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归思若为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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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凌觞点头应是,看司冉脸色过于苍白,忍不住担忧道:“师父,您的病?”

    “陈年旧疾,怕是好不了了。”他也不甚在意自己的身体,宽慰道:“你也别太担心我,我现在是山野居人,没了那些纷扰琐事,过得很是自在。”

    楚凌觞看着他单薄的模样,心里有些难受。司冉天生体弱,但因为之前保养得好,无甚大事。真正开始衰败,是在西凉大刀阔斧改革之时,殚精竭虑,熬坏了身子,后来就再也养不回来了。思及此,他还是忍不住问道:“师父,真的不告诉义父您的隐居之处吗?他已经问过我好多次了。”

    司冉摇摇头,神情有些孤寂:“我不想见他,他有他的抱负,不能被我拖累。”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只要是心甘情愿,那就没什么好后悔的。”

    楚凌觞无言以对,司冉见此,拉过他的手,拍了拍:“你和那孩子,已经确认心意了?”

    楚凌觞一愣,问道:“什么心意?”

    这下轮到司冉微微诧异了,“你将他带过来,不是为了给我看看你的意中人吗?他看你的眼神,明显就是看爱人的眼神。”

    楚凌觞心里一跳,好似他一直想逃避的秘密,终于见了天光。司冉见他如此反应,立刻就明白了。“看来你还不知道啊。师父阅人无数,不会看错的,你要是对他无意,趁早断了他的这个心思,以免日后伤人伤己。”

    楚凌觞尚处于震惊当中,闻此,艰涩答道:“我跟他从小一起长大,对于我来说,他一直是我弟弟。”

    “感情是会变的。十五年都过去了,你确定你对他只有兄弟之情吗?”

    这话问的一针见血,楚凌觞的脑子有些混乱。十五年前那个糯糯的叫着哥哥的孩子,十五年后说不想让他做他哥哥的俊美青年,那些月夜相会,欢笑畅谈,自己真的还把他当成弟弟吗?

    楚凌觞向来玲珑心思,楚泽希对他的思慕,他一眼便能望出来,但对纪凡,究竟是久别重逢的喜悦蒙蔽了他的双眼,还是一厢情愿的恋旧,因而根本不愿意去细究?楚凌觞已然分不清了。隐蔽的心思被点破,以前那些被忽略的细节都明朗了起来。

    那次他闭门不出,他急急去寻,结果被纪凡一顿收拾,平静下来后纪凡向来明亮的眼眸,瞬间一暗,看向了他的唇。

    纪凡跟他说,不想再让他做他哥哥了,眼睛里是势在必得的自信,而他当时,看的是他。

    教练场上,当他承诺保陈国皇室一命,纪凡目光灼灼,他急急转过身,故意忽略掉了他微微抬起的手。

    上山路上,纪凡突然抱住他,头埋在他的颈间,温热的气息熏得他耳朵微微发烫。

    还有更早的时候……

    一点点,一幕幕,就像默片一样在楚凌觞脑海中略过,原来他竟然看得这么清,却又装的这么糊涂。究竟是因为怕失去他,还是自己也动了不该动的心思?楚凌觞不敢再想下去。

    “觞儿,你一向冷静自持,但感情这种事情,你没有必要委屈自己。爱就是爱,不爱就是不爱,若连这个都要理性分析,算个一清二楚,那未免太可悲了些。如果你也对他有意,那就好好的爱一场,若是对他无意,就早早的讲清楚。最怕的是,犹犹豫豫,错过了不该错过的人,悔不当初。”

    楚凌觞看向司冉,眼里是迷惘和害怕,他已很久没有这种情绪了。司冉忆起当年那个倔强如幼狼的孩子,没有想到这个事情对他影响这么大,忙揽住他:“好了好了,不说了,是师父的错。”

    楚凌觞在他怀里轻轻摇头。司冉顺着他的发丝轻轻的安抚着,他是真的心疼了。楚凌觞于他而言,就像自己的孩子一般,他不愿意将他推到国师的位置上,却也不得不将他推上去。自己的身体他知道,撑不了多久了,他只能让楚凌觞去帮楚怀泯。他看的出来,楚凌觞对纪凡并非无意,若是他没有处在这个位置上,也许如今他也不会如此为难。他疼惜他,却终究还是亏欠了他。

    “觞儿,为师父弹奏一曲吧。”

    “师父想听哪首?”

