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义闻言笑说:“这孩子心性纯正,才能驱使朱雀。”
朱泉笑了笑,突然问:“小郑,你是不是对灵关挺失望的?”
郑义皱眉,不知道朱泉怎么会在这个时候说这事情,想了想还是如实回答:“是挺失望的。”
“其实不仅是灵关。”朱泉叹了口气,“只要形成机构了,天上地下都一样。不管人神还是鬼,各有各的想法,各有各的贪欲,很容易就窝藏起脏东西来。你觉得有什么办法解决?”
郑义看了他一会儿:“我知道您是在告诉我水至清则无鱼,道理我也懂,但是我总想着,最起码……”
“不。”朱泉笑着说,“我不是想跟你说这个,我是说如果想解决这种人心溃烂的糟糕问题,最好的办法就是都不要。”
郑义没能理解他这话的意思,正想开口问,眼前却猛地就是一黑。
“你……”他吐出个字来,转瞬没了知觉。
与此同时,那吞噬黑暗的火焰突然熄了下去,浓重的黑雾在瞬间凝聚成型,猛地撞向朱雀胸口。
许一行一个激灵,手高高扬起,急速一收,朱雀化作一缕白光现在他手中,变成了唐刀。
他条件反射地出手,一刀斩在那黑雾上,后退了几步。
天地骤然一片漆黑,许一行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四周念咒的声音不见了。
他扬起唐刀,再次出手,狠地一砍,面前的黑暗像是幕布一般被划开来,显出了场景来。
黑云压城,似乎是在塞外荒漠里。
许一行发现自己站在一处高地之上,脚下是一个巨大无比的土坑,里面塞满了人,略略望去足有两三千人。
男女都有,大多是青壮年,他们被咒语绑住了手脚,却留了张嘴,似乎专门要让人听见哭嚎和诅咒。
恐惧从脚底漫上来,许一行的双眼立时就蓄满了泪,他突然发现,面前这些人都是认得的。
“元朗。”有个沙哑的声音响起。
是在叫我吗?许一行迷茫地想,可是钱老头儿说过的,元朗只是个死了一千年的天师。
那声音又喊了一次:“元朗。”
是了,许一行想,是在叫我,我是元朗。
他觉得这声音也是熟悉的,于是仓皇地抬头,看见远处高高的城楼之上站着一个人,那人身姿挺拔,穿着一身黑色长袍,只那么站着,压迫感就已经迎面而来。
离得很远,但他就是看清楚了,那人是简青竹。
不,那个人长了一张跟简青竹一样的脸。
“元朗。”那个人说,“你好好看看你的天师们是怎样龌龊的。”
许一行一愣,随即听见自己开口了,带着满腔的难以理解:“酆!求你了!放了他们吧!”
被称作酆的男人一笑,眼波流转起来,妖异得紧。
“放了他们?他们可是想杀了我!”酆大喝一声,“我放了他们谁来放过我?!”
“你要怎么样?”许一行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颤,“你我结拜兄弟,非要这样自相残杀不可吗?”
酆嘲讽一笑:“你们人说得对,非我族类,从前是我太天真了。”
他说着闲闲张开手,下面一个女人身子突然飞起,飞到那城楼上,脖子直直撞在了他手中。
他看着许一行,灿然一笑,手一张一握,那女人尖叫一声,瞬间没了气息。
“我贵为酆都山神,与你一个人类称兄道弟,那是抬举你。”酆一笑,“还真把自己当成什么了?”
怒气猛地涌遍全身,许一行咬牙切齿地看着那张熟悉的脸:“好一个酆都山神!好一个酆都山神!”
酆无动于衷地看着他,又抓起一个人来,姿态闲闲,手轻轻一合,那人的生命就此终结。
下面坑里的怒骂声此起彼伏。
如此重复了十来次,他也不嫌动作单调,只是每次下手之前,都会用那双勾人心魄的眼睛望许一行一眼。
许一行的眼泪不住地淌下来,胸口的恨意几乎要将他撑破,他咬紧牙说不出话。
只听酆朝向那巨坑,朗声道:“坑里的诸位天师听好了,你们讨伐我的计划,是这位元朗天师告诉我的,你们要恨就恨他,可别怨我。”
他说着仰天笑起来,手一扬将那一个人的尸体甩了出去。
笑完他低头看着许一行,突然收了表情,整张脸如同凝了冰霜,看上去陌生得不得了。
他朝下一挥手,那坑突然就燃起了大火,一时之间哭喊声震天。
许一行一颗心惊怖交加,几乎不能呼吸。
那哀嚎声穿破了他的耳膜,钻进了他的心里,变作跗骨之疽,变作噬心的蚂蚁,变作了背上的山。
“报仇,要报仇!”
“元朗,你害死了我们!”
“酆都不平,怨念不息!酆都不平,怨念不息!”
“生生世世,你生生世世都要背负同样的债!”
诅咒的声音在哔哔啵啵的火舌声中化作一条河流,又变成利刃,穿透了他整个人,将他钉死在三生石上面,那是轮回也没办法抹去的怨念。
许一行立在原地,被看不见的东西绑住了身心,只觉得自己的灵魂越来越重,越来越重,背满了血债。
杀了他。
一个声音在说,杀了他。
一千个声音在说,杀了他。
三千个声音都在说,杀了他。
许一行被那诅咒压得直不起身,最后只好跪在地上,诅咒又钻进了脑子里,眼泪开始变红,眼前的世界也跟着变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