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青涩的壳

分卷阅读8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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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风吹来,卷起了路疑的发尾,吹乱了那簇白色的山楂花,也吹乱了向阳的心。他呆呆地看着路疑,甚至忘记伸手去接那簇花。

    “我不要花了,”他小声喃喃:“我就要你,行吗?”

    路疑也愣了,拿着那枝花,看着向阳认真的表情,下意识地点了头。

    随后两个人都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不约而同地扭开眼神。路疑轻咳一声,低头仔细研究起手里的花,向阳则是走去打量另几棵树,有的树也开着粉白色的小花,随着风花瓣也一直往下掉。

    向阳抬头看着花,心里却还想着刚才的事。他偷偷地笑起来,清了清嗓,盯着一瓣即将要落下的花瓣眨眨眼,不经意地去问路疑:“刚才你说的,算话吗?”

    路疑顿了一下,瞟了向阳的侧脸一眼,看见一片花瓣落在他的鼻尖,又悠悠地下坠,同样心情很好,装作不经意地去回答:“算。你的呢?算话吗?”

    “算,”向阳笑着看向他:“我就要你。”

    那片摇摇欲坠的花瓣还是落在了向阳的肩膀。

    路疑看着向阳在落花里露出笑,像是在酒窝里盛满蜜酒,只看着,就已经是要醉了。他慢慢走过去,抬手把那簇白花插在向阳扎起的小揪上,冲他一笑:“那向大人可得对我负责啊。”

    “知道了,”向阳被他逗乐了,任由那簇花待在自己脑袋上:“负责。”

    路疑看着向阳,笑慢慢地淡下来,浅浅地待在脸上。他深吸一口气,抬起眉,轻声去问:“给你讲点以前的事,听不听?”

    向阳自然不会拒绝,但却怕他回忆伤心事而难过,眉毛也微微蹙起。

    路疑看向阳蹙起眉毛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一下子笑出来,伸手戳了一下向阳眉间的皱纹:“不是,讲点好的,讲这个小院儿,讲……我奶奶。”

    这条胡同以前没这么冷清,他们隔壁家是对小夫妻,袁叔和张婶,青梅竹马长起来的,感情特别好,小吵小闹很和睦。他们两家离得近,奶奶做了好吃的会叫他俩来吃,他俩做好吃的也会叫路疑和奶奶过去,一来二去就熟了。

    但路疑还是不是很喜欢往人家跑,因为他刚上小学时父母在老宅又开始吵架,他坐在门口等奶奶回来,恰巧碰上了买菜回来的张婶,她偶然听见了门内的争吵,看着路疑的眼神也变成了同情和担心,让他不舒服。

    他自小都是有些自卑的,自然害怕那些眼神。

    张婶没说什么,但路疑还是觉得很尴尬,干脆就不再去串门了。

    再往后他就不能再像以前一样三天两头地往老宅跑了,因为学校离老宅很远很远,只有周末能回来。他周五自己坐车坐到这边,走好长一段路才能到达这里,度过一个周末后再和奶奶一起坐车回去。

    那么长的路,现在走却发现其实很短。

    “可能那时候我腿短,”路疑咬了一口糖葫芦:“快化了,先吃完再说……”

    路疑愣住了。他嚼着糖葫芦,仔细品着味道。要不是山楂有些涩,这个糖葫芦跟他奶奶做的就几乎一样了。

    “这个好好吃哦,”向阳咬了一口,也惊讶地挑起眉:“我以前都没吃过这种味道的。”

    “……这个跟我奶奶做的味道特像,”路疑晃了晃签子,笑了一下:“我是不是还没给你讲我奶奶?”

