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当然是因为——我们可以不是蝼蚁!”
他几乎要被那个年轻人的眼光烧着,却正在穆星河话音刚落之时,有强风从他们脚下而来!
他最后看见的是年轻人得意的一笑,尖尖的虎牙露出来,显得分外狡黠。
那强风不知酝酿了多久,一旦激发,四面只能听到尖啸着的风声,将云与雨一起吹散,而后夜色重临。
缓缓亮起的星辰里,穆星河慢慢站起来。
“别想阻挡大佬啊……”他抬起眼睛来,面容狼狈,眼底却有野兽那样嗜血的光泽,“我还活着呢。”
他用了很多办法去迷惑残魂,叫他以为他没有抵抗之力,也用了很多办法调动真气,在绝境中激活出一道混合的术法。
即使是穆星河,其实也不大高兴自己不过是他人的低级造物的事实。
可他也很快明白,那并不算什么。
自己的存在并非虚妄,他有他能确认的真实。
那么,他还活着,那就还可以创造价值。规则固然是禁锢,是叫他束缚其中的天罗地网,但也是无情而公正的“道”,他在规则之内,依然有着无限的可能,去创造自己的道路,去一点一点解除自己的枷锁。
他相信自己的努力,相信未来的希望。
他从始至终都不打算放弃,因为他活下来,也想叫很多人活下来。
努力是会有意义的,努力赋生命与时间以价值,只要活着,哪怕前路有九千九百九十九条通往绝望的深渊,也能开凿出唯一那一条拥有着去往希望的道路。
他站得有些吃力,但并不妨碍他腰杆挺得笔直。
残魂被反噬之力所伤,踉跄着退后一步,冷笑道:“以你现在的能力,已经唤不来别的术法了,何能伤我?”
穆星河扬眉笑道:“我又没说——非要以术法打败你。”
在他身旁,那个红发男人举起酒葫芦——
天色阴沉,那个男人红发冲天,虽然没有眉毛,无法遮挡住他眼神之中的狂意,他就站在那里,拖着长长的阴影,身后的酒葫芦利齿参差。
他衣裳朴素,只有肩头鬼头模样的肩甲有着狰狞的模样,但是站在那里,便有总难言的气势!
——这就是大江山鬼王,酒吞童子!
纵然是残魂也从他身上察觉出危险来,黑袖一挥,不知何处而来的尸骨凝成壁垒,挡在他前面,而游魂纷纷,直向酒吞童子撞去!
酒吞童子在方才的战斗中虽然已经叠满了狂气,但也因为受伤而十分虚弱,无论是哪一击都难以抵抗!
然而他们看到了剑雨。
剑气如雨。
每一道剑气都如此锋利而准确,时机和角度是那样无可挑剔,令黑色的魂影纷纷被斩落。
蓝衫的剑客在剑气落下后悠然行来。他微微朝穆星河点了点头:“星河。”
他们也看到了剑光。
那一剑太快,只能看到亮起那一瞬间如同闪电的光芒。
那一剑也太利,白骨在那一剑之下纷纷而碎。
而那一剑自然而然回峰,执剑之人自然而然挡在穆星河面前。黑衣黑发,眉目清致。
“河啊,这一次,我没有来晚吧?”
穆星河笑了:“从来不晚。”
在剑雨纷纷落下之时,鬼王抬手豪饮,无边妖力自他体内迸发出来!
他原来还几乎消失的状态顿时稳定下来,而不久之后,鬼王的酒葫芦所指向的便是残魂!
残魂还有余力想以死魂将酒吞童子束缚,但一切鬼魂都在酒吞童子的身旁散开!
而今的酒吞已非原来的酒吞!
在他豪饮之后,会进入鬼王状态,隔绝一切控制效果,而后,便是他酣畅淋漓的输出回合!
鬼王积累已久的妖力已经向着残魂喷射而去!
酒吞童子是一个经常被低估的式神,他慢热,效果不够华丽,以至于哪怕是残魂都没有把酒吞童子放在眼里。
可是,一旦酒吞童子拥有一个恰当的环境,积累足够的狂气,在他的妖力之下,没有人可以生还!
那是属于大江山鬼王的威力!
狂意和妖力侵蚀着这一片领域,无人可挡!
夜色一寸一寸侵占天空。
师父牵着逃难的徒儿们,一路奔行。
徒儿看着远处的气柱,好奇道:“那边是什么啊?”
师父叹道:“那边是太初冥域,有大能斗法。”
徒儿看着力量的对撞引得天色都不断变幻,一脸向往:“师父跟人打架也会这样吗?我也会吗?”
师父未曾回答,看着远处的天空,突然停下来,喃喃道:“……结束了。”
因为他隐约看到了一道剑光。那剑光落下之后,万星如雨。
那一剑的明光,点亮了穆星河的眼眸。
他见过那一剑。
当初,是在他的式神的光环之中,沈岫使出了那样极致的剑术。
如今,没有他,也没有式神,沈岫却同样悟出了那一式。
当初他见证了沈岫的极致剑意,如今他见证了沈岫的前行,而他们永远都会前行,为了更好的未来,更好的自己。
很多人见到了这一道剑光。
那凛冽的剑气穿越山海而来,斩落万物的气息叫剑客们的剑都为之颤抖。
那样的剑意。是人间冰封,山河永寂,也是千雪落尽,春风初来。
举世之中,剑客不知凡几,可这一刻,他们只想起一个人。
临渊君沈岫。
没有剑客会忘记这一剑。
纵然不是剑客,也没有人会不被这样的力量所震慑。
在这一个夜色侵蚀天际、群星拱落的混乱之夜,那一道剑光照亮了长夜。
一夜落星如雨。
钟子津提起剑就要往沈岫走去,却是温行泽拉住了他,温行泽食指点在唇间,微微一笑。
“不急。”
穆星河跌跌撞撞往沈岫跑去,沈岫原先还在看着剑若有所思,见他过来却也是收了剑先扶住他。
穆星河如今一身是伤,可能下一秒就要倒下,语气却是异常振奋:“大佬你有没有事?不过你有我也不管了,你说过的,打完这一场仗我们就回老家结婚。”
沈岫原本的疲惫担忧,在听到他话语的那一刻都化成了无奈,他沉默了片刻,道:“……不是我说的。”
而后沈岫凝视着他,眼里泛起微微的暖意。
“辛苦了。我回来了。”
穆星河身旁因为他的真气不断波荡而又星辰不断落下又不断升起,万星之中,温柔的清辉照出了他年轻英俊的轮廓,照出了他分外明亮的眼睛。
穆星河眼里只有沈岫,他不想输给疲惫与痛楚,也不想这个人从自己的视线中消失,只好用说话来转移注意力:“我不管,你要跟我回云浮,然后我给你看我的枣树和另一棵枣树,在云浮我有好多去过的地方要告诉你,然后我们就玩师兄爱爱的游戏,还有云浮待腻了我们就回太初冥域,我去搞个临渊君当当,啊那你和我要怎么喊,然后他们都叫我君上,爽啊,叫天真扮一下小孩,他们就叫他少主好了,尊重一下天真兄弟,大佬你要不要现在先叫我一下君上试试——”
沈岫忍无可忍,打断了他:“闭嘴。”
穆星河最近鲜少看到沈岫这样严肃的时刻,乖乖噤声。
在一阵穆星河被动的静默和脸红心跳之后,穆星河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反应。
他对沈岫发出宣言:“我可以闭一辈子嘴!”
沈岫又微微叹了一口气。
“……闭眼。”
穆星河和沈岫缓缓走在那天与地连接的星空世界之中,无数的繁星在他们身边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