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张参谋长忙了起来,以至于一连好几天没回公馆。他的姨太太们住在公馆里,很快和顾大人的姨太太们打成了一片,一堆女人混在一起,凑两桌麻将都能多出一个轮替,公馆里成天热热闹闹的,顾大人也不嫌烦,相反觉得特养眼。
本来顾玄武没事就喜欢在家里摆酒来个不醉不归,现在有了九个女人更是玩得不亦乐乎,他喜欢这纸醉金迷软玉环绕的感觉,就是有时候对着屁股摸一把,分不清到底摸了谁的姨太太。
摸归摸,顾玄武自诩是个讲义气的人,就算张显宗不义,他也不能睡了人家的老婆不是。
一进屋看见又摆了两桌牌,张显宗的四姨太正嗑着瓜子坐在旁边瞧,顾玄武往沙发里一陷,挥手叫她过来:“来,老爷陪你玩。”
四姨太一个人看三家牌正看得有意思,但和顾司令打牌更有意思,于是立刻坐过去,言语里本来还带了点青楼的风骚,想了想收敛了些:“司令要玩什么呀?”
顾玄武直接倒满十杯酒:“老爷陪你划拳。”
顾大人划拳是行家,喝酒更是行家。姨太太们看老爷玩起来了见怪不怪,也不去管,顾大人兴头上来,倒有了点怜香惜玉的意思,大半酒都自己喝了,喝多了就把四姨太搂在腿上,刚想啵一口,才想起来这是张显宗的女人。
多好的女人啊。顾玄武心下难舍,忽然想起来那个问题,就问怀里的四姨太:“欸,你家那老爷们儿是不是不行啊?”
四姨太没听清,拿叉子挑起一块西瓜含在嘴里:“司令说什么?”
顾玄武小声重复道:“张显宗是不是不行啊?”
四姨太噗嗤一声笑了:“司令说什么呢,我家老爷好着呢。”
看顾玄武一脸不信的表情,她想起前不久司令是给自家老爷送过鹿鞭,合着是这个念头,没忍住又掩嘴乐了半天:“司令从哪听说的,我家老爷威风着呢,那儿可一点问题都没有。”
“真的?”顾玄武摸了摸下巴,“还能有我威风?”
四姨太推了顾玄武一把,娇嗔道:“我怎么知道您和我家老爷谁厉害?”
顾玄武来了兴致,跟个好奇宝宝似的继续问:“张显宗床上怎么样?”
四姨太塞了瓣橘子到顾玄武嘴里:“司令问这个干嘛呀!”
也是,他问这个干嘛。顾玄武嚼碎了吞进肚里,自己也疑惑起来。
这么闹闹哄哄过了几天,有天傍晚顾玄武处理完公事,正抱着自己的姨太太享乐,门房进来递了帖子,说是有人摆了局,想请顾大人赏脸过去喝上一台。
顾玄武接了帖子,寻着上辈子的记忆一下子就想起来这桌酒是怎么回事了,故而还有点犹豫,这桌酒到底有去的必要没?——正是在这桌酒上,他会遇到自己某一个相好。
顾大人这辈子相好顶多,本来都不算事儿,而这个之所以会犹豫起来,当然有其特别之处。
那时他本着应酬顺带玩乐的心态去了,却有些兴致缺缺,席上其他人都叫了各自的相好过来陪酒,唯独他没叫。偏有个人同时叫了两个相好,是对儿双胞胎姐弟,模样精致得都跟洋娃娃似的,连那个弟弟也不例外,小纤腰软得好像一掐就碎。他看那肥头大耳的男人抱着这么一对儿可人,当真有些碍眼,正好自己身边没人,便跟那人要了一个过来。
要过来的是弟弟,名字叫祥瑞。五官和姐姐没什么分别,漂亮极了,但可能因为到底是个带把的,看着比姐姐还多了那么点奇妙的风情。
像顾大人这种玩得开的有身份的,大多都是男女通吃,而顾大人此前没沾过小倌,不是因为接受不了,单纯只是因为女色上的花样就够他翻着花儿玩,一时还没功夫往这边看罢了。现下忽然有了祥瑞,顾大人有点新奇,祥瑞再瘦弱也是个男人,比女人体质好多了,他在祥瑞身上可以玩得尽兴,主要也是滋味着实不错,就给当个宝儿似的宠了一阵儿,还给赎了身养了起来。
