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以做第一个吃蝲蛄的美国人。”王耀耸耸肩。
“这听起来不错,很有挑战性。”阿尔只得妥协。
两瓶酒先上来了,阿尔尝过一口后表示怀疑:“这不是酒,明明是饮料!”
“我觉得白天我们最好保持清醒,再说它是含酒精的,你不能不承认它是酒!”王耀指着酒瓶标签上的2%说,“好了,我们这一上午都在说我的情况,现在跟我说说,你那边的所有进展。”
阿尔饮了一口酒后放下杯子,用一只手撑在桌子上,缓缓说:“我调查到的也不多,我审问了那个缅甸杀手,从他那里得到的消息很有限。”他从兜里掏出一张磨损的旧照片:“这个算是我发现的最有用的一条线索了。”
照片上是一个模糊的人,从动作上来看正在快步行走,其背后是街景。
“这是……春燕?”王耀努力辨认照片上的人脸。
“恐怕就是她。”阿尔低声说。
☆、Chapter5
两大盘小龙虾端上来时,阿尔正在给王耀讲述他审讯缅甸杀手塞耶的经过。
阿尔的眼睛一刻也不能从一桌之隔的囚犯身上离开。
塞耶的双手被铐在桌面上,但这也不能减弱他的威胁性,这个缅甸人玩味地看着阿尔,仿佛阿尔才是被审问的那一个。
“您又要浪费一个晚上了。”塞耶笑得阴冷。
阿尔讨厌塞耶的笑容,这个漂亮得像女人一样的缅甸杀手有一种令所有人反感的本领,似乎他生来就要与世界为敌。
“那可说不准。”阿尔不为所动。
阿尔将一张磨损了的照片推到塞耶面前,但保持在塞耶双手的活动范围之外:“你从哪里得到这张照片?你的雇主交给你的?”
塞耶瞟都没瞟照片一眼,他知道那是从他身上搜出的证物之一,一张王春燕的照片:“我不认识这个女人。”
“你想反悔吗?你在东京就已经承认你杀了她!”阿尔继续问。
“我从没承认杀过任何人,”塞耶平静地说,“你没有证据证明我杀了她。”
“别跟我来这套!”阿尔紧紧盯着塞耶的脸,仔细观察他每一丝细微的表情,“你在东京杀了不止一个人,在这之前也多次作案,你的手法已经暴露了。”
“你希望我说什么?让我亲口承认你栽赃给我的罪行?”塞耶无所谓地看着阿尔,“是不是想让我告诉你,我和你那个天使朋友一样,接到查理的电话,然后就去杀人。”
塞耶以一个尽可能舒服的姿势倚着桌面,脸上带着一丝玩世不恭的笑。但是阿尔看出来,他的手在微微颤抖。
阿尔眯起眼睛,直勾勾看着塞耶:“你几天没吃东西了?”
“您担心我的健康状况?”塞耶冷笑,“是怕失去一个重要线索?还是怕一个无辜的人冤死狱中?”
“你不是无辜的。”阿尔陈述事实。
“这不是你能决定的。”塞耶惬意的样子好像在享受假期。
最终阿尔没能得到任何有价值的信息,更糟的是,塞耶在不久之后被保释了。无论塞耶的老板是谁,显然他或她仍看中这名杀手的价值。而塞耶在狱中受到非人虐待的事实也让他的保释过程非常顺利:他的食物常常被其他囚犯夺走,以至于他经常挨饿;更不人道的是他还多次遭受□□,其中有一次他被几名身强力壮的囚犯拖进洗衣房里□□数小时,差点丢了性命,当他在听证会上脸色苍白、表情无助、浑身颤抖地讲述这段经历时,在场的人很快便对他产生了同情和怜悯,于是便把这名可怕的杀人犯放归自由。
“我知道这都是他的把戏!”阿尔愤然地对王耀说,“他早就计划好了,当然也有人在背后支持他,他只要装出一副脆弱的样子就很容易被殴打和□□,这样他可以用那些伤痕装可怜,在我掌握充分的证据之前逃脱!”
王耀在阿尔叙述的过程中一直在剥小龙虾,现在他把一碟剥好的虾肉放到阿尔面前:“那这4年里你还有过他的消息吗?在他被释放以后?”
“没有,看来他蛰伏起来了,或者是他背后的人暂时封藏了他。”阿尔拈起一块虾肉,“这东西看着还不错。”
“吃着也不错,尝尝吧。”王耀怂恿道。
阿尔把虾肉送进嘴里,嚼了几下后咽下去:“味道很好。”
“我告诉过你的。”王耀笑道。
“我以为中国菜都和美国中餐馆的食物一样。”阿尔又往嘴里送了一块虾肉。
“那是为你们美国人的口味改良过的,我倒觉得是改糟。”王耀边说边利索地剥虾,他的手指上油光闪闪,于是他时不时把手指放进嘴里吮一下,同时坏坏地看着阿尔。
阿尔明白他的意思,但不打算让他得逞,于是直接从王耀吮过的手指间拿过刚剥好的虾肉丢进自己嘴里:“这样味道更好。”
“嘿!”王耀十分不满,他只是想利用美国人惯有的洁癖恶心阿尔一下,但适得其反了,他气恼地把另一只剥好的虾往嘴里塞。
“王耀,有件事我昨晚就想对你说,”阿尔认真地注视着王耀的眼睛。
“什么?”王耀的手指停在嘴边。
“你又把头发留长真好,我喜欢你长发的样子。”阿尔深情款款地说。
“……”王耀一时语塞,傻傻地微张着嘴,手里的虾还压在两瓣嘴唇间。
趁王耀愣神的工夫,阿尔迅速伸手过去,将虾肉从王耀唇齿间抽走,得意洋洋地塞进自己嘴里:“嗯,真甜!”
