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白刚开始反抗了两下，拗不过楚源就放弃了。他享受了一会儿他的服务，才说“你为什么非要理他？让他自说自话不就行了？”
楚源手上动作不停，他反问道“你为什么那么讨厌他？他得罪过你？”
“……没有。我和他只是同学，一点也不熟。”
“那到底是为什么啊？还有之前遇到的那个小混混也是，你对他们的敌意为什么这么大？”
吴白沉默了，他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楚源不想逼他，但是他也想找个机会和吴白好好聊聊，不论吴白的过去是什么样的，他都想知道。他不想吴白对他隐藏或者是有什么心结，不管发生过什么，只要吴白还没有放下，还有心结，他都愿意陪着他，陪他一起度过难关，解开心里的枷锁。
不知道过了多久，吴白的头发都被吹干了。
“你真的想知道吗？”吴白的声音听起来，不知道为什么带了点遥远的感觉。
楚源点头，他想知道，他能感觉到吴白对过去生活的无法释怀。如果吴白能够放下的话，那么他知不知道其实也没有关系，谁没有一段过去呢？可是他在乎他放不下，那他就一定要知道，他不想再让吴白孤单一人，他也不想让自己再孤单一人，他希望未来的人生里，他们两能一起面对，相互扶持，没有隐瞒和怀疑。
“……我和你说过，我四岁的时候父母就离婚了。他们离婚……是……因为……”咕咕咕几声，吴白的肚子不合时宜的叫了……本来是个挺严肃的场面，却因为这几声变得有点滑稽起来，吴白努力抑制还是忍不住脸红了。
“哈哈哈”楚源看吴白那幅强忍笑意的样子就觉得可爱，他打趣道“看来你这几天气也气饱了，东西都没怎么吃吧？这会儿气消了肚子就饿了。”
吴白听了，气的立刻起身，马上就往外走。
楚源一边笑着一边求饶，他哪能真的让吴白走了呢，赶紧一个跨步上去用手去拽吴白，哪知道不知道是哪个缺德的人漏了肥皂液也不清理一下，他脚下一个打滑，手直接拉住了吴白腰上的浴巾就往下扯。
吴白突然被扯浴巾，他赶紧回过身用手去护住。结果被楚源带着往前走了两步，他也踩中了肥皂液，脚下一打滑，身子又没站稳，直接摔了下去。楚源手上的力还没收住，这会儿又急于去拉吴白，一个使劲直接把吴白的浴巾扯了下来，自己整个人也摔在了吴白的身上。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间，两个人倒下的姿势，除了楚源手上没伤以外，和当初在楚源家浴室的情态简直如出一辙。两个人都迅速回忆起那个画面，面色一下子变得通红，再加上心跳加速&喘气&喘&得更厉害了。
就这么一个暧&昧不清的画面，任凭是谁看了都会误会。易晖拉开门走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他惊讶的瞪大了眼睛，然后嘴巴比脑子更快反应过来，大喊道“天呐，吴白你不会和你爸一样，是个同性&恋吧？！”
楚源还没能反应过来这句话的信息量，但是他看到吴白的脸色在那一瞬间变得惨白，刚刚身上还是火热的，刹那间变得无比冰冷，犹如死尸一般，完全失去了血色和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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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残忍的故事
后来发生的事情，楚源有点回忆不起来了。
好像吴白用力的推开了他，身体僵硬的从地上爬起来，然后冷冷的瞪了易晖一眼，只是这一眼，易晖就被吓得倒退一步，一句话也不敢再说了。