家里是家里,相好是相好,这道理顾大人还是明白的。他不会把祥瑞带回家,就隔三差五地往祥瑞家里跑,回回醉得一头蒙,不到第二天晚上都起不来,也乐得开心。直到后来祥瑞家里闹贼,小可怜竟被人一刀抹了脖子。查到最后发现是祥瑞姐弟以前的恩客迷了心窍前来报复,顾大人气得照那人脑门上连崩了三枪,也算给祥瑞报了仇。
这么一番因缘,要说喜欢,肯定算不上。顾大人玩乐这么久,要是个个宠过的都喜欢,那就是有多少真心也不够分,何况他还是个没心没肺的人。
但顾大人最不喜欢过河拆桥,凡好好地跟过他、又没做过什么对不住他的事的,他也都真的上过心。
这辈子之所以犹豫,也是因为他不想旁生事端,总归是上辈子闹过一阵儿的人,最后也没落个好结局,再说该尝的滋味都尝过了,这辈子似乎没必要再添上这么一笔了。
帖子还在手里攥着,人还等着回话,张显宗正好赶这时候回来了。
说东西都运来了,已经送到库房里了。顾大人把帖子扔回给门房,让他给那头回话说叫他们先玩,披上衣服就到库房验收去了。
顾大人这回不辞辛劳地一件一件都亲自验收好了,发现的确没什么纰漏,东西也一件没少。虽说这一路他早安插了人在张显宗身边,就算张显宗想做什么手脚都逃不过他的耳目,但看到这批军火安安稳稳地运了回来,顾大人还是心下欣慰非常。
他看了眼张显宗,忽然觉得自己这种思想不对——张显宗只是老老实实做了自己的本分工作而已,他竟然觉得只要他不反叛,那就是有天大的功劳了。
顾玄武意识到自己原来还是想珍惜这个好兄弟,不禁厌恶了一番自己的优柔寡断,再追捧了一番自己的重情重义,自然顺带又唾弃了张显宗的忘恩负义。
“这回干得不错,你累着了,回去歇着吧。”他打发张显宗回去,差点忘了现下两个人回的是同一个家。
一路前前后后走着,到公馆门口看见传话的还在那里张望,顾玄武想着从他出来已经过了很久,就把人叫过来问:“那头结束了没有?”
来人立刻答:“没有,老爷们玩得尽兴,不到天亮停不了了,正等着司令过去呢。”
张显宗便笑着问:“司令不去赴宴?”
顾玄武想了想:“去。”
张显宗回了公馆,顾玄武往反方向走了,却没去赴宴,把随张显宗运送军火的人叫了来,详细地问了一路的状况。
说是没什么大事,虽然撞了一伙草寇,但三两下就给打跑了,唯独参谋长作为带头的,冲锋陷阵,肩膀受了点伤。
手下不着痕迹地替张显宗说了两句好话,顾玄武点了烟,想起上辈子的事,不屑地哼了一声,想就算他张显宗是演戏给你们看,你们也看不出来。不过从各人的说辞上来看,这伙草寇好像确实跟张显宗没什么关系,看来这批军火他本来也没想搞什么手脚。
忙了一宿,顾玄武回到公馆时天已经大亮,没想到在走廊里又碰上了张显宗。
张显宗似乎也没睡过,这会儿刚要回房去,见顾玄武这个时间出现在这里也很惊讶:“司令没去赴宴?”
顾玄武不知道他何出此问,随口道:“去了啊,回来了。”
张显宗皱了皱眉,也没回话。
顾玄武看张显宗身上的睡衣还是自己送给他的,心里不知怎么有点别扭,没好气道:“手伸出来。”
“啊?”张显宗下意识伸出左手,不明白对方想干什么。
顾玄武不耐烦:“另一只。”
“啊。”张显宗又慢慢伸出右手。
顾玄武猛地使劲拽了张显宗的右手一下,果然张显宗倒抽一口凉气,立刻捂住肩膀,不自觉瞪了顾玄武一眼,意识到后又马上收回视线。
顾玄武冷着脸一颗一颗解开了张显宗睡衣的扣子,张显宗心里那口火还没咽下去,又不能发作,干脆动也不动地看顾玄武想做什么。
顾玄武掀开他右肩看了看,竟然真有未愈的枪伤,刚被他一扯又流了血。他想着上辈子在他还拿张显宗当兄弟时,看到张显宗受伤是作了什么反应来着?于是学着那时的模样,做出一个极为关切的表情:“你怎么就不知道小心点啊!”
张显宗暗暗磨牙,面上笑了笑:“谢司令关心,没大碍。”
“上药了没?我那里有顶好的药,让人给你拿去!”
