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归思若为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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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立刻备纸笔,我给他写封信。”楚凌觞将木雕轻轻的放回紫檀盒,有些眷恋的用指尖描摹着。

    一别半年,他其实也很想他啊。

    纪凡在回陈国的路上,脑中不断浮现的是楚凌觞依偎在楚泽希怀中的情景,他相信楚凌觞,但那场景就像一根刺一样梗在他心间,让他寝食难安。若不是他今天必须赶回陈国,他一定要找楚凌觞问个清楚。

    回到陈国,纪凡就接到了楚凌觞的书信,里面解释了这件事。虽然心中释怀了些,但对楚泽希,他以前觉得他不过是乳臭未干的小子,现在倒觉得他不是那么简单的了。回想起来,他那天进西凉皇宫未免也太容易了些。

    然而现在两国局势都很紧张,聚少离多,实在是迫不得已。

    半年后,陈国朝堂迎来了巨大的震荡。彼时正是陈国一年一度的春猎盛事,陈王一如既往的驾临西郊燕山,只是这次陪同的只有三皇子陈景轩和贵妃楚泽覃。彼时陈王的身子已经不大好了。春猎第一晚,突然爆出惊天消息,被软禁宫中的大皇子联合母家方氏及其从党,举兵造反,宫内已经沦陷,皇后被软禁。叛军现正向西郊攻来。

    听完这个消息后,陈王沉默良久,想要下床,突然一口鲜血喷出,还未说一句话,便人事不省了。

    陈王不在,最大的就是三皇子了。当时,萧家皇舅萧肃也在,他立即提议让纪凡突围去调城防军:“现在燕山脚下肯定都被围了,在场的只有纪将军能够突围出去调兵。”三皇子沉思片刻,将虎符给了纪凡。

    结果,纪凡不仅调来了城防军,还带来了东林军。东林军是萧家的军队,但彼时已被方家人控制了,纪凡先差心腹带领城防军赶往西郊,后又亲自潜入东林军队,杀掉了方家首领方珍华以及叛变将领罗域,祭出虎符。萧家军本就崇拜纪凡少年英雄,见他又有虎符在手,当即随他前往燕山。

    大战一触即发,陈景瑜亲自带兵逼上西郊,西郊仅有的兵将浴血奋战,重要的大臣和皇家宗亲都聚在陈王的帐篷里,屏声凝气,等着最后一刻的到来。陈王悠悠转醒,听见外面打斗的声音,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整个人像是老了十岁。

    就在最后一道防线快被攻克的时候,从东边传来了援兵的冲锋声。陈景瑜眯眼望去,问道:“这是哪里来的?”旁边的将士举目远眺,待看见那标志明显的红衣,一下就慌了神,失声喊道:“殿下,这是城防军啊!”

    “城防军不是被控制了吗?”陈景瑜喝道。

    话音刚落,西边又杀来了一支军队,只见当先一人,竟是纪凡,后面跟着的竟是萧家东林军。

    “东林军不是也被控制了吗?!”陈景瑜气急败坏的喝道,当下也没了信誓旦旦,只希望自己的军队能够速战速决。

    纪凡是上过沙场的将军,自然知道擒贼先擒王的道理。他一马当先,直冲向陈景瑜所在的位置。陈景瑜见此,慌不迭地想跑,纪凡抽出背上的箭,搭弓瞄准。

    箭矢裹着劲利的疾风呼啸而去,意料之中,第一箭被陈景瑜周围的将士挡了。

    纪凡迅速再次搭弓,三箭齐发,一箭射中了陈景瑜旁边的将士,一箭射中了马,一箭从陈景瑜的肩骨穿了出去。

    陈景瑜瞬间跌落了马背,被众人扶起,纪凡一个纵身越过去。他擅使抢,当即抢了一人的□□,清扫了一片。陈景瑜想逃,纪凡瞅准了,一枪过去,从他的腋下穿过,刺透了整个衣袍,他一用力,竟生生的将陈景瑜挑了过来。

