
“我还得去出兰殿一趟,”萧逸云手法娴熟地将江小书按到床上,拉上被子,“你自己待会儿,我一会儿回来。”
他这番话对江小书说的轻巧,可实际上在出兰苑等待着他的情势半分也不轻松。从长门主出事至今,发生的变故接二连三,全门都处于一种濒临爆发的压力下。尤其是萧逸云一意孤行地护着江小书,公然与外界为敌,在萧门内部也引起了极大不满。
萧逸云坦然自若地走进去,缓袍轻带携玉带箫,一眼都没多瞧立在两侧,视线紧紧跟他身上的门徒。
“今日集会,所为何事?”他不咸不淡地开口,手指甚至还轻轻磨着案边茶杯的凸起浮文。
周围的人都鼻观眼眼观心地缄默站着,一种沉滞怪异的气氛在空气中流转开,静了半响,才有一个门徒轻步站出来,对萧逸云恭敬行了一礼,低声道,“七门主,弟子是五门门徒。”
萧逸云黑沉沉地眸子轻轻扫过,那人顿时感觉背上仿佛被压上了块无形的巨石。
“弟子……”他嗫喏道,“弟子曾是五门主关门弟子……弟子眼见连日来萧门频生变故,门内风声鹤唳,弟子们如履薄冰,而我五门又门主之位空缺……”
萧逸云微微挑眉,心中冷笑道所以这是耐不住了吗,急着想要一个门主之位?
谁知下一秒那门徒又这接着道,“弟子的占卜之能在门主虽然暂时无人能出之右,但弟子自认尚没有承位之能!”
他陡然抬起头,呼出口气,强迫自己去与萧逸云对视,萧逸云微微眯起了眼,只听他一字一句道,“所以,弟子代表五门全门,请求七门主代掌门主之职!”
萧逸云听得怔住了。
代掌门主之职?他现在就已经是两门之主,长门形同虚设,再加上五门……这些人打得什么主意?
然而下一秒,一句更如惊天炸雷的话在他耳边响起,“方才七门主来前,弟子也已经与二门主及四门主商议过了,萧门从创始至今,一直分为七门,但合久必分分久必合,既然当下面此大难,何不如当日首任门主萧寒那般将七门统一于一处?”
门徒重重跪下,手臂平举两手抱拳道,“恳请七门主为萧门大局着想,担任萧门总门主!”
第94章 诱惑
出兰殿里瞬时鸦雀无声,萧逸云面无表情地摩挲着手中茶杯的浮纹,一言不发。
冷汗从门徒的发鬓缓缓流下,他揣摩不清萧逸云的心思,只看他这般不言不语地俯视着众人,无形的压迫力就快把他逼得落荒而逃。
在沉默中时间仿佛过得格外漫长,门徒忍不住转动眼珠去看萧逸云。
这还要犹豫,这还会有人拒绝?他简直不知道萧逸云在想什么了,对权势的渴望不是每个人的追求么?至于为了它需要放弃什么……门徒在心里不屑地嘁了声,与权利相比,那些东西完全没有竞争力。
“百年来萧门分为七门,每一门都各有所长,术业专攻,如此决定并不是没有道理的。”萧逸云语气轻缓,“如果一定要合于一人身上,”他抬眼看了那门徒一眼,“恕在下无能,只医草与剑术两项,就无法担任。”
“不,”门徒急于争辩,“不是的,那不重要——”
“逸云。”
静静坐在一边的萧毓蓦然出声,打断了他。萧毓现在看上去非常瘦了,下巴上有些青色的胡渣,一身黑色的衣裳就像挂在他身上一样,作为剑客,竟连寒醉都没有带。
他看着萧逸云,缓缓道,“逸云,是这样的。我要离开萧门一阵子,如果这段时间二门主的位置如有虚设,不如请你代为掌管。”
萧逸云眉头轻轻蹙起,讶然道,“离开?现在这种时候……你要去哪儿?”
