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三水满目欣然,“我这就去找阿央她们,在那之前,轩翥哥一定不要随意动手,正音阁深藏不露,几次交手从未教我占到便宜……”
王三水喋喋不休地嘱咐了一番,眼见风骊渊的神色转冷,很快噤声不语,旋身离开了街角。
风骊渊低着头走到红缎遮天的飞廊之下。他身上所着的布料破破烂烂,与街边的乞丐并无两样,所立之处也毫不起眼,不至于引人过来驱赶。
薛珩置身于一架四轮车上,动辄就要有人帮扶,风骊渊一面抬头仰望,一面打量周遭的情势,眼下既不是阴阳两隔,也不是遥隔千里,只有五层阁楼的距离,腾跃而起不过须臾,心中的忐忑却远甚寻常。
红日高悬,暑气灼灼,顶着大汗前来的人马越来越多,纷纷聚集在阁楼四周的檐角之下。
众人拥簇间,一条大红色的幕布从阁楼高处散落,露出笔力遒劲的三个大字,司仪一声高呼,众人竞相应和,旋即便有十数人从楼中推出长约十丈的榜木。
不消片刻,榜木在众人协力之下高高立起,司仪扯着木榜上所覆黑布的系绳,抬首望向阁楼的顶层。
说好携同阿央等人归来的王三水迟迟不见踪影,风骊渊对他本来也不报什么企盼,只是奇怪那阁楼高悬在头顶,过了良久也没有动静,似乎于此间格格不入。
司仪有些惊慌,两眼茫然地顾盼了半晌,俄顷跑出一位少年人来,附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而后司仪便尾随少年进了阁楼,竟然撂下了将露未露的木榜。
风骊渊被木榜挡住了视线,索性绕到背对楼门的角落,试图攀上临近的阁楼,正在侥幸没有被人注意之时,身侧突然袭来一支冷箭。
这一箭不及要害,只堪堪划破风骊渊的袖侧,风骊渊顺目望去,发现旁侧的楼顶有个人正冷眼看着他,弓弦拉到一半,蓄势待发。
风骊渊与那人四目相接,看清他面孔后惊呼道:“秋籁!”直等风骊渊旋身踏上屋檐,秋籁连放三箭丢开了长弓,闪身避入窗沿之后。
风骊渊将将越身入内,就听得秋籁冷声道:“主公今日绝不可能跟风大哥离开,风大哥尽快回去罢。”
“那也是我跟阿珩之间的事,你方才放那几箭,为的就是跟我说这些?阿珩将印玺托付给你,为何眼下你却窝藏在此处?”
秋籁神色慌乱,旋即闪身不见,风骊渊举目四望,楼下已然乱成了一片。风骊渊探身一跃,攀上对面阁楼上的墙壁,一寸一寸地往上攀,尽可能小心地屏息前进。
快至顶楼栏杆处时,一直不曾有人注意到风骊渊,眼看薛珩身下的四轮车近在咫尺,风骊渊胸如擂鼓,不得不深吸一气,牢牢攀住栏杆的下沿。
只这一时,脚下便有人声传来,“那人何时上去的?”风骊渊心道一声不好,翻腕猛一用力,一个筋斗跳入阁楼。
霎时身前被人重重围住,风骊渊趁着一人走神,屈身抽出一柄长剑,随即搏杀起来。
好不容易从人阵中杀出一道破口,风骊渊方才看清,虽然装束相差无几,五官略有神似,但那四轮车上坐着的人根本不是薛珩,眼前暗器飞走,刀剑不绝,风骊渊双目无神,只凭一丝杀意抵死相扛。
肩头染红了一大片,风骊渊已近力竭,直到这时王三水才姗姗来迟。
“轩翥哥!”王三水不知跟“薛珩”说了什么,众人居然停了手。
风骊渊双目血红,一掌掀开走到他近前的王三水,即刻有人扯住了风骊渊的衣领,“休得无礼。”
风骊渊奋力挣了挣,始终挣扎不脱,随即被人倒掀回地面,王三水赶忙扶起他,对那人斥道:“不要再动手了,说过不伤他的。”
“原来这一回……都是遭了你的算计。”风骊渊稍一思索,瞬间想通了来龙去脉,“打从你那日出现,说的每一句都是谎话。”风骊渊冷笑了两声,“你有什么想让我为你去做的,早些坦白说了,反正我命不由己,多活一日便是一日。”
王三水看着满手的鲜血,止不住地战栗着:“不是那样……不是那样的,你总是对我不屑一顾,我……我只想多留你在我身边罢了。”
“忒……”风骊渊哑然失笑,“到了这个份上,你还跟我扯谎,莫不是忘了你的阿媛妹子。”
“媛儿她……不一样的,轩翥哥,真的是我做错了,我不该骗你,可我……可我真的想让你多看我几眼——”
王三水没来及说完,风骊渊猛然一挺身,攀着他的肩膀站了起来,“你让他们放我走,之前发生过什么,我都可以忘得干干净净,快……咳、咳——”
眼见风骊渊咳出两口血来,王三水沉着脸一语不发,此前被他喝止的护卫搡了风骊渊一个踉跄,“公子对阁下如此看重,好好的领情便是,我们自然不会为难阁下。”
歇息了片刻,虽然肩头被人砍伤,肺腑也因重击咳出了血,但于风骊渊来说还远远不算凶险,察觉王三水担心自己的伤势,他便故意摆出一副不堪吹拂的姿态,倘若王三水肯细看,只要探一探风骊渊的脉息便会露馅。
趁着众人停手,王三水也怔怔地出神,风骊渊慢慢将身子挪向栏杆处,王三水倏地一转身,他便向后一躺倒栽了下去,用脚勾住屋檐一荡,荡进了第四层的阁楼,须臾工夫不到,王三水回过神来,慌忙喊了人上前去看,谁知楼下已无踪迹。
“找,快点找!”王三水整个人恍若散了架,略微一斜身便险些一个趔趄,身旁的护卫堪堪扶住了他,“公子当心。”
王三水用力推开那人,恍恍惚惚地往前走去,此时风骊渊已经从四层的窗户跃至飞廊之顶,阁楼下的人群散的七七八八,没有人注意到阁楼背面转瞬即逝的身影。
一路奔逃过三个街口,风骊渊连喘了几大口粗气,顺手在肩头一抹,方才发觉肩上的一刀砍得极深。
“不找个地方止血,咝——怕是不成。”风骊渊愈发觉得气力不支,摇摇晃晃地走了一段,左肩冷不防挨了一掌,风骊渊倒提一口凉气,侧身闪过,提脚就要踢向来人。
“……娘,你怎么——”风骊渊话音未落,皇甫忻蓦地点出两指,旋即眼前一片迷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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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昏迷到醒转,于风骊渊而言不过眨眼的工夫,打量周围的摆设,发觉自己不在玄晏馆之中,风骊渊正有些疑惑,皇甫忻已然走到近前。
“不是说要去救人的,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
皇甫忻对自己温言以待,却是令风骊渊惊恐不已,“今日之事实乃猝不及防,我才知道自己上了别人的当,多谢大娘救扶,不便叨扰,我马上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