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算上停职前在大厅里他见到的,这应该是他回国后第一次见到她。也许是多了些成熟也许是别的,汪曼春要比过去漂亮了许多,也更骄傲了,整个人像是一朵鲜艳的花。不过这朵花现在显然是在气头上。
出于礼貌,明诚向她点头问好,汪曼春犹豫着放慢了脚步,最后还是还了一个白眼给他。
明诚听着汪曼春的高跟鞋噔噔噔的走远,默默地把这个白眼记到明楼的头上。
明楼正靠在办公椅上闭目养神,地上都是凌乱的打印稿件,就好像给整间办公室盖上了一层白色的床单。
“这是怎么了?招贼了?”明诚小心翼翼的关上门,嘴上说着,他自然知道这基本就是汪曼春怒火的杰作。
明楼睁开眼睛看着他,“你怎么来了?”他轻声问,声音却沙哑。
明诚掏出手机晃了晃,“不是你叫我来的。”
明楼有些疲倦,但还是忍不住笑出来,道,“我叫你的时候是几点?现在是几点?”原本是叫来吃午饭,结果现在晚饭的时间过了。
“我自然以看见的时间为准。”明诚撇撇嘴,又说道,“我刚下台,就被心外叫去会诊了,回来又有人要转科、要穿刺、要这个要那个,忙到现在。”
明楼拿他没办法,摇着头转过身去不看他。
“我刚才看见汪曼春了。”明诚终于想起梁仲春托付给自己的事情。
明楼点点头。
“她是回来复职的?”明诚倒是问的直接。
明楼奇怪的看他,“为什么这么问。”
明诚耸肩,“梁仲春是这样猜的。”他飞快的出卖了梁仲春。
明楼抓住他的皮带扣子往自己面前一带,“原来阿诚是来刺探军情的。”
明诚挣扎了两下,反问道,“那您以为呢。”
“暗度陈仓。”明楼一本正经的说。
明诚腾地红了脸。
明楼看着他笑了一会儿,决定先放他一马,松开了他,说道,“汪曼春找我是为了汪芙蕖。”
“他想让您帮汪芙蕖?”明诚一下子紧张起来。要知道,汪芙蕖现在可是纪委重点观察对象。
明楼点头,又说,“据说汪曼春还说,汪芙蕖这回又查出了动脉瘤。”
明诚瞪大了眼睛,“他要入院治疗吗?”他问道。
明楼摇头,他长吁一口气,“汪曼春希望带汪芙蕖出国治疗。”
这想法可是不太现实,像汪芙蕖这样的人平日里出国都要受限,更何况他现在还是受调查的被监视群体。虽然此时明诚倒是愿意相信汪曼春仅仅是为了带他出国治疗而已,但未必所有人都会这样认为。
而且更重要的是这样的事情肯定不是只要明楼出面就能解决的,但既然汪曼春会来求明楼帮忙,自然是已经筹划好了一个明楼能撬得动的杠杆。
十足的汪氏做法。
“您拒绝了汪曼春。”明诚轻声说。
“难道我应该答应她?”
明诚不说话。
明楼又说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他看向他的眼睛,“我明楼没有对不起任何人。我不止几次劝她,但无一例外,就像今天一样,她只追随自己的意愿做事。难道这也要我承担后果?”
“错在她爱的人是先生您。”明诚小声说。
因为对方是明楼,明诚觉得一切都并不奇怪。明楼总是最好的那个。
明楼看了他一眼没说话,他走到窗台,掀开了大片的窗帘,夕阳一下子涌了进来,整间屋子像是浸泡在金色的水中,明楼几根若隐若现的白发丝像是这水中的水妖,让明诚几乎挪不开眼。
“错在不是你。”明楼突然开口道。
又轻又快的几个字,几乎连水波都没有激起就消失了。明诚几乎以为是幻听。然后他看见明楼转过身来,在一片夕阳下对他抿起嘴角微笑。
他脑中突然想起一句话:
你在那里微笑,并不说话,而我知道为了这刻,我已经等了很久。
14.番外:出柜心怀轨不轨(上)
客厅里弥漫着一股浓郁的咖啡味道。
明楼心不在焉的看着新闻节目,眼睛不住的往厨房飘,终于忍不住说道,“这大清早的,你怎么有雅致煮起咖啡来了。”
但他的声音似乎没穿进厨房,倒是是被早间新闻的开头音乐给盖了过去。
自然也是无人应答。
明楼也不再说话,拿起手边的一本“柳叶刀”开始读了起来。
又过了一会儿,咖啡机呼噜噜的声音算是停了。不一会儿,明诚探出头来,问道,“大哥咖啡要加糖吗?”
