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得意眨眨眼：“不知道，Miss Kose帮我订的。大概不到500刀一晚。怎么了？”
“资本主义腐朽奢靡主义。”这句话孙洋洋压根就没指望孙得意听懂，紧跟着指挥大个子办点正事：“帮我倒杯水，温的，跟我二姨夫喝酒喝的口干头晕。”
好孩子孙得意颠颠跑去拿矿泉水烧热水，等着水开的功夫，重新记起电梯里没听全的那句话，虚心求教：“洋洋哥，你刚才跟我说什么的？在电梯里。”
“我说。”孙洋洋刚好站在两米的大床边，弯腰拍了拍雪白的被褥，促狭的笑：“你跟Ddonis住这个房间？”
“不是，”孙得意愣是没听出弦外之音，老实的冒傻气：“我自己住。Adonis住隔壁，不过他这会儿不在房间。”
孙洋洋也有点不好意思再继续开玩笑，若无其事转了话题：“你看你哥我多好，酒都没喝完挂了电话就打车来了，我妈把我这顿数落。唉，小可怜见的。”
这句话Joey听懂了，眉开眼笑：“洋洋哥真好。水开了。要不要喝茶？我瞧瞧……西忽隆京？我发音对吗？”
“西湖龙井。”孙洋洋看着大个子手里捏着的小袋子：“你还学会拼音了？可以呀。”
孙得意同学特别不经夸，属于一表扬就找不着北那种类型：“那是相当厉害！棒棒的！喝茶，洋洋哥。”
“你真是，给点阳光就灿烂。”孙洋洋接过茶杯，随手放到桌子上：“烫，凉会儿。对了你不是没吃饭吗？想吃嘛？我打电话叫人给你送。不许说饺子。”
孙得意扁扁嘴，努力的想：“洋洋哥你说什么好吃？烤鸭？全聚德？”
“那个得店里边儿吃。”孙洋洋摆摆手：“我有个朋友做家宴，不对外公开那种。他祖上是御厨，烤的鸭子比全聚德还好吃，打嘴巴都不丢，晚上带你俩去。现在我瞅瞅，”孙洋洋抬起手看时间：“这都快三点了，对付一口吧。哎我说小得意，你每天撇下你的小伙伴们吃独食，不觉得心里不安吗？”
“你慢点说话。”大个子有点懵圈，努力发动自己聪明的大脑，试图跟孙洋洋思路接轨：“晚上吃鸭子？OK。三点了，对。小得意，我喜欢这个称呼，洋洋哥的小得意，嘿嘿。Woo！”
蓝眼睛孙得意发现了新大陆，一把攥住孙洋洋手腕，指着那块手表：“Patek Philippe 5296 Platinum watch，我有一样的也。”
一激动，孙得意同学又忘了中文语法跟英文的不一样。
孙洋洋一把拍开他的手哈哈大笑，真真假假：“我这是秀水街买的，百达翡丽白金一百八十大洋，精仿，懂吗？”
孙得意疑惑的歪着头：“秀水街？Where？精仿？”
“就是假的。便宜货。”孙洋洋懒得再问他，干脆直接做主给自己那个附近的私房菜馆朋友发信息，一来预定晚餐的包厢位子，二来让他送份扬州炒饭过来，给傻大个充饥。
“洋洋哥，”孙得意抿了抿嘴唇，相当打直球：“你很穷吗？为什么买假的？我送一块儿给你好不好？”
“不要。”孙洋洋再次叹气，自己一定是脑筋坏死了才会跟一个歪果仁开这种玩笑：“逗你的。是我二十岁生日朋友送的。真货。”
完全把握不住中国话开玩笑精髓的小朋友做了个晕菜的表情：“洋洋哥你可真逗。”
“对了，”孙洋洋想起一件事：“初六那天有个堂会，带你个土包子去开开眼界？”
“堂会？”可怜的孙得意发现自己跟中国爸爸学那点中文实在不够用，只好虚心请教：“什么是堂会？吃饭吗？”
“就知道吃。”孙洋洋哈哈大笑，特有为人师表的满足感：“一个朋友的老爷子，满清贵族后裔，你也别问什么叫后裔了，我跟你解释不清。每年初六都办堂会，图个热闹。从下午开始，下午连着前半晚上，大概到八点吧，是国粹京剧，昆曲儿，京韵大鼓，单弦之类的。老人家晚上歇息的早，八点之后就是我们的天下了。”