    陈景瑜的军队本就被这突如其来的援军打的猝不及防,又见主帅被擒,当下更是溃逃一片。

    “降者,免死罪,战者,诛九族!”纪凡清冽的声音响遍战场。

    大势已去,一个人放下了武器,接着是第二个人,第三个人……

    陈景瑜面色铁青,又因流血过多,隐隐泛白,他沉默的看着自己的将士一个一个的放下武器,知道这冒险的孤注一掷,还是输了。

    接着,宫里的军队收到了消息,也纷纷倒戈相向,大势已去,谁也不想连累九族。为了戴罪立功,他们将方家人绑了,送到了陈王面前。

    许是年老了,不想杀戮太重,又许是听了众人的劝解,陈王免了所有投降兵将的死罪,将他们流放北地。至于方氏一族,弑君谋反,诛九族。

    “是我的主意,我的主意,要杀就杀我一个人,杀我一个人啊。”珍妃已经濒临疯狂,哭喊着想要扑向陈王,却被摁在了地上。

    “你早就看我不顺眼了,不是吗?”旁边陈景瑜低喃着。

    “你说什么?”陈王问道。

    陈景瑜突然抬头,狠狠的瞪向陈王,扑了上去:“我恨你,我恨你,你杀了我啊,快点杀了我!”他大吼着,双手挣扎着想要逃脱桎梏。

    向来冷心冷肺的陈王,面对此情此景,也不禁老泪纵横:“你是朕的第一个孩子,从小到大,朕都十分看重你,你……你……”,他手指颤巍巍的指着陈景瑜,终是说不下去了。

    “哈哈哈哈哈”陈景瑜突然笑出了声,他冷冷的讥讽道:“看重?你要是真看重,这么多年来,就不会看着我和老三斗的你死我活!你要真的看重,就早立了我做太子!哈哈,看重?你从始至终,最看重的不过是你自己罢了。”

    在场的众臣都噤若寒蝉,陈王恨声道:“逆子,逆子啊。”

    “陛下,陛下!”旁边的珍妃哭的梨花带雨:“景瑜是迷昏了头,看在臣妾服侍您这么多年的份上,原谅他吧,他是您的亲生孩子啊,陛下!”

    陈王望着面前不断向他叩首的女子,额上流了血也不自知。他想起了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巧目盼兮,巧笑倩兮,那个明眸善睐的娇俏少女,就望了那一眼,让他宠了她几十年。

    但是,这是谋逆之罪,是弑君之罪。若是没有援军,死的就是他。

    陈王闭了闭眼睛:“谋逆之罪,弑君之罪,无论哪一条,都是死罪。”他望着珍妃:“蕊儿,你当真以为有回旋余地?”

    方珍蕊仿佛一下失了所有的力气,瘫软在了地上,只有两行清泪不断的流。悔不当初,悔不当初,当初她不应该听信谗言去杀楚泽覃,后来她也不应该默许陈景瑜去谋反,只是如今,覆水难收。

    “母后,你求他做什么?左右我们母子还是能死在一块的,就让他做个孤家寡人吧。”陈景瑜将方珍搂进怀里,轻轻说着。

    方珍蕊呜呜咽咽的哭着,泣不成声。众人一片沉默。

    突然,陈景瑜趁大家松懈的时候,猛地抽出了旁边侍卫的刀。

    “保护陛下!”众人惊叫道。

    可是那刀没有捅向陈王,而是埋进了方珍蕊的胸口。

    “蕊儿!”陈王失声叫道。

    “母后,你先走一步,我马上来。”陈景瑜的脸上溅了鲜血,他附在方珍蕊的耳边,轻声说道,脸上竟挂了诡异的微笑,让他本就阴柔的脸显得有些妖冶。

    方珍蕊已经说不出话了,嘴角的血一汩汩地涌出来,她望着自己的儿子,眼里的难以置信终化成了释然,她想去摸摸他的脸,手伸到一半却又无力的垂了下来。

    陈景瑜将方珍蕊放下,整了整她的衣襟,理了理她凌乱的发丝,站了起来。众人都还没有缓过神来,那把沾血的刀也被拿走了,以防还有什么意外。

    “父王。”陈景瑜微笑着叫到,说出的话却寒冷无比:“你就好好霸着那个位子,永生永世做个孤家寡人吧。”说罢,猝不及防,一掌拍向了自己的天灵盖。

    “景瑜!”陈王想着去阻止,可是已经来不及了,鲜血从陈景瑜的头上流下来,迷糊了他的双眼,他倒在了方珍蕊的旁边。

    “景瑜啊!”陈王哭喊着,声音颤抖。

    “父王,父王,请节哀。”陈景轩上前扶住陈王。

    陈王一把将他甩开,拖着自己沉重的身体,想下去看看他最宠的妃子和最疼的儿子。一脚踏空,身子从台阶上滚了下来。

    “陛下,陛下!”众人纷纷叫着去扶。

    所幸台阶不高,陈王挣扎着竟也爬了起来。他扑到方珍蕊身边,手指有些颤抖的放到她的鼻尖试探,没有呼吸。

    他又不死心的放到陈景瑜的鼻尖,仍是没有呼吸。

    死了,都死了。

    莫大的悲哀袭上心头,陈王心头一梗,吐出一口浓黑的血来,一头栽了下去。

    第38章 两国之乱(十一)