他没有解释，也没说任何话，机械般穿好衣服和裤子，然后从房间里走了出去。
楚源当时就这么一动不动的坐在地上，他完全被吴白的气场吓住了，他从来没看过如此冰冷如此冷漠的吴白，以前他只是觉得吴白气质高冷但内心是暖的热的。但是此刻，他觉得吴白整个人从内到外都是冷的，冰的，寒的。让人想起残忍的杀手，钢铁做的机器，嗜血的刀剑，一切没有温度和感情的东西。
这个时候，楚源真的感到了一种无力的绝望，因为他感到了吴白那种深沉的仇恨和绝望。虽然吴白一个字也没有对他说，但是他的眼神，他的气场，他的呼吸，他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毫无疑问的叫嚣着那种深入骨髓的恨意和痛苦。楚源被这种宿命感的深沉和无力所感染了，他被这种感觉打败了，不是因为任何的外物或者阻拦，仅仅是因为来自这个人内心最深处的深渊，那里面有憎恨，有执念，有悲痛，有长达十几年无时无刻、每分每秒的折磨和纠缠，任何人想要无视这种魔障的存在，都是一种残忍，一种愚蠢，一种螳臂当车、飞蛾扑火的渺小和悲怆。
一切不好的事情都会过去，大家这么以为，是因为白天终将取代黑夜，时间会带走一切，的确是这样。可是有一点也不要忘了，人们思考的是宏观又庞大的时间，而我们所经历的时间是绵长而又细碎的，那印刻着点点滴滴生活痕迹的时间在每一个人的维度里并没有消失，真正消失的其实是一个人所拥有的整个维度。
温泉旅行的最后一天，易晖一直躲着吴白他们，也没有再和楚源说过话。吴白一整天没有出门，赵侨他们都来问楚源，可楚源一句话也解释不出来，他的痛苦和绝望不能像吴白那么直白的表达，因为他还要等吴白来宣判他的死刑。
回程的路上，吴白说话了，他恢复了以前的那种淡淡的冷漠，不拒人于千里之外，和来之前差不多的感觉。他主动向楚源、赵侨、方奇他们说起了以前的事，像个旁观者一样理性又客观的陈述。
故事说起来有点俗套又有点特别。
无非就是吴白的爸爸在外面有了别人，家庭破碎了，离婚了。
特别的地方是他爸是个同性&恋，丢下他和他妈，跟一个男人跑了。
离婚在那个时候已经算是一件丑事，更不要说搞同性&恋出轨了。
当时吴白爸妈的事一下子成为整个城镇人的谈资和笑柄。达到了无人不知无人不聊的境地，这么劲爆的情se消息，怎么可能有人不感兴趣呢？
吴白那个时候年纪很小，可是那些指指点点的眼神他好像也能理解，小小的孩子害怕出门，更害怕见人。孩子尚且如此敏感，更何况是大人呢？
吴白的妈妈刚开始还是养他的，后来精神渐渐越来越差，整个人都有了点疯癫的感觉，别说带孩子了，连自己都照顾不好。
小小的孩子，就已经开始挨饿受冻，身体受到伤害不说，每天面对神经兮兮的妈妈，精神上受了很大的恐惧，又不敢出门找人求救。
后来过了两年，他妈就自杀了，用刀片割脉，血流了一地，多亏了年幼的吴白出门找人，才救回来一条命。再后来，有一天他妈没跟任何人说，就自己逃出了医院，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
吴白没有了抚养人，差点被送去孤儿院，他年迈的奶奶从乡下赶过来，抚养了吴白。
到了上学的年纪，吴白入了学。在学校里没有一个小朋友不认识吴白，他们年纪还小，可能还不太明白恋爱婚姻的事情，但他们也知道吴白的爸爸不是好人，吴白家的事情很恶心很不好。
他们天性的排斥吴白，不愿意离吴白太近，还有一些小孩觉得很好玩似的，会来逗弄吴白，以此为乐，他们只要一看到吴白，就大喊“不要脸，野&男人，全家都有病”之类的话。吴白那时候根本不愿意去学校，天天在外面游荡，后来有一天被奶奶发现，狠狠打了一顿。奶奶年纪大，一边打一边哭，一口气没上来直接进了医院。