小青年伸了个懒腰，那点酒气慢慢散了，有种筋酥骨麻的慵懒和舒坦：“一些志同道合的朋友乐队会切磋交流一下，都是很有意思的人，能启发出来很多灵感。”
孙得意在他洋洋哥有意放缓的语速里听明白了个七七八八，越听眼睛越亮，很明显的兴奋：“乐队？太好了！我喜欢交流切磋！我喜欢二胡，喜欢中国的，国粹！还有，我知道后羿。后羿射日。”大个子做了个傻兮兮拉弓射箭的造型，笑的孙洋洋肚子疼。
喝了半杯茶，傻大个的扬州炒饭到了。
不懂得中华美食博大精深的孙得意一打开精致的食盒就惊呆了：“Ooh my God！”
孙洋洋不用看，就知道原因是什么。心里颇有点炫耀的自得：“我朋友是个特别讲究的人，据说正宗的扬州炒饭有四十四种配料。他这十八种我觉得已经非常棒了。”
得意Joey居然较真的用勺子拨拉米饭粒开始数配料：“虾子丁、这个应该是猪肉丁、这个红的是什么？哦火腿、这个呢？”
孙洋洋索性自己接手来继续：“香肠，黄瓜，胡萝卜，香菇，玉米，豌豆，蒜苗，海参，虾仁，干贝，鸡胸肉，鸡蛋，火腿，冬笋，鸭肫，香葱，芹菜，粳米。”
“为什么米粒是金黄的？”孙得意是好奇宝宝。
“这叫黄金炒饭。”孙洋洋想幸好自己原来问过这个问题，眼下不至于被问倒：“你看这里面看不到炒鸡蛋碎吧？是蛋黄打散，趁着锅刚热跟米饭混合，每一颗米粒上都裹着蛋液，颗粒分明金灿灿的，可是整份炒饭里面又看不到鸡蛋。怎么样，厉害吧？”
孙得意被博大精深的中华美食震住了，想了好半天不知道用什么词来形容更准确：“这真是太……”
“讲究。”孙洋洋很适时的给喂了个词儿，放松身体靠到沙发上：“快吃吧，趁热。”
看着Joey拿着勺子一边吃一边就差摇尾巴的享受劲儿，孙洋洋好奇心起，跟他闲磕牙：“我说孙得意同学——”
“小得意。”咽下嘴里的饭，大个子纠正对方：“你的叫法。”
孙洋洋不理他：“你妈妈是法国人，爸爸是美国人，那你是美法混血是吧？”
“母亲是意大利法国混血，父亲是德国美国混血。”孙得意眯着眼，吃的满脸幸福陶醉：“中国饭太好吃了，洋洋哥你太幸福了。”
“那是，”孙洋洋想起自己每次出国在饮食上的各种不习惯，深以为然：“在吃这点上，全世界再没有另一个国家可以跟中国相媲美。知道中国老祖宗的满汉全席吗？知道古代的皇帝每顿饭有多少道菜吗？知道各个菜系拿手绝活端上桌，里面的火候功力举重若轻吗？增一分嫌老少一分嫌生，这些你不懂。”
“我不懂，可是我会吃嘿嘿。”孙得意摇头，犯嫌的补充了一句：“我看过相关的文章，好像一百零八道菜？吃不完，那个词怎么说？……对，铺张浪费。是的，食物刚好吃完最好，不能浪费。有些贫穷国家人民还吃不饱饭。”
孙洋洋撑着下巴：“Joey你打算服兵役吗？万一当兵，说不定就要去你说的那些贫穷国家打仗了。”
“我是和平主义者，讨厌战争。”满满一盒子炒饭见了底，蓝眼睛抽了一张纸巾晃了晃：“那些狂热的war maniac，just like ……Mm，Hitler，yes，希特勒，我祖父是德国人。幸好那些遗传基因变成了摇滚，不是战争。”Joey耸耸肩，用纸巾擦了擦嘴：“侵略别的国家，为了能源和利益，打着正义的旗号，可耻。我爸爸说的。我也觉得这样。阿富汗，伊拉克，叙利亚，这真不好。”
孙洋洋笑了：“真没看出来，小得意还是个很正直的好孩子。”
“是的，好孩子。”冷不防孙得意蹭着滑轮的椅子突然窜到孙洋洋面前，一张放大的脸凑过来：“我还有很多优点，many many virtues！洋洋哥你一定喜欢！”
☆、第六章
