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远被他冲得一愣。
李熏然听见他在背后叹了一口气,有衣服窸窸窣窣摩擦的声音和脚步声,凌远应该是站起身来走开了。
小李警官莫名地觉得有点儿委屈。
过了一会儿,他听见凌远的声音响起来:“喂,是我。”
李熏然稀里糊涂的,半天才反应过来,凌远在打电话。
只听凌远说:“你在家呢?现在马上来我家,开车过来……我晚上喝酒了,自己没法开车……去院里……别废话,来了再跟你解释。”
李睿心里苦。
他每天累得跟狗似的,好不容易捞着一晚休息,还要被领导当狗一样的使唤。最过分的是,当他后来质问领导,为什么这么多人不找,偏偏找他的时候,领导同志很惊讶、很理所当然地回答:“你不是还单身嘛!”
……单身狗也有尊严的好不好。
凌远开门让他进去,李睿一眼就看见沙发上躺了个人。
他先吓了一跳,然后才发现那是个男人,又放心起来。
他问凌远:“怎么了?这么急吼吼地叫我过来?”
凌远一边穿外套,一边朝沙发上努了努嘴:“出了点事,看症状像是急性肠胃炎,不过他说没乱吃东西。我拿不准,送去院里看看。”
沙发上的人朝里侧着,李睿看不清脸,只觉得背影特别的清瘦漂亮,于是好奇的问:“谁啊这是?”
凌远理了理衣领,若无其事地说:“就……一个朋友。”
李睿突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他隐隐约约地记起来,很多年前,他还是刚进医学院的新生,凌远则是传说一样的天才师兄。那时候凌远刚和林念初认得,有一次李睿看到他们两个一起在食堂吃饭,后来就嬉皮笑脸地去问凌远,那个很漂亮的学姐是你什么人啊?
那个时候凌远也是若无其事,用和现在一模一样微妙的语气说,就……一个朋友。
可惜李睿那时候年轻不懂事,居然真信了他的鬼话。
当他看见凌远轻言细语地去哄沙发上的人,小心翼翼地把他架起来的时候,李睿突然发现了一个很让他难堪、又足够让他震惊的事实。
——他大概很快就要是他们这个朋友圈子里,唯一的单身狗了。
第十一章
11、父与子(三)
李熏然晕晕乎乎的被人送到医院打吊瓶,给他扎针的小护士非常惊恐,不知他是什么大人物,需要凌院长和李主任亲自送来,吓得险些把针给扎偏了。这些李熏然全不晓得,他脑袋里嗡嗡响,意识混沌不清,只能隐约听到有人说话。
警察同志脸色煞白煞白的,歪着头,姿势别扭地坐在椅子上睡了。凌远想了想,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折成一个小枕头,垫在李熏然的脖子后头。
李睿站在旁边,脸绷得紧紧的,看凌远安顿好李熏然,拉了他的胳膊一把:“凌远,我有话跟你说。”
在凌远家的时候他终于看清了沙发上那个男人的脸,英俊瘦削,眼熟的很。当他看见那个男人一双漂亮的手的时候,他突然想起来了,这个人原来是上次在他们医院击毙犯人的那个警察,好像跟自己一样,也是姓李。
李睿有点吃惊,有点糊涂。等他看到凌远默默地把李熏然摆成一个舒服一点的姿势时,他觉得自己心里更多的是担忧。
他把凌远拉到一边,低声吼他:“你疯啦?!”
凌远板着脸看他,李睿注意到他的下颚收紧了。
凌大院长每次训人的时候都是这张脸,心灵脆弱一点的能被他活活吓哭。
但是李睿皮糙脸厚,神经大条,从来就不吃他这一套。
他的声音又快又急:“你招惹谁不好,非要去招惹警察?!”
——还他妈是个男的。这句他只敢放在心里,没敢出口。
凌远瞥他一眼,云淡风轻地答:“我不是在招惹他。”
李睿愣了。
他结结巴巴地说:“不……不是吧,你认真的?”
凌远垂下眼,轻轻地笑了一下:“你说呢?”
李睿看到那个笑,就知道凌远这次完了。
他说不出话来,做了半天心里建设,好不容易才又开口:“……那他呢?”
凌远还是笑,意味深长地看他:“……你说呢?”
医院苍白的灯光下,只有他的眼睛是黑的,鼻梁高挺,轮廓分明,英俊的可以直接去当第一医院的代言人。
……反正他凌远想做的事,好像还没有做不到的。李睿绝望地想。
他最终色厉内荏地来了一句:“你他妈别乱来。”
凌远直接给他后脑勺上来了一下:“臭小子,给你点颜色就开染坊了!什么时候轮得到你来教训我!”
