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渭城雪

分卷阅读3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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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衣轻尘看着众人的反应,心中浮起一丝疑惑,便问一旁的花沉池道,“你们......看不见那个尸人身侧的血色咒印么?”

    花沉池摇了摇头,沉依有些吃惊,“公子你能看得见?”

    衣轻尘点了点头,心情莫名有些沉重,其实从很久以前开始,他便能够看见这些旁人看不见的东西了,这一现象始于黑血之疫,而非真真赋予的印记,这一点他也是在记忆恢复后才弄清楚的,真真印记的作用并非是能够让他看见这些东西,而是在保护他不被这些邪物的阴气影响魂魄。

    起初他一直不明白为何只有自己能够看见这些东西,并且抱着这般疑惑浑浑噩噩过活了很多年,渐渐便也习惯了。时至今日,回顾往昔种种,衣轻尘终是领悟了这般现象的缘由。

    黑血当初虽没能直接取走他的性命,却导致他在往后很长一段时间里一直在濒死的边缘徘徊,脚踏阴阳两界,命薄如纸,后来被花沉池带回灵山,医好了黑血,那之后确实没再见过奇奇怪怪的东西。

    可是后来自己坠崖而死,残魂又被花沉池从阴界给生生拎了回来,复生成了一个名为人,实则是个用半缕魂魄、半缕神魂七拼八凑,强行封印在一具躯壳中的怪物,虽然在渭城生活的那些年里,确没遇见过什么奇奇怪怪的物事,可是后来当自己踏出了渭城地界,各类怪象便接踵而至。

    想来也正是从那时起,这段需要用命来偿还的轮回便已经悄然运转了。

    自己从不曾远离过死一字,这样的自己仍活在世上,本身就是逆天而行吧?

    自己和食髓教弄出的怪物有本质的区别吗?

    “在想什么?”花沉池突然开口问衣轻尘,衣轻尘回过神来,抓了抓头发,隐瞒道,“在想这个尸人究竟值不值得我们逃走。”

    女人跪坐在废墟上痛苦呻.吟了很久很久,久到南行军众人都有些不耐起来,终是有人催促虞暮道,“虞帅,动手吧。”

    虞暮点了点头,出于警惕,先令御林军弯弓射箭,探一探虚实。

    箭雨划破虚空,纷纷落下,天鬼老道挣扎着捏了个诀,临时弄出个结界来罩住女人,自己却被羽箭扎成了筛子。明明血都要流干了,天鬼老道却仍顽强地睁着一只眼睛,呛出一口又一口血,沉依见之于心不忍,却也无可奈何,只低声道,“如若可以,给他们个痛快吧......”

    羽箭一阵接着一阵,好似永远都不会停歇,天鬼老道却再无力量支起结界,羽箭刺入黑衣女人的胳膊,女人疼得惨叫一声,从废墟上一头栽了下去,天鬼老道挣扎着爬到女人身侧,虚弱地呼唤道,“夫人......”

    女人身侧的血色咒印又是一震,女人突然仰起头来,一口咬住了天鬼老道的手腕,本已为数不多的鲜血沿着女人的唇角滴滴答答落下,天鬼老道好似并不知疼,只欣慰地摸了摸女人的头发,女人一晃脑袋,生生扯下块肉来。

    衣轻尘下意识地捉住了自己的手腕,只觉得当真很疼了,女人将肉嚼烂了吞下,继续咬住下一块肌肤,一面撕扯一面低泣,“肚子好轻......丢了......为何丢了......”

    天鬼老道扣住女人的后脑勺,二人头相顶着,天鬼老道合上眼笑道,“不怕,既儿便在这儿......他没有死......”

    女人咀嚼得满脸是血,全然听不进天鬼老道的话语,只仍喃喃着,“为何会这般空荡荡的......”说罢,一口咬住天鬼老道的脖颈,扑咬撕扯,天鬼老道全程只是面带微笑地摩挲着女人的头发,未有呻.吟哪怕一声。

    众人见状皆是不寒而栗,原本一息尚存的天鬼老道眨眼间便被吃的只剩下了一具骷髅,女人咽下最后一块血肉,站起身来,捂着自己扁平的腹部道,“还是空的......为何......”

    目光幽幽地落在了南行军队伍中,分明只是没有瞳孔的眼白,众人却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冷战,衣轻尘手脚冰凉,下意识拉住花沉池的手,同身侧众人道,“逃......快逃......”衣轻尘从未感受过这种发自肺腑的恐惧感,寻常的死亡他已经经历过,并且看淡了,可自这女尸身上散发出的诡异之感,却比直面死亡更令人来的害怕。

    沉生与沉依选择相信衣轻尘的判断,当即掉头便跑,连带着如会如英与周遭一小众灵山弟子一起撤退,仍旧驻守原地的南行军们虽也惊恐,却仍是很瞧不起灵山众人的举动,冷嘲热讽起来,“不就是一个尸人吗,怕成这样,又不会叫他们上前线。”

    下一刻,人群中便传出了尖叫声。

    衣轻尘转头回望,只见女尸竟已不知何时钻入了人群中,抓起一人便自头部开始啃食,连带着骨头一起咀嚼,血花四溅,下水洒了满地。

    女尸咀嚼得极快,眨眼间便吞下了一人,腹部略微鼓胀了些,却仍不满足,有恐惧至极的世家弟子拔剑朝之挥砍,却劈了个空,女尸就这般不见了!

    众人抱团,连连四顾,下一瞬,队伍的中后段又传来了男人的嘶吼声,众人望去,发现女尸正在咀嚼着一只胳膊,而那胳膊的主人正面色苍白地捂着伤口大叫着,“灵山,灵山弟子呢!”

    沉依停下逃跑的脚步,犹豫道,“我想回去......”

    如会摇头道,“师姐,活下来要紧啊!”

    沉依面色复杂地望了望衣轻尘与花沉池,“可我们是灵山弟子吧......救人才是我们应当做的......”

    沉生为难地看向衣轻尘,“衣公子,这......”

    衣轻尘心中有一个声音在呼唤着“逃”,衣轻尘坚信如果眼下逃走,众人还有一丝活下去的机会,纵使他救不了所有人,也能暂且保护身边这些人,可理智与道义却告诉他,就这样撇下其他人不管的话,自己往后不就要背负着这些人命活下去了吗?

    这不是自己想要的,可他当真想不出两全的法子了。

    他明明只要救下花沉池就好了,可是......他真的做不到。

    残存的理智与恐惧的直觉天人交战,最后,他苦笑着转过头问灵山所有人,“你们要走还是要留?”

    两种回答皆有,衣轻尘便问沉生,“你的回答呢?”

    沉生纠结道,“我能感觉到这个尸人的危险程度远高于往昔遇见的那些......逃吧......”

    衣轻尘又转头看向如英,如英蹙眉,“我......不能丢下子民们......”

    衣轻尘点了点头,又去看如会,如会抱着自己鼓鼓囊囊的百宝袋,忧虑道,“冥嬴让我们逃......”

    最后,衣轻尘苦笑着望向花沉池,“你的回答......是什么?”

    花沉池望着远处那名受伤的南行军弟子,将手搭在衣轻尘肩上,朝前走去,“你们走,我留下便好......”

    衣轻尘的身子僵了僵,望着花沉池朝南行军队伍走去的背影,只觉得周遭天地分崩离析开来,心口似有一物没有尽头地下坠,霎时间道义与恐惧皆已烟消云散,他低下头来,轻笑了一声,半阖着眼,喃喃道,“我就知道......”转头看向身后的灵山弟子们,笑道,“我决定了,我要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