“去南疆。”萧毓目光黯了黯,垂目道,“前几日听闻那里有种巫术,可令人起死回生……我想去看看。”
他的声音轻而微,底气不足到说出来自己都不相信。起死回生……可那生的是魂魄未散之人,像齐楚这般被长情直接斩断了魂魄的……萧毓垂在两边的手攥紧了衣边,“我已经将寒醉拿去提炼魂魄了,齐楚当剑灵的时候,兴许……兴许在里面还会有些魂魄的残余。”
萧逸云目光复杂地瞧着他,想挽留,又自认没有任何充足的理由。
换位思考,如果他是萧毓,但凡有一丝能令江小书重新回到自己身边的机会,他也会抛下手中的一切立马前往。
四门主也接着话头说,“逸云,师姐是看着你长大的。”萧茗之的眉眼很安宁,她是萧门里保持中立为数不多的几个人之一,从没做过任何对不起谁的事。“师姐修仙也只是为了悬壶济世,救人性命,门里的事,我管不了,我不想管,这样不如交给你,或许你能比师姐做得更好。”
萧逸云静静看着茶杯,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
他知道他们是什么意思,如果他只是“七门主”,就不代表整个萧门,就算一意孤行护着江小书,大不了也只是辞去门主一位,带着江小书去归隐山林,过闲云野鹤的生活。可如果他成了萧门的总门主,萧门是没办法让一个体内有妖血的人掌管的,不论他压不压得住,都会像悬在脖上的一柄利剑,时刻担心掉下来……以萧逸云的为人,他不可能让百年萧门就这样毁在自己手上。
他们没办法用强硬的手段逼迫萧逸云就范,就化刚为柔,轻轻巧巧往他怀里捅这样一柄软刀子。
要江小书,还是要萧门,这个他从小长大,对他好的几个为数不多的师兄师姐?
人从生下来开始,就从没停止过作出选择。
而更可悲的是,这些选择还都挺痛苦。
案几上的茶都凉了,茶叶缓缓沉到杯底。
萧逸云涩声道,“我不能答应。”
“萧毓,你要去南疆就去,不过几个月的时间,等你回来再做你的二门主。”萧逸云看着萧毓与萧茗之,“师姐,你说的,我做不到。我知道你们的意思……可是我不能答应这样。”
再等几日,我还要将妖血从江小书身体里引出来,会发生什么我自己都没有把握。
萧逸云漠然看着这富丽壮阔的出兰苑,还有大殿门外那更远的地方,一个个古旧精致的园苑,交错纵横的阡陌……乃至整个萧门,他曾经在这里长大,度过了数十年时光。
可是充斥在记忆里的,始终都是些灰色暗淡的色彩,修习仙术,斩妖除邪,护卫萧门……从很早开始,萧逸云他真的就是已经受够这些了。
他常常想,为什么是自己,就算换个别的什么人,也能做这些事情吧?那么自己的存在,又有什么意义呢。
日复一日,年复一日,一直这么下去,要么老死,要么得道升仙,其实都没有什么区别。
直到重生之后,直到阴差阳错出现在这个世界的江小书。
他没什么厉害的工夫,却偏偏总喜欢打抱不平,但遇到知道自己惹不起的事儿了,又能立马认怂,当个识时务的俊杰,就像是个充满矛盾的复杂体。当然,最重要的是,这少年和萧逸云挺像,也总是遇到什么事都自己扛,抗不过也扛,完全不怕什么时候把自己压死了。
那么一个原本不习惯向人求助的人,那么一个原本觉得自己没有任何人可以依靠的人,居然在一步步中且行且退中走向了自己。
那么既然如此,七门主这种谁都能当的位置就谁爱当谁当去吧,江小书的师父,只有他一个。
萧逸云想起几天前,江小书半夜醒来以为他睡着了,小心翼翼地叫了他几声,萧逸云不明所以就没睁眼。等了半响,少年呼了口气,竟又重新钻进被窝里,认认真真把他的手拉起来牵住了,作出个十指相扣的姿势,然后艰难地钻进萧逸云怀里,做出一种很安全很被保护着的姿势,十分满足地感受了一下,这才把身体缓缓放松,进入睡眠。
小傻子。
萧逸云轻轻勾起唇角,怕什么呢,说过了会护着他的。
隔了几个时辰没见,萧逸云忽然又有些想江小书了。他一个人这么坐在大殿上,真是没意思极了。
萧逸云一贯是想到就做,他立刻站起身,对殿内门主微微一颔首,“今日的事恕逸云不能承诺,先行一步。”
他大步走出殿门,一个人向留君苑走去,向江小书在的留君苑走去了。
第95章
之后的几天萧逸云一下子清闲了下来,留君苑闭门谢客,任外头腥风血雨,他自安然不动。萧逸云打定心思一等妖血转移就立刻对外公布,介时不管别人反应如何,最差不过他辞去门主职位,然后带着江小书去哪里都好,反正凭他的身手,走到哪里也吃不了亏。
“再要往下一些。”
后院里,萧逸云站在江小书身后,手把手教他吹箫。白玉箫还是当初江小书拜入他门下时萧逸云送的,只可惜之前发生的事情太多,都没能好好静下心来教一教他。
江小书深深吸了口气,用力一吹!