李熏然醒的时候有瞬间的迷茫。身下的触感,眼前的天花板都不是他熟悉的,陌生的感觉让他恐慌起来,手脚发冷,心跳加速,背上开始往外渗汗。
他侧了侧头,然后看见了熟悉的人。
世界一下子安定下来。
凌远坐着沙发的单人座上,一手支着额头,浅浅的打着盹。李熏然一动,他就醒了。
他清醒地很快,马上站起身,走到李熏然面前跪下,关切地问:“你好点了?”
李熏然嘴动了动,半天才说了一个字:“……饿。”
他昨晚上挂完水都快半夜两点了。李睿第二天还要上班,早被凌远赶回去了。凌院长看看这个钟点,干脆不走了,直接到办公室的沙发上凑和一晚上,万一半夜李熏然又有什么问题,也应付的来。他把李熏然伺候到长沙发上躺下,自己就只能委屈点,坐着歇歇就好。
这会醒了,听李熏然喊饿,他悬了一夜的心终于放下了。晓得饿了,说明问题不大,吃点东西,这小家伙就又可以活蹦乱跳了。这会儿时间还早,好在医院的食堂每天早上六点就开始供应早饭。凌远去食堂打了两份粥,想想又买了个茶叶蛋。
粥烫烫的很新鲜,李熏然小口小口地喝,凌远在旁边替他剥茶叶蛋。李熏然不好意思,要自己来,凌远甩了甩手上的汁水,拦住他:“算了,还是我来吧,你别弄脏了手。”
他边说边把已经剥好的茶叶蛋放进李熏然的粥里,才去端自己那份粥。
李熏然突然说:“对不起,凌远。”
凌远一口粥还没咽下去,莫名其妙地看他:“怎么了?”
李熏然低着头,挺不好意思地说:“……我昨晚上不该吼你的。”
凌远笑眯眯地说:“没关系——你是病人嘛,病人可以任性一点。”
李熏然到底年轻,挂了水,歇了一夜,虽然喉咙还是疼,不过胸闷和恶心的症状已经好得多了。凌远看他没什么事,终于彻底放心了,收拾吃完的打包盒要出去扔,却听李熏然喊他:“凌远。”
他“嗯?”了一声,抬眼去看李熏然。
只见李熏然的眼睛亮晶晶的,因为紧张,瞪得圆圆的。面对什么犯罪嫌疑人都能面不改色的李警官居然破天荒的紧张了。他无意识地做了个吞咽的动作,手紧紧地握成拳头,声音很轻,但是一个字一个字说得非常清楚:“薄靳言说你本质上是同性恋……你是吗?”
凌远没有说话。他像是很困惑地蹙了蹙眉,歪了歪头,半晌才回答:“其实我觉得我不能算是。”
他的回答让李熏然猛地站了起来。只见小李警官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僵硬地说:“那个什么……我还要回……”
他边说边想往门口走,凌远打断他没说完的话:“李熏然,你站住。”
李熏然果然站住了。或者说,他僵住了,看起来很想把自己埋到地板下头去。
只听凌远轻轻地笑了一声:“但是在这一点上,薄靳言才是专家,所以他说了算。”
然后他也站了起来。
李熏然还在消化他前一句话的潜台词。看见凌远这个动作,也只是抬起眼来看他靠近,脑中茫茫然地想:原来他比我以为的还要高。
再然后他就没办法想了。因为凌远吻了上来。
李熏然曾经偷偷的想过,凌远会是什么味道呢?
他是医生,那他吻起来会是消毒水味吗?——好像有点微妙。
他还抽烟,虽然只是很偶尔的几次,所以他会是烟草味的?——完全可以接受。
李熏然从没想到过,原来凌远就是凌远的味道。他像空气,像水,你几乎意识不到,但他无处不在。
凌远吻得很轻很温柔,他甚至没有试图侵略进去,只是辗转地碾磨。然而仅仅是这样的试探,已经让李熏然开始颤抖。
李警官猛地把凌院长推到了沙发上,他单腿跪在沙发沿上,居高临下地打量着凌远。凌远看上去有点累,有点憔悴,眼睛下面一层淡淡的青,但这一点都不妨碍他的英俊好看。他注意到李熏然的目光,弯起眼睛和嘴角,从胸腔里发出一声低低的笑。
太他妈犯规了。李熏然愤愤地想。
然后他凑上去,把两个人的距离消灭为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