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还不是因为你乱人心绪,一时脑子发热吗?池早摊摊手,不语了。
沈悦饭吃完了,工作也汇报完了,拿到了想要的结果,就起身拍拍屁股走人,把练习室继续留给他们。
这天晚上他们又没有回家住,在公司里的休息室里把简易床一搭,就打发了。这种日子,身体上是累的,心里却充实,非常有安全感。
简易床太小了,他们都经过大量运动,只想舒舒服服独占一片空间,谁也没有一起睡的意愿,因此搭了两张床,各据一张,中间留了些距离。休息室内的灯关了,只有城市高楼中那些不灭的夜灯送来的光芒,足够看清不远处的彼此。
察觉到被人盯着,池早翻了个身,面对尚必宁那边。
池早笑:“你干嘛盯着我?”
尚必宁说:“没什么,就是没东西看。”
池早抿抿唇角,他明白这种感觉。紧张了一整天,深夜放松下来,百无聊赖但安心踏实,确实是无所事事的清闲。于是他也躺着,同样盯着尚必宁。
两个人就这么互相看了对方半天,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想。半晌,有谁打了哈欠,另一个立刻被传染,也打起哈欠来。
尚必宁说:“哥哥,困了?”
池早说:“你不困啊?”
尚必宁说:“困,但是不舍得睡。”
他说完,池早笑了,他也笑。过了一会儿忽然坐起来,用脚去够对面的床,脚趾头勾勾地碰池早的膝盖。磨磨蹭蹭的,看上去有几分旖旎,其实是很单纯的、孩子气的游戏。池早嘴里说着“哎呀你别闹”,人却也起来,和他玩这你踹我我踹你的游戏。
玩着,尚必宁说:“我们去坐摩天轮吧。”
池早点点头说:“好啊,等我们巡演回来,就去游乐园,到时候我豪掷千金给你包场……诶,干嘛?你不会想现在去吧?”
尚必宁的表情实在危险,眼睛亮亮的——那是他心血来潮要搞事情的模样,池早可太熟悉了。果然,他问完,尚必宁就点点头。
他这个人太可怕了,念头出现就要去执行。池早眼睁睁看着他穿上鞋子,揣上钥匙手机,手上拿个帽子反身盖在自己的头上。
尚必宁说:“我们走。”
池早:“……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哪家摩天轮还开着?”
尚必宁说:“你忘了?有个地方可以的,快点。”
真的有个地方可以,那是尚必宁曾经为了弥补池早童年缺憾找到的“秘密基地”之一。
池早很小就开始浸淫在舞蹈和戏曲的学习中,童年基本在每天定时定量的练习里度过,游乐场、玩具、郊游……这些仿佛是寻常小朋友都拥有的东西,他在整个童年中,都无缘触碰。
他自己倒不认为这样的童年就有多缺憾,毕竟辛苦所得并不赖,有得自然有失,他不会去矫情这些。但尚必宁在乎了。
也不知道他从什么时候开始把池早的“童年缺憾”放在心上的,等池早发现自己那些小遗憾被在乎的时候,他已经在他的陪伴下补齐了游乐场的好奇、郊游野餐的向往、乐高玩具的钻研。
甚至在当时宿舍里,只要他会去到的地方,所有果盘和零食筐里面都会有他小时候被禁止吃的QQ糖,乃至后来的奶茶新品……全都是尚必宁有意悄悄弥补他的童年缺憾。
而所有这些润物细无声的小动作,池早后来都在那个“秘密基地”里,泪洒摩天轮回报之了。
“秘密基地”就在一个老公园里。因为公园太老,平时都没有什么人去玩,摩天轮由一个手公园的老大爷管着,老大爷就住在公园的保安亭里。只要说服他,多晚都能给开。
尚必宁搞起外交来,嘴巴跟抹了蜜一样。人本来就长得讨长辈喜欢,又会说话,老大爷当年给他们开了一次先例,这回又被说动了。
三更半夜,城市安睡,他们真的登上老旧的摩天轮。
它不够高,即使到最高处也无法体验俯瞰整个城市的感觉。它还有些寒碜,座位的坐垫都有些破了,若是用于表白或求婚,不算浪漫场所。
时隔几年再登上去,他们无端端有些紧张,彼此默然相对。
十分钟后,摩天轮快要到达最高处了,他们才互相望一眼。都感觉应该说什么,可是目光相接,又都好像为这份仪式感感到好笑,噗嗤先笑了。
笑打开了话题,池早说:“我们好疯狂哦,累了一天,半夜居然跑出来乘摩天轮,你不觉得这个举动很突兀吗?”
尚必宁点点头,认真地看着他,说:“人生里有很多事情,就是发生得突兀、不符合计划、不符合期望,但我们都会记住那些事。”
池早说:“那你现在想起了什么事?”
尚必宁皱了皱眉头,说:“我想起签离婚协议那天晚上,你问我,以后会不会记得自己心血来潮想结婚的心情。”
池早“啊”了一声,嘟囔:“为什么要记得这个啊……”
尚必宁说:“因为我当时心里想,不是心血来潮。”
池早听了这话,闭嘴不语了,静静望着尚必宁的眼睛。摩天轮这个时候到达了最高处,视野的感觉很清晰——仿佛一份脑电波通知,告知他们“这是最高处,毋庸置疑”。
尚必宁说:“不是心血来潮,是蓄谋已久,是打定了主意要一辈子,是发了誓,除开死亡,没有什么能让我真正离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