    西郊政变,大皇子陈景瑜,珍妃方珍蕊殒命,方氏一族秋后问斩,牵连数百人,其中不乏朝中高官要员。陈王经此打击,大伤元气,幸有西凉寒潭朱果,方才保住一命,不然陈国恐怕是要一夕易主。

    陈国方氏,盛于陈王玄域一朝,兴于陈王之手,亦终于陈王之手。权势最盛时,可谓只手遮天,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最后却落得连诛九族,满门覆灭,令人唏嘘。

    方氏一族男女老幼均被看押,等候问斩,唯有方家三公子方珍绪出逃在外。方珍绪远离朝堂,游历江湖,行踪不定,至今未曾抓获。陈王深谙务必要斩草除根,不然后患无穷,但又不想将权力交给向来与方氏不对盘的陈景轩,因此着纪凡全权负责,将方珍绪抓捕归案。

    然而世人不知,纪凡与方珍绪是亲密好友,年少时相识于江湖,一起纵马游历,惺惺相惜。

    纪凡救不了已经被抓的方氏一族,但他想救方珍绪,不仅是因为方珍绪是他好友,更是因为方珍绪行侠仗义,远离朝堂,实在不应该被无辜牵连。

    他想尽办法,动用了楚凌觞留给他的人,想要先秘密找到方珍绪,但却一无所获。就在他焦急万分之际,万万没想到,方珍绪自己找上了门。

    “你脑子坏掉了吗?!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纪凡有些气急败坏的对着站在他面前风尘仆仆的青年吼道。

    即使是落魄时期,方珍绪也毫无丧气之态。他牵了牵嘴角,一如少年时,放荡不羁。“天罗地网,我逃不了多久,还不如自首。”

    “我想救你。既然你来了,那正好,这是两生花,可以让人假死,等确认了你的死讯,我就把你唤醒!”纪凡说着,将藏在暗格中的温如玉留给他的药递给方珍绪。当初柳无霜做了两份,一份给了温如玉,一份让他带给了纪凡,以防万一。如今,果然成了救命之药。

    然而方珍绪摇摇头,将药推了回去:“纪凡,你知我是个不愿受束缚的,我举族上下尽皆殒命,你是想让我背着血海深仇一人独活吗?那时,我恐怕就不是现在的方珍绪了。”他顿了顿,又说道:“而且我也不想陷你于险境,这样做毕竟风险很大。”

    “阿绪!”纪凡还想再劝。

    方珍绪抬手制止了他:“纪凡,我虽看不惯我父兄所做的一切,但他们毕竟还是我的父兄。这次是他们罪有应得,我虽不想报仇,但他们生我养我,我愿意陪他们去死,好歹在九泉之下,一家团圆。你如果真把我当兄弟,就帮我一件事。”

    他神色有些严肃,纪凡知道他一旦这样,就是下定了决心,旁人是再也劝不动了,不由心伤。无奈道:“你说吧,我一定办到。”

    方珍绪闻此,又恢复了轻松的模样,依稀还是那个洒脱的侠客。他轻轻的将背上的行囊解下,纪凡才发现那竟然是个背篓,里外裹了厚厚的毛毯。

    方珍绪将背篓轻轻的打开,露出了一个小娃娃红扑扑的脸颊,那小娃正将大拇指塞在嘴里,淌了一下巴的口水,睡得香甜。

    纪凡惊讶的看着婴儿,又看看方珍绪:“这是…你的孩子?”他可从未听说方珍绪娶妻生子啊。

    方珍绪摇摇头:“这不是我的孩子,是我大哥的私生子,刚好是出事那天生的。我跟那姑娘也认识,当时刚好在附近,可惜闻此噩耗,那姑娘没挺住难产去了。这孩子也是个苦命的,他还未入家谱,查不到他,所以我将他带来。”

    “纪凡!”他紧紧抓住纪凡的手:“这是我方家最后一条血脉了,你帮我把他养大,就让他做你的孩子,不要告诉他父母祖辈的事情,不要让他带着仇恨孤零零的活,好不好?”

    “你为什么不亲自抚养他?你本可以跟他一起活着。”

    方珍绪轻笑,带着落寞与疲惫,他轻声说道:“你就当我懦弱吧。我没有勇气那样痛苦的活着,有时候,死反而是种解脱。”

    他从脖子上解下一块玉佩,放入孩子的怀中,轻轻的用手蹭了蹭他粉粉嫩嫩的脸颊:“宝宝,你要乖,小叔走了。”

    “阿绪,只要活着,就有希望,如果死了,那就真的什么都没了!”纪凡拉住了他,艰涩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