“夫——”
顿时口水四溅,孔眼都被糊得一塌糊涂……
萧逸云无可奈何地瞧着怀中少年,唇角微微翘着,在他额头点了点,“这么用力做什么?怎么做别的时候,没见你这么用力过?”
江小书污力滔天地在心里腹诽,师父你又没试过你怎么知道!
“如果离开了萧门,你想去哪儿?”
江小书没想到他会不期然问这个问题,一时间微微愣了一下,脱口而出道,“师父想去哪儿?”
萧逸云眼睛一下子轻笑起来,“你的意思是,我去哪儿,你就去哪儿?”
“……”大兄弟,你这话我没法接。
江小书干笑道,“是啊是啊,这不万一我什么时候又失去神志了,只有师父你能制得住么,要是到时候滥杀无辜就不好了……”
“不是说过了,你不必担心这些。”萧逸云轻轻蹙眉,“很快了,最多数日,我就会帮你引出来。”
他本以为江小书即将摆脱妖血,内心自然会无比雀跃欣悦。可谁知他听到这句话之后,江小书不仅没什么高兴的表示,反而肩膀一下子耷拉下来,箫也不想吹了,眼帘微垂,就像一副满腹心事的样子。
萧逸云略感意外,不禁问道,“如何,你不喜欢么?”
不喜欢,江小书在心里说。我是讨厌妖血,可是如果摆脱它是以把危险转移到你身上,我会更加寝食难安。
“师父,你就不怕如果它引到了你身上,你没控制住会是什么样么?”
萧逸云道,“能怎么样?最多一死。”
他说的轻轻松松,没有半分思索,就好似他说的不是生死,不是一件关于自己未来性命的事情一样。
我就知道是这样,江小书心里微苦,忍不住又把手里的白玉箫握紧了一些。依照萧逸云的脾性,如果让他把身边的事物排个序,恐怕关于他自己的安危就总是排在最后一个。可以前这样就算了,或许身边也没有什么在乎他的人,到现在,他居然还是这样?
“你是不是……”你是不是以为自己还能重生一遍?
江小书简直就差点没忍住直接问了出来,可是就算你重生了,那破烂系统万一换宿主了,还不一定是我呢。
“那如果这样,引出来有什么意义,”江小书道,“难不成师父你觉得我活着,能比你活着更有意义?”
“不是这样说,”萧逸云直视着江小书的眼睛,不紧不慢地伸手替少年把内折的领子翻出来,“我是你师父,自然要保护你。”
“更何况,你修为不够。如果引到我身体里,还有长情可以压制,风险比你小很多。”
“可我体内也有萧寒一魂,与长情也有联系,”江小书飞快道,“比起师父你还有冥星照命的影响,不是更容易保持平衡?”
萧逸云淡淡看了他一眼,只用了一个理由把他堵回去,“不能让你冒险。”
江小书:“……”
用长情帮助自己保持平衡,尽管这一提议还没萌芽就被扼杀在了摇篮里,江小书却默默放进了自己心里,并且还从此惦念上了。
如果对两个人都是同样的危险,甚至对自己可能更加风险更低,他没有理由让萧逸云站出来替自己挡刀子。
我知道你钟意我,知道你不想让我冒险,江小书在心里说,可是师父,对我而言,你也是一样的。
于是他开始有意无意地增加自己和长情的接触,留君苑里的人已经被萧逸云都遣的差不多了,萧逸云也没有防备江小书,有时候他和萧逸云说一声,甚至就能把长情要过来玩一整天。
“你这么喜欢玩长情做什么?”萧逸云不解地将长情递过去,“若是喜欢,明天不教吹箫,教你刀法?”
江小书把怀里的猫崽塞给他,“护驾都能玩,我不能玩?”
……护驾是他给猫崽取的名字,因为江小书觉得如果什么时候在别人面前大喝一声“护驾!!”,然后猫崽就“嗖”地一声冲出来,是一件相当有气势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