吓得吴白再也没有逃过学，从此以后，认真读书。不管别人怎么说他骂他逗他，他都一句话不说，像个哑巴一样。
即使他这么沉默，别人还是不肯放过他。
从三四年级的时候开始，他直接成了被霸凌的对象，有些人每天都来找他的麻烦，刚开始他们打他骂他，朝他吐口水，让他当小弟呼来喝去，剪坏他的衣服，乱涂他的课本和书桌，在他的脸上撒尿，把他的头按进下水池……各种各样的欺凌和侮&辱他都忍了。
直到有一天，那些人开始扒&他的裤子，嘴里还不干不净的说他老&子是个被人cao的他天生也该是个被人cao的。
吴白的脑子顿时一震，像被人重重打了一拳震得他眼冒金星，怒发冲冠。
他暴怒而起，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把他身上的人掀倒在地上，像只疯狗一样见人就咬。几个人拉他都拉不住，被他拳打脚踢，连抓带咬，一下子伤痕累累犹如败家之犬。
他们完全没想到吴白会反抗，更没想到他反抗起来如此之凶狠，完全就是拼命的架势，像一只野&兽而不是人类。
有的人打不赢吴白，就心狠手辣的拿起棍子和石头，朝吴白狠狠的劈过去，吴白用手挡了一个，另一个打在他头上，顿时血流如注。鲜血浸湿了他的睫毛，他却没有停下来，甚至连哼都没有哼一声。他用蛮力一手抢走打他的棍子，然后不顾一切的朝那个人的头上劈下去。幸好那个人被吓得腿软直接坐在了地上，裤子尿了一地。
这个时候老师听到了动静，冲了进来，制止了吴白。据说那个时候，吴白连老师都不认识了，一个劲的见人就打，几个大人一起把他抓住，才让他停了下来，这件事以后吴白就多了一个外号“疯狗”。
从那以后，吴白就再也没有忍耐过，凡是有敢来招惹他的，他上去就是一拳头，很多时候他都不是跟人单挑，而是一个人打好几个人。有时候，人太多，他就成了被围殴的那一个，他所有打架的经验都是从实战中学来的，以他的个子和体格，在打架上根本没有任何优势，他唯一能凭借的就是他那不要命的疯子一样又狠又毒&辣的出手。
其中有两次，他把人打进了医院，被退学又转学到另一个学校。其中有更多次，他被人打得能进医院的伤势，他没有进医院，自己扛过来了。
上了初中以后，情况并没有好转，甚至比以前更糟糕。但庆幸的是，他的学习成绩异常优秀，优秀的拥有了一定的利用价值。老师和校&长开始成为他的一定程度上的庇护，至少他没有再被退过学，还拥有了出去打&工的时间和精力。
然后他以整个城镇第一的成绩考上了市&里面的重点&高中，算是和他的过去暂时的告别了。
但也不是完全的告别，因为他的奶奶还在那里，他每年过年和暑假的时候要回一段时间的家，那个时候他只能抛头露面到街上接替他奶奶的摊子。有时候会有一些人询问他的学业，不管是出于好意、嫉妒、猎奇、看热闹哪一种心态，他一概不理，当然就会落下诸如“同性&恋的儿子有什么好得意的”之类的评价，不过他通通不在乎，只要那些人别来妨碍他的生活就够了。
本来他以为他的生活就会一直这么过下去，却没想到交到了楚源、赵侨这些朋友，更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会把那些不堪回首的过往对他们讲出来。
故事讲完的时候，吴白还是没有什么表情，就像他整个讲述过程一样面容平淡，语气没有任何的起伏。
他本应该有更多的情绪，诸如愤怒、悲痛、怨恨、哀伤之类的，但是那些东西仿佛已经融入他的骨髓，让他无法做出特意的表达。
而有一个人，在这个故事讲述的时候，表现出了，极深极大的悲痛，仿佛他才是那个故事的主角。他痛苦的只能闭上眼睛，却固执得让所有的眼泪流回心里。对他而言，不仅仅是同情或者感同身受这么简单。他的痛苦里，不只是吴白的，也有他的。他的绝望里，不只是他的，也是吴白的。那个残忍的故事，不止是终结了吴白从前的美好，也同样终结了楚源现在和未来的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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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伪装