年初四，这场竞技充满了雄性荷尔蒙，是Joey提出的所有比试里面，最强横也是最刺激的一场。
“自由搏击？跆拳道？泰拳？截拳道？”Joey像只好斗的小公鸡，炫耀着黑色工字背心下相当不错的肌群：“At will。”
零散围坐在四周的几个人互相看了看，齐刷刷把目光投向场地中另外一名对峙者，孙洋洋。
孙洋洋不紧不慢把外穿的长款羽绒服脱掉，露出里面白色丝绸的练功服。
如果是任意一个中国人，此刻光看衣服已经知道孙洋洋同学打算干啥了。只可惜，无论是Joey还是Adonis，都对这套公园里叔叔阿姨大爷大妈的标配不求甚解。
璐璐用肩膀撞了撞吴兵，压低着嗓音：“你觉得今天谁赢？”
吴兵用力揉了揉鼻子，不是很确定的样子：“当然是老大。他跟他妈学的太极拳太极剑，不用来搏斗而是表演的话，花架子绝对晃瞎人眼，飘飘欲仙。”
轻轻嘁了一声，璐璐半掩住嘴巴：“洋洋会赢，因为裁判偏心。”
“啊？”吴兵听不懂了：“那个白发妞儿不是小黄毛那边的吗？”
女孩神秘莫测的笑了笑没作声。一副“我知道原因可我就不告诉你”的表情。
不得不说，孙洋洋的样貌身条实在是好。颀长偏单薄的身材，白皙细致的皮肤，狭长的丹凤眼非常有东方韵味。一套稍作改良却依然相当接地气的中式练功服，小立领，镶藏蓝边儿，一字盘扣，翻卷宽袖口，愣是让小青年披挂着往那儿一站，气场全开。
吴兵恰好无意间眼风扫到端坐椅子上的裁判Adonis，心里瞬间咯噔一下。
那人看向老大的目光。迷恋、炽热、爱慕……
吴兵搓了搓脸，生生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不会不会，这太夸张了！
孙洋洋说话了。
“我们中国人讲究点到即止。Joey你们远来是客，这么近身搏斗实在有辱斯文，而且有受伤的风险性。不如我们各自以自己擅长的方式，比如你自由搏击厉害就用自由搏击的招数好了，现场比划展示一下。”
“展示？”孙得意好为难：“近身搏斗不是表演，都是为了攻击，怎么展示？”
孙洋洋耸耸肩，接近无赖的摊摊手：“别忘了你是clever fox。呐，为了让你有思考时间，今天我先来，OK？够意思吧。”
蓝牙音箱里放出清澈如流水的纯音乐，筝音淙淙，伴着幽幽长笛，干净悠远，回荡在挑高的房间里面，回音袅袅，闻之令人身心舒畅。
垂手而立的孙洋洋眼睑微垂，双脚分开，做了个标准的起势动作。
易有太极，
是生两仪，
两仪生四象，
四象生八卦。
太极的基本要求就是心静体松，更进一步就是圆活连贯。孙洋洋会这个纯属是偶尔陪母上大人去公园晨练，更多是为了讨妈妈欢心才去学习比划两下子。他那几下花架子着实只能说好看而已，内行一看就知道，难免贻笑大方。可是敲黑板画重点就在于，孙洋洋今天无非欺负俩外国人看不懂门道，把外行的热闹花枪耍好了，足够。
野马分鬃，白鹤亮翅，手挥琵琶，倒卷肱，左揽雀尾，双峰贯耳……
小青年的一招一式足够唬人，指掌腕肘肩，青葱似的修长十指如同在空气中划开看不见的曲弧波涛，柔中带刚，刚中有柔。
随着禅意悠然的音符，将太极的圆润包容以招式展现在众人面前。
金钢勾住安顿的脖子，忍住爆笑的冲动：“你说洋洋这是把民族舞跟太极融会贯通了吗？这花拳绣腿的，跳的真好看。要是小黄毛上去咣一杵子右勾拳，还不得把老大打飞了糊墙上去？由此可见，乔伊这小子还是挺怜香惜玉的哈哈哈……”
最后一个音符渐渐淡去，孙洋洋气定悠闲的收脚合抱，旋臂分手，完美完成收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