    路疑的奶奶是个很温柔的老太太,丈夫走的早,一个人把宝贝儿子拉扯大,性子也被时光磨得圆润。

    兴许是以前太惯着儿子,结婚以后儿子的家事十分乱。老太太很后悔,却又无法补偿,只好想办法,让不开心的孙子开心起来。

    奶奶做的菜非常好吃,路疑坐在凳子上,晃着腿看着奶奶忙碌,自己也想做点什么,于是就慢慢走过去,抬眼问奶奶能不能教他下厨。

    “我一点一点学的,一开始是做鸡蛋炒西红柿,再是煎鸡蛋,再是鸡蛋羹,后来张大了一些,奶奶开始让我用菜刀,我会的菜就更多了,”路疑坐在房前的石阶上,岔着腿,拿竹签在地上乱划着,说着说着笑起来,看向向阳:“说起来,我现在饭做这么好,跟我奶奶有很大的关系,我好多菜都是从她那里学来的。”

    “那我肯定也会爱吃你奶奶做的饭。”向阳笑笑。

    “你肯定也会喜欢我奶奶的,她可好了,”路疑低下头去看灰色的地,有些失落:“要是可以的话,真的想带你去见见她。我小时候所有开心的事都是跟她有关的。”

    向阳伸手摸了摸路疑的头:“那她一定很厉害。”

    “很厉害。”路疑点头,看过去。

    奶奶像是个故事大王,路疑从她那里至少听过上千个不同的故事,每个都那么生动。她也有把好嗓子,唱着老歌格外有味道,路疑在她轻柔的歌声里沉沉睡去的时候,还在梦里继续听她歌唱。

    “她还会画简笔画,还会扎风筝,还会折纸,”路疑回忆着:“她好像什么都会。”

    奶奶总会在他受伤后给他包扎,还会给他做各种奇妙的小玩意儿小把戏逗他开心,他那会儿还以为奶奶什么都不知道,以为自己瞒得特别好,慢慢地,后来就明白了奶奶其实只是没有拆穿。

    他捧着热乎乎的鸡蛋羹,坐在温暖的屋子里,看奶奶在一片雪里摘下红彤彤的山楂,串起来后再放到冰糖化成的糖稀里一转。

    那是冬天里的甜。

    夏天就是糖拌西红柿,一片一片西红柿上有透明色的砂糖,一口吃下去,咯吱咯吱的颗粒感化开后就是酸酸甜甜,和冰冰凉凉的西红柿一起把他身上的燥热都带走。

    还有西瓜。甜兮兮的西瓜,和凉快的风一起,是夏日里的绝配。

    “风是我奶奶用蒲扇摇出来的,”路疑抿了下嘴:“那会儿老宅没装空调,只有电风扇,还不能拿到室外,所以我奶奶都是手动给我扇的。”

    路疑当然不会只让奶奶受苦,他也会把西瓜递给奶奶,伸手拿扇子帮奶奶扇风。

    最后的那个夏天,奶奶已经不怎么愿意动了,她坐在摇椅上,却还是拿着扇子坚持给路疑扇风。

    那时的风还不是滚烫的,人也不是冷淡的,那时冬天还不那么冷,黑夜也不那么漫长。

    路疑停住了拿着签子到处乱划的手,盯着签子尖,眼神亮亮暗暗的。

    “那时我还有家。”他说。

    作者有话要说:

    查了一下,山楂花的花语是守护唯一的爱,倒是意外的很适合放在这里,是个很好地巧合啊。

    第68章 第 68 章

    路疑小学时成绩还不错,甚至算得上优秀,但除了他奶奶,谁都没表扬过他。

    他爸妈当他不存在似的,对他漠不关心,每天在家除了吵架就是摔东西,也不在乎会不会吓到7岁不到的孩子。玻璃杯摔在地上生脆,玻璃碴子散落一地,他爸妈也不收拾,摔完了换个地方继续吵,最后这些东西都是路疑或者他奶奶收拾的。

