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泉说完,手指在许一行额头上轻轻一点,许一行打了个寒颤,眼神突然从迷蒙转为清澈。
两秒之后,刚才发生的事情潮水一样涌上他脑海,他难以置信地低头,看见了简青竹低下去的头颅,浑身发起抖来。
朱泉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在他还没完全反应过来之前掐了诀,用缚鬼索将人定在了原地。
许一行艰难地喘着气,泪水不由自主从眼眶滑落,糊得看不清眼前的东西。
朱泉笑:“那种子在你心里可是种了整整半年呢,你能撑到现在我着实想不到。”
“你到底是谁?!”许一行声音沙哑,几乎发不出来。
朱泉双手交握,不答反问:“元朗,杀了酆都山神报仇的感觉怎么样?”
许一行动弹不得,只能狠狠闭起眼睛,说:“我才是山神。”
朱泉耸耸肩:“齐千山是不是告诉你,当年你父亲知道我错乱了你二人的前世,而他耗尽一生的灵力,又将你们灵魂的错位给归正了?”
许一行猛地睁开了眼睛,原来齐千山是这个意思!
“没说?”朱泉佯装惊讶地说,“哦,那我现在可以告诉你,我故意让他以为我倒行逆施,换了你们前世的身份,让你背了简青竹背的诅咒,变成元朗,让简青竹变成了山神。”
他顿一顿,笑:“但其实我没做。我没做,但是有人帮我做了,结局正好,是我想要的。”
许一行喘了一口气,扬着下巴睨视他:“为什么?”
朱泉表情称得上慈祥,耐心道:“什么为什么?一山怎可容二虎?你刚才不是问过我是谁吗?只要你想,我可以是你身边的任何人。”
他说完就站在原地,开始念咒。
一张一张脸从面前闪过,许一行的呼吸一次比一次急促。
高玲玲、老秦、夏刚,甚至阿中,一个一个模样变幻过去,最终定格成了一张跟简青竹一样的脸。
“不准你侮辱他!”许一行咬紧了牙。
朱泉现出最开始的面貌来,看着地面,说:“你姐姐很聪明,竟然知道将计就计,让那几个人在那面墙上费了好大的劲儿,还真以为神力分散到了三处。”
许一行怔怔,想到什么,突然拔高了声音开口:“简青竹死了,你永远不可能拿到斩妖剑!你贵为酆都大帝,何苦跟我们过不去!”
他最后一句吼得仓惶,几乎用尽了胸腔里的空气。
朱泉却笑笑:“那天你们走了之后,我跟着简青竹的神识下去看了一眼,里面根本什么都没有。既然如此,他也没什么活着的必要了。”
“果然……果然是你,酆都大帝……”许一行说,说完突然想起来什么,声音颤抖,“一千年前坑杀三千天师的……是你!”
许一行声嘶力竭地问:“你什么都有了,何苦要赶尽杀绝?!山神和天师都是助你平地狱之乱的人!你为什么不遭天谴!”
朱泉闻言踢了踢地上的仙钵:“天雷降世?我有这个啊。”
他叹息似地摇摇头:“何况我顶着酆都山神的身体做的事,天谴怎么会落到我身上?大道吗?从仙旨下降任我为酆都主宰的那天开始,我就是道。”
“仙钵和镇鬼锥……也是你!”
“是我。”朱泉平静地答,“让你死个明白吧,反正等一下你也就跟着魂飞魄散了。两样法器不入人间怎么可能引出斩妖剑?怎么可能让简青竹到你身边解你的血咒?”
“什么血咒?”许一行艰难地问。
朱泉笑:“你二人灵魂投世的时候,阴差阳错,竟然共享一条命,所以不能杀死对方,只能先解血咒。”
“是不是想问怎么解?”他闲闲地看着许一行,“当然是血了。第一个血咒,你们曾经歃血,约定生死与共。第二个血咒,是千年前你誓要杀他报仇。第三个血咒,你母亲临死前在阵中被怨念侵体。”
许一行胸口起伏着,定定地看着他。
朱泉又一笑:“不解咒你又怎么能杀他呢?你们要多谢我,若不是我出手干预,你们只能永生永世纠缠。”
“为什么?”许一行不屑地仰着头,声音却止不住地抖。
朱泉像是知道他在问什么,笑道:“我于千年前自掐一卦,说千年后斩妖剑现世,就是我的大限之期。我从人修炼至此,就不信什么天道。”
他一脚踢起地上的唐刀,用手捞住:“是这个吧?许迟迟真的很聪明。”
许一行没太懂他的意思,双眼渐渐看不清焦点,挣扎着想了一会儿,说:“所以你用计让山神和元朗互相残杀……又在千年后把法器丢出来,就是想让我们灰飞烟灭?”
“你们在我眼里就像蝼蚁。”朱泉勾着嘴角,“杀两个蝼蚁这样大费周章让我觉得很不爽。偏偏卦象不容我质疑,也不知道你们怎么命那么长,不知道在哪里躲了一千年,在最后一刻才钻到你妈的肚子里。”
“一切都告诉你也没关系。”朱泉走近许一行,一把捏住了他脖子,“反正山神死了,就算有斩妖剑,也没人能伤得了我。至于你,也马上就要死了。”
许一行冷冷一笑:“你是不是没看过电视剧?”
朱泉皱皱眉,许一行说:“电视剧告诉我们一个道理,坏人都死于自大。”
“死到临头还嘴硬?你姐姐本来通灵,为什么不通了?”朱泉一点一点收紧了手,“不就是因为她用通身灵力封住了斩妖剑,将剑化在了朱雀体内吗?”
许一行喘不上气,勉力去掰他的手,涨红着一张脸,吃力地发出嘶嘶声:“你把我姐……怎么了?!”
朱泉笑着摇摇头:“还没怎么,但我会让她跟着齐千山一起魂飞魄散的,圆了她的愿望,你开不开心?”
许一行的眼神渐渐散了,徒劳地想去抓那把唐刀,朱泉低头看了一眼,笑道:“你就这般想要斩妖剑吗?”
他说完将刀往前轻轻一送,许一行猛地抓住刀身,那刀竟然真的顿了一顿,随即缓缓往前推去。
手心很快见了血,唐刀的刀身被血染了一截,血又往下滑落,在刀刃上凝成珠子,一颗一颗,最终连成线。
朱泉一边用力一边轻笑,那笑容说不出地鄙夷:“跟他一起死在斩妖剑下你不开心吗?多么深厚的缘分啊,我都感动了。”
许一行的手渐渐松了,朱泉也不着急,故意磨他似的,让刀一点一点地没入了他体内。
两个人站在阵中央,四周天空阴沉压抑,黑云翻滚得像是不真实的画,许一行微微张开手,血顺着他手指滴落,溅在仙钵上。
就在血触及钵体的那一瞬间,许一行突然再次反手捏住了刀身,不知从何而来的力量撑着他狠地后退,手中唐刀就像是竹竿破裂一般,剥落了一层霜似的刃,化作一柄漆黑无华的长剑。
剑柄就捏在许一行手中。
同一时刻,白地剑尖已经抵到了朱泉后脑勺上,地上那钵轰一声炸开,另一个身影从下面蹿出,手里一柄弯刀架上了朱泉脖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