明楼皱着眉犹豫了一下,说道,“还是加些牛奶吧。”
明诚把两人份的早餐端到电视前的茶几上,眉眼笑着,道:“大哥的生活作息比从前规律了,饮食习惯也是健康的了不得,难怪明台要说大哥要改行去做养生节目的做客专家去。”
“自然是和从前不一样的。”明楼没头没尾的说,眼角带了些笑意,伸手去拿放在盘子里的三明治,看了一眼明诚。
三明治也是明诚按照明楼的要求做的,低油低盐营养均衡,一改二人过去都靠饭店或食堂的早餐过活的习惯,再加上明诚有那么点艺术细胞,原本乏味的早餐愣是做的像个艺术品,既然一直以来最挑剔的明家大少爷都觉得能接受的话,无条件热爱食物的明诚自然也能接受。更重要的是:
“年轻的时候生活的健康一些,好过老来病痛,家人痛苦。”
好学生明诚举一反三的说。
明楼似乎是深以为然,他用纸巾擦了擦嘴角,说道,“说的倒是不错,完成的差了些。”他抬眼看了看明诚,像是在斥责,“在医院睡不踏实,难得休息也是不消停。一会儿开车回家,估计你要困了。”
明诚听了,放下杯子,忙问道,“昨晚上我扰到大哥了?”
明楼伸手擦去他嘴角的咖啡渍,摇了摇头,年关临至,医院排了值班,明诚难得连休几天,倒是小长假的第一个夜晚就失眠了,辗转几个来回,索性爬起来画起画来,明楼夜里起来喝水,只见灯还是亮了,也没去打扰。
想了想明楼又说,“难得你当了老总还能休上春节。大姐之前问我还给他打了预防针说你恐怕是回不去的。”
原本是休不上的,值班表上他和郭骑云初一十五一人一天。不过总有例外。
“郭骑云主动和我换了几个班,他计划过完年错峰和女朋友出去旅游。”见明楼看着他似乎不明所以,明诚又补充道,“年后不就是情人节了嘛。而且他也说节前加班比较合适。”
说的是假日加班的三倍薪水。
明楼点点头,反问道,“你有心事?”
明诚的习惯自然明楼是清楚的,半夜起来画画从来不会是兴致大发,多半是心事重重,而画的内容也多半是一些生动逼真的解剖图像。
明诚眨眨眼不说话。
明楼又说,“你要是也想出门……”
“大哥,我又不是明台。”
“你要是明台就方便多了,买了新年礼物就万事大吉。”明楼看着他,继续刚才的话题,“过年我们倒是可以去北方看看冰雪景。”
明诚摇摇头,“什么样的冰雪景是大哥没见过的,而且大姐不会去的。过年家里还要招待客人,哪里会和你去北方。”
无论什么事情,明诚总是会先想到家人。
明楼挑眉,纠正他:“重要的不是看什么,重要的是和谁看。而且我当然知道大姐不会去。我说的是你。”
明诚眼睛瞪得更大了,摇着脑袋,“姐姐不会喜欢我们过年出门的,大哥要是真想走动,还是出了正月再提罢。”
明楼意味深长的打量了明诚一会儿,也不再提出门的事儿,低头又看起书来。
清晨的整个房间陷入沉默,倒也不是沉默,电视机里的新闻播报,明楼翻动的书页,和明诚来回走动收拾回家小住的行李声音,只是无话。
明诚闷不吭声把这几天要带回家去的东西仔细装好,送大姐的,送明台的,甚至他半夜画的颈椎素描也认真的收起来,一桩桩一件件都条理清晰,但是他的心和脑子却并不是。
事实上,自从他和明楼互通心意之后,他一直很平静。
他和明楼相处的久,彼此通透坦诚,无需所谈无所不谈,从前明楼亦师亦友如兄如父,虽然现在关系另有他样,奈何二人相处的自在。
然而他此刻担心的是另一件事。
大姐明镜。
就在刚过去的这个礼拜,明诚收治了一个病人。
是一个男青年,岁数大概和明台差不多,眉眼看上去就是一个文质彬彬的学生。住院接受检查,确诊为脑干肿瘤,医院建议他进行放射性治疗,他当时的确是答应的,但是三天后却莫名其妙的申请了出院。
手续是他自己办的,出院的签字也是自己。还未开始治疗,病人选择出院,医院自然是不能说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