“上了,用的就是您的药。”
顾玄武没话了,心里骂了一句:小兔崽子,让你住进来是监视你的,你倒真打入我家内部了。却忘了在下人眼里,他顾玄武待张显宗本来就是过命的交情。
☆、第十章
张显宗的枪伤比想象中还要严重,一早医生看过之后坚持要给打上石膏,张显宗觉得没什么必要,顾玄武其实也觉得医生担心过头了,毕竟他们这些上战场的,谁身上没挨过几个枪眼儿,没人这么娇惯。不过能好好治干嘛非往坏了整,他告诉张显宗听医生的话,保险点没啥坏处。
于是张显宗右臂就打上了厚重的石膏,顾玄武给他放了个长假好好养伤,可人就住在他家里,每逢碰着杂七杂八的事,顾玄武总会顺口咨询一下张显宗的意见,说了几句又觉得麻烦,干脆直接扔给了张显宗处理。这同一屋檐下,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以至于张显宗手里的活儿比以前更多了。
看起来他似乎比那时更依赖张显宗了,然而顾玄武心里拎得明白,那些可以让对方插手的事,和不能让对方触及的事。要事由他经手,张显宗还是他的参谋长,他不着痕迹地逐渐收回了张显宗手里的权力,除了他自己,谁也没有发现这件事。
他偶尔也想,张显宗作为当事人,有没有也意识到呢?然而张显宗始终乐呵呵地跟着他,看不出什么异常。
顾玄武碾灭一根烟,忽然想,不对,其实也有一些异常——张显宗还是有和上辈子不一样的地方,可具体是哪儿他就说不出来了,这种感觉极为微妙,看不见摸不着,缥缈得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从何处何时开始滋生。他将这些归结于自己是个重活一次的人,那叫什么效应来着?一定是因为自己的行动与上辈子有了变化,才让张显宗也与那时不一样了。
不过倒是有一个可以说得出来的不同之处——毕竟上辈子的张显宗是不抽烟的。
这辈子张显宗跟着顾玄武学会了抽烟。顾玄武发现抽烟这事儿就跟喝酒似的,两个大老爷们儿坐一块儿面对面地点上烟,烟雾缭绕的还挺促进感情,就算啥也不说都能有点心灵上的默契。
就是有些人好像天生就不擅长这个,张显宗始终学得不太好,抽着抽着总要呛一嗓子,往往顾玄武抽两根的功夫,他一根还没到头。
顾玄武嫌弃跟他抽烟没劲儿,张显宗总是憨憨笑一下,心里想着:抽死你得了。
他这么一笑,顾玄武又发现一件事,那就是张显宗近来爱笑了。
这种感觉就不仅微妙,还带着点诡异了。
要说张显宗对上别人的确没什么表情,简直算半个面瘫,但面对他时偶尔也能笑笑。他曾经以为那是因为两个人一起长大,张显宗对他当然比对着别人要表情丰富,也是直到张显宗叛了他,他才明白原来这小子是笑里藏刀。
不过这辈子、不如说近来,张显宗的笑容又和以前不一样,嘴角微微上翘,淡淡的,挺温和,甚至温和到了眼睛里。顾玄武只是觉得奇怪,因为他知道张显宗不是这样的人。
他被笑得头皮发麻,把烟头往张显宗身上一扔:“你小子最近怎么总这么笑啊,大男人的恶不恶心。”
张显宗一愣,捻起烟头在烟灰缸里摁灭了,低头看自己的衣服险些被烧出个窟窿,也就不笑了。
你可真他妈难伺候。张显宗一边在心里骂着,一边单手给顾玄武又点上一根烟。点烟这个事他可比抽烟擅长多了,毕竟也给顾玄武点了这么多年的烟。
张显宗面无表情地看着烟丝烧红,心头的情绪一时难以排解,也不知该摆什么表情,恰顾玄武一抬眼,视线对上了,他下意识抬起嘴角一笑,看见对方眼里顿时生出的嫌弃,笑容便定了格。
顾玄武挪开视线,注意到张显宗右手的石膏,又问:“你胳膊好点了没?”
“胳膊没事。”张显宗坐回座位上,“我伤的是肩膀。”
饶是他语气淡淡的,顾玄武还是听出了那么点讽刺的味道。这王八蛋怎么还心情不好了?顾玄武凑近他,故意往他脸上吐了一大口烟:“老子知道。”
过了没几日,顾玄武又收到一张帖子,还是上回那帮人摆的酒,请他这次务必赏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