    “春江花月夜吧。”

    “好。”

    悠扬的琴声响起,司冉忆起了那一天隔江相应的笛声,从此一见误终生。几十年的光阴流逝,他站在生命的尽头回看,最放不下的,仍是那月色下的英俊少年。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纪凡是被琴声吸引过来的,他静静的站在书房外的紫藤花架下,等着楚凌觞。午后的阳光正好,暖洋洋的。琴音渐渐消了下去,楚凌觞推门而出,唤道:“纪凡,师父让你进去。”

    一盏茶过后,纪凡出来了,神色没有什么异常,楚凌觞放下心来。

    “司前辈说他累了,让我们先回去。”

    楚凌觞点点头。童子送他们过了桃林,很乖巧的挥挥手:“师兄再见,大哥哥再见。”

    纪凡笑着摸摸他的头:“再见啊子殷。”

    他们原路返回,走到下山的阶梯处,地面又是一阵轻微震动,纪凡回头一看,哪还有什么山庄,依旧是原先断崖的模样。

    “走吧。”

    “好。”

    一路二人各怀心事,也无话。坐马车回去的时候,楚凌觞问道:“师父跟你说什么了?”

    纪凡看看他,有些意外,他还以为得要自己打破沉默。“他问了些父亲的事情,还说让我好好照顾你。”

    “没别的了?”

    “没了。”

    楚凌觞终于安心,他不想让纪凡知道自己已知晓他的心意。一个人知道,还可以掩饰;若是两个人都知道,那就真的避无可避了。

    纪凡似乎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反常,搂过楚凌觞,楚凌觞的身子瞬间一僵,继而放松下来。纪凡装作没注意到,让他靠在自己的肩上:“睡会吧,也累了一天了。”

    楚凌觞小心的挪了挪,枕在纪凡的肩窝上,闭目养神。

    纪凡端坐着,眼里神色,讳莫如深。他想起了司冉对他说的话。

    “觞儿因为小时候的经历,缺乏安全感,如果你以后可能会背叛他,那你现在就不要再纠缠他。我不想让他再受到伤害。”

    “他不肯认清自己的心,你要帮着他认清。他不是冷心冷肺,只是不敢再交出真心。”

    纪凡将楚凌觞搂紧了些,下巴轻轻地蹭了蹭他头顶的发。他生性随意,此生唯一的执着便是楚凌觞,十五年前是他,十五年后仍然是他。他愿拼尽性命,许他一世长安。

    又怎么会舍得伤他呢?

    第24章 山有木兮(七)

    回到国师府已经很晚了。马车刚停下,林风便迎了上来,轻声向楚凌觞道:“太子来了。”话音刚落,楚泽希就从里面走了出来,一出来就看见纪凡从马车上下来,顿时怒从心起。楚凌觞一见情况不好,赶紧抢先问道:“泽希,你怎么来了?”

    一想到难得父王允了他半天空闲时间,他忙不迭的直奔国师府,却扑了个空,结果楚凌觞却是跟他讨厌的人出去了,楚泽希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楚凌觞见他沉默不语,知道定是动气了,林风赶紧上前说道:“太子来了半天了,一直等着。”这时候纪凡也上前来打招呼,这还是他来西凉之后第一次跟恢复了皇子身份的楚泽希见面。但楚泽希因为他跟楚凌觞过分亲密,一直对他有点敌意,当下控制不好自己的情绪,不满的“哼”了一声。

    纪凡一头雾水,茫然地看看楚凌觞。楚凌觞示意他先回去。纪凡耸了耸肩,转身走了。见纪凡走了,楚泽希的心情才好了那么一点,“你跟他去哪了?这么晚才回来?”

    楚凌觞拉着他往里走:“义父不是让我带纪将军多转转吗?所以我今天带他去郊外看水坝了,因此回来的晚一些。倒是你,既然我不在家,怎么不先回宫呢?”