“你过分了!”王耀开始生气了。
周围的客人已经开始注意他们俩的行为,还有人拿出手机拍照。
“你就非得让所有人都看我们吗?”王耀压低声音斥责,“如果你不想好好吃东西,我们现在就走!”
“好吧好吧,我保证不再做别的了,别的回去再说。”阿尔也学着王耀的样子剥虾,弄得自己一手油,“还是一双小手来做这种事最合适。”他说着看看王耀的手。
“这是熟练程度的问题,而且我的手不小。”王耀漫不经心地反驳,他皱着眉头思索,“那个叫塞耶的,他到底是在为什么人卖命?”
“我们都惹不起的人,”阿尔若有所思,“有关于塞耶的所有案子都不是简单的个案,而关于王春燕的也是一样。”他想了想又说:“你之前跟我说,你调查清楚了湾湾那个双胞胎姐妹?”
“没错。”王耀点点头。
“我也调查了那个姑娘,”阿尔说,“但是我得到的信息与你所说的不符。”
“哪些不符?”王耀停下手上的动作,看着阿尔问。
“从我得到的信息来看,她出生在南京,是独生女,而她的母亲是台湾人。”阿尔说,“我们获得的资料相同的部分就是她从台湾到美国这段经历。”
阿尔所说的与王春燕在东京对王耀说的一致,王耀也一直有所怀疑:“所以呢?你怎么想?”
“显然有人为她伪造了前半段履历,为一个偷渡客伪造身份不算奇怪,但却也没有必要,”阿尔说,“而且她的身份做得完整而真实,这种多此一举的事谁会做?”
王耀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你怎么现在才说?”
“之前我不能完全确定,但看到你的线索墙以后基本可以肯定了。”阿尔说,“塞耶的背后有一个强大的推手,王春燕或许也曾一样,但她的行为脱离了那只手的掌控,她对塞耶的追杀应该是导致她成为弃子的直接原因。”
“所以他们反过来引诱她,然后派塞耶杀了她。”王耀顺着阿尔的话往下说。
“这样就都说得通了。”阿尔点点头。
“但是看起来塞耶和春燕有所不同,他知道他的老板的目的,至少部分知道,而春燕很可能并不了解。”王耀继续分析。
“没错,很可能是这样,以王春燕的个性来说,她只有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才能是一枚好棋子。而她的行动越来越脱离他们的掌控后,她开始成为他们的威胁。”阿尔说。
“也就是说,春燕在为她养父报仇的过程中开始逐渐了解幕后黑手的真实目的,所以他们利用她的复仇欲,引导她走上自我毁灭的道路。”王耀把盘子里的最后一只小龙虾拎出来,“塞耶在春燕事件上承担了清除弃子的作用,他也许是个专业的白细胞。”他把小龙虾放回盘子里:“他和其他棋子的意义不同。”
“等我们追查出这个幕后的boss时就知道了。”阿尔一口干掉杯中剩余的甜酒。
午餐结束后,王耀掏出手机支付了饭钱,花掉的金额令他唏嘘。
“我现在是个穷人。”王耀总已经习惯了捉襟见肘的拮据生活。
“干净的钱不好挣吧?”阿尔讥讽地说。
“见你的鬼去!”王耀无心与他辩论。
下午,在阿尔的坚持下,王耀带他去半坡遗址博物馆参观,阿尔想要看一看这座王耀生活了相当长时间的城市,根据王耀的说法,这座城市非常古老,所以他要求看最古老的东西。
“这是些什么东西?”阿尔指着一扇橱窗里展示的特殊符号问。
“早期的文字,或者还不能称其为文字,只是文字的雏形。”王耀解释说。
阿尔突发感叹:“文字就像密码,文字的发展史就是人类给自己的生活编了一整套码的过程,密码越来越复杂,解密的过程也越来越困难。”
王耀也心生感慨:“每个人都不知不觉成为密码的一部分,自以为选择了独一无二的道路,其实一直都遵从规则扮演一个固定好的角色。”
他们走到巨大的遗址坑边,那曾经露在地表、如今却深陷地下的原始村落遗址仿佛巨大的坟墓,带着某种不祥,像要把人吸进去一样。
真正的墓穴遗址反倒不那么压抑和恐怖,即使里面安卧着原始人的遗骸。王耀和阿尔都是见惯了尸体的人,这样平静的死亡并不值得恐惧。然而有一个墓穴却十分特殊,那并不是真正的墓穴,而是一口地窖,里面斜埋着一具面朝下且头下脚上的尸骨,说明此人系非正常死亡。
“她肯定是被杀死的。”王耀说。
“她会是因为什么原因被杀的呢?”阿尔饶有兴趣地猜测。
人类杀死同伴的原因不外乎几种,仇恨、罪责、利益、娱乐,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其他理由吗?阿尔一时也想不出来更多。
半坡人的墓葬里保留了他们的丧葬文化:生者会将自己或其他死者身体的一部分放进某一位死者的墓中,表示永远陪伴死者,陪葬的可能是几根手指,或者整只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