    他窝在自己的卧室,也不开灯,在一片黑暗里攥着被撕碎的卷子,无声地掉眼泪,同时因为门外的动静颤抖着。

    那天他刚刚得知自己考了年级第二,于是拿着卷子回到家,想给奶奶打电话告诉她,谁知道一进家门就看见正在试穿衣服的母亲。他愣愣地拿着卷子,被她母亲瞥见卷子上的分数。

    “嗤,”她嗤笑,居高临下地看着因为被同学欺负而变得脏兮兮的路疑:“这分儿还好意思把卷子拿在手上。路崇,看看你的好儿子,才考了98,小学卷子居然都考不到满分。”

    “说得好像生他跟你没关系一样。”路疑他爸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甚至没往这边转头。

    “那不是意外吗?”路疑他妈一下子阴下脸扭头看过去:“你以为我想要?有了他我都没办法和你离婚!”

    “又他妈说离婚!”路疑他爸一下子站起来,怒吼着走过来:“你和那个小白脸那么高调是想让我的脸没地儿搁吗?非要闹到单位你才舒坦是吗?!”

    “那你和那个女的呢?你们更高调!”路疑他妈直接伸手去推路疑他爸:“你还知道要脸呢?”

    “你……!”路疑他爸咬牙切齿地看着眼前的女人,气闷在肚子里出不去,余光瞥到站在门口死死护着卷子的路疑,当下冷笑一声,夺过了他手里的卷子:“98?98你也好意思拿回来!每天晚上7、8点就他妈的回来,你怎么不死在半路啊?只会花钱的玩意儿,当初就应该把你掐死!”

    路疑他妈冷漠地看着这一切,面无表情地推开路疑,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整理好皱起的衣服,站在全身镜前。

    路疑看着暴怒的父亲,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他们班最高分就是他,这张卷子年级只有一个满分,第二是他,第三是87分,按道理来说,这已经是非常优秀的成绩了。

    可是男人还是暴躁怒吼着,边骂边撕掉卷子。

    路疑看见卷子被撕掉,脑子一空,上去就是几拳,拼命地抢回了带着分数那半边卷子,跑进了房间,迅速锁上了门。

    父亲还在外面使劲地砸门,把污言秽语往路疑耳朵里塞。

    他后知后觉到自己的手都是抖的,盯着不断晃动着的门把手急促地呼吸,一滴水掉到脚面上,才发现自己哭了。他浑身发疼,心里却很痛快。

    那是他第一次反抗。

    再之后他趁着父母都睡下的时候,拿着碎卷子和奶奶上周给他的零钱,跑到了车站,逃学去了奶奶的家。

    反正他在学校也没有朋友,老师也因为他家的传言而对他不闻不问,只有那个有山楂树的小院儿才有在乎他的人。

    半夜只有一班车还在开,他站在风里等了好久,手脚冻得僵硬,才坐车到达,钻进胡同口,跑向了老宅。

    “所以我才对这个地儿有很深的执念,”路疑对那些眼泪和排挤一带而过,想起那天打开门后奶奶身上传来的香气笑起来:“因为这个地方是我以前的家。”

    向阳当然知道路疑省略的那些是什么,他小学时也因为父母离婚被人说过闲话,转学都没什么用,直到高中以后才好一点。他心疼地看向路疑,凑过去蹭了蹭他的脸,在他的唇角轻吻:“现在你也有家了。”

    路疑微微侧眼,不眨眼地盯着向阳好一会儿才慢慢点头:“嗯。”

    “我给你一个不一样的幸福的家,”向阳认真地看着路疑的眼睛:“想要什你就说,糖葫芦啊鸡蛋羹啊我都会学着做,到时候也给你做,还有别的,我也会学。”

    “你要学啊?”路疑笑着凑过去,额头轻撞向阳的额头:“那你要是受伤了怎么办?我会很心疼的。”

    向阳愣愣地看着路疑,没能说出话来。

    “那些就让我来,我熟悉,不会受伤,”路疑撤开一点距离,温柔地摸了摸向阳软软的头发:“你就负责吃就行了,吃完记得笑笑,当小费了,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