    楚凌觞语气中透着亲昵,楚泽希的情绪稍缓。“我已经向宫里说了,今天就住你这了,明早再回去。”楚凌觞看了看天,确实很晚了,也就没有强求,吩咐林风道:“去将太子常住的屋子收拾下。”

    楚泽希赶忙拦住他:“不用不用,已经很晚了,不用麻烦。”他转向楚凌觞,楚楚可怜:“凌觞,我可以跟你住,我好久没见你了。”

    楚凌觞失笑:“才三天……”

    楚泽希哀怨:“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楚凌觞:“……”。

    最后,楚凌觞还是让楚泽希睡了里间,自己睡了外间,楚泽希很不满,但他知道这已经是楚凌觞的底线了,只好作罢。第二日一早,楚凌觞就将楚泽希送回了宫。

    不过,楚泽希和纪凡互不对盘,还是让楚凌觞有些伤脑筋。

    日子过得飞快,转眼一个月就快过去了。这次嫁给陈王的公主闺名楚泽覃,二八年纪,端的是风华正茂。纪凡见过一次,确实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之貌,品行贤良端淑,是世间少有的佳人。当下心里便有些可惜。

    他将想法说与楚凌觞听,楚凌觞回道:“身为皇家公主,愿意为母国做些事,便不算可惜。”纪凡闻此,也只有轻轻一叹。

    这次送亲,楚凌觞因为公务繁忙,就没有亲自护送,派了林风跟去。林风虽然长年跟在楚凌觞身边,但职位也不低,且论武功,只怕不比纪凡差,因此楚凌觞也放心。

    临别前夜,纪凡很是不舍,他是个行动派,当下拎了壶酒,溜进了楚凌觞的国师府。

    明月高悬,夜色正好。楚凌觞正在院中抚琴,瞥见纪凡从墙头翻下来,心里一跳,错了一个音。一旁的林风,识相的将众人遣退,自己也退了出去。

    纪凡抱着酒,半躺在栏杆上,一只脚曲着,姿势惬意的欣赏着楚凌觞抚琴。楚凌觞脸皮本身就薄,被他这样看着,又知晓他心中心意,当下便有些不好意思。停了琴,清了清嗓子,故作掩饰道:“你怎么来了?”

    这话问的新奇,纪凡当下就找到了耍无赖的切入点:“我都要走了,你都不想我吗?”他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让楚凌觞不由反思,自己是不是防他防的过了。

    这段时间,他有些刻意的和纪凡保持着距离。他承认,自己对纪凡的感情不一般,但他不敢踏出那一步。至少现在,他们之间隔着家国,隔着兄弟情分。他怕万一这段感情不得善终,他和纪凡就将从此陌路。这个代价他不敢担。

    “三月之后,我会去京都劝父亲辞官,到时又会见面了,有什么好想的。”夜风习习,楚凌觞紧了紧身上的披风,走到纪凡跟前,转移话题道:“你这次又带了什么酒?”

    其实自那次无名山回来之后,纪凡就察觉到了楚凌觞对他的态度变化。他隐隐有猜到,楚凌觞可能知道了。但他避而不谈,他便也揣着明白装糊涂。他扬起手中的酒壶,颇有些得意洋洋:“醉春风!天外客老板的私藏。”

    楚凌觞笑道:“我去天外客那么多次,都没喝过这酒。你才来一个月,就混了人家一坛私藏。”

    “他看我要走了,舍不得我,非得塞给我,我也没办法啊。”

    “你能别得了便宜还卖乖吗?”

    “不行。来来来,尝一尝这酒,很香的。”纪凡顺手将桌上茶杯里的水倒了,重又倒了两杯满满的酒。

    楚凌觞闻着味道觉得确实不错,接过喝了一口,顿时眉毛皱了起来:“这酒好像很烈。”

    纪凡看着他的样子,不客气的哈哈大笑:“这就是烈酒啊,你不知道吗?偶尔喝一喝,也不打紧的。你别喝的太快,慢慢的品。”

    楚凌觞由于身体原因,向来能不沾酒便不沾酒,因此于酒这一道确实不大懂。闻言,尝试着抿了一口,慢慢的品,果然品出了里面的醇香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