回到学校以后，生活似乎又步入了正轨。
赵侨他们几个知道吴白的过去除了更敬佩吴白以外并没有太大的不同反应。
而吴白本人的表现更是淡定，可能他以前不想说是有诸多顾虑，但是看到大家对他的真诚以后反而觉得没什么大不了了吧。
唯一变化最大的是楚源，他表面装作若无其事，还是和从前一样，和他们一起听课，一起吃饭，一起打球。每天都是差不多的日常，今天和昨天好像没有什么分别。
可是在没人注意的时候，在他偶尔一个人的时候，他是那么的疲倦，那么的失意和伤心。而且他还不能表现出来，也无法找人诉说，除了一个人痛苦和绝望以外，没有任何可以排遣的方法，或许也有，但是他只想这样自虐着自己。
一切就这么结束了吗？怎么会到了今天这一步呢？他觉得上天给他开了一个残忍的玩笑，给了他一束遥远的光，让他不停追着那束光，不停奔跑，不停的努力，给他一个幻境，让他充满了希望和祈盼，好像幸福就在不远的未来，只要他再努力一点点，就唾手可及。然后在他身处幸福的虚幻假象中，毫无准备的时候，给他致命的一击，打得他骤然倒地，连一丝还手的机会都没有。这时候他才知道，原来那所谓的光从一开始根本就不存在，海市蜃楼起码是真实的假象，而他自以为的希望和光芒都是自己臆想的，从一开始就不可能，不存在，从一开始就毫无机会，毫无可能。
他终于明白吴白为什么那么会打架，为什么不说话，为什么没朋友，为什么有时候很能忍有时候却那么易怒。他的那些反常，都是有因可循。
他曾经想象过很多关于吴白的过去的可能，他甚至想过要怎么帮助吴白打开心结，可是却万万没想到吴白痛苦的根源会和他扯上关系，会直接向他和吴白的未来宣判死刑。
他也自暴自弃的想过，要不然就直接把自己的心情告诉吴白，看他会怎么样，反正事情再坏又能坏到哪里去呢？可是他心里明白，再坏当然可以更坏。从此以后，他和吴白连朋友都做不成，吴白会躲着他，不再和他说话不再对他笑，他连想要靠近吴白关心吴白的机会都没有了。到了那个时候，他和吴白就真的成为最熟悉的陌生人了。吴白很有可能从此会厌恶他，仇视他，把他当怪物一样的看待。会误解他从前对吴白的所有好都是有利想图，而只要一想到这种yu望是对他本人的，吴白一定会觉得无比愤怒和恶心。有人说长痛不如短痛，就此结束这段感情，一了百了不是更好？可是楚源只要稍微想到和吴白成为陌路人，让吴白憎恶和伤心的画面，他就觉得与其这样，还不如死了的好。即使得不到，也不能停止想要，太过于珍惜，所以更恐惧失去。
这个时候，他几乎有些恨吴白了，他恨吴白的过去，他恨吴白的固执，如果吴白不是那么的固执，也许他还有那么一点点机会去改变他。
可是其实他连恨他都不忍心，怎么能怪吴白呢？他有什么错呢？要怪就怪我自己吧，他想，如果我没有喜欢上吴白那该多好，如果我对吴白的感情像他对我一样的单纯那该多好。可是没有如果，从来都没有如果。就像他无法改变吴白的过去也无法改变吴白一样。
晚上吴白回家，楚源笑着和他说“再见”，关上门以后，他的笑容就落了下来，每天戴着一幅面具生活，真的好累。
他疲倦的从柜子里拿出很多烟，一根接一根，烟雾缭绕着，很快房间里乌烟瘴气。
其实他更想喝酒，喝醉了比较好受，清醒真是太痛苦了。可是他不能，喝醉了明天起不来，他怎么继续他那虚伪的伪装呢？
手机响了，他不想接，反正不会是吴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