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青涩的壳

分卷阅读8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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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疑脑子里闪过的无数回忆中,冒出来这么一句话。他扶着栏杆回过神,这才发现自己一直在瑟瑟发抖。他不敢大声地打喷嚏,只好捂着嘴,躲在阴影处打。

    他可以忍受学校里老师同学对他露出的那种眼神,但他受不了回老宅时没人叫他“阿五”。

    那种感觉太过孤独寂寞。

    他从此就是一个人,再没有能安定下来的安全屋了。所以他开始在自己身外筑起一层壳,那些令他不快的事统统被他挡在外面,那层壳就像是他自欺欺人的“安全屋”,好像他忍了、无视了,那些不快就会消失。

    直到他遇到了豪哥。

    “我初一的时候其实也被堵了几次,不过没几次,也不重,”路疑撇嘴道:“但是初二我莫名其妙的就被一个女的给盯上了……你放心,我拒绝了。”

    “我没……”向阳不自觉地转开眼神,隔了一会又转了回来::“……我眼神很奇怪吗?”

    “嗯,”路疑煞有其事地点头,在看到向阳有些窘迫地眨眼时憋不住露出个笑,轻咳一声做掩饰,看向别处,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继续讲了下去:“但之后那个豪哥就冒出来了,带了一堆人,堵人的频率高的吓人,初二一年里我几乎身上都带着伤。”

    向阳看着路疑低垂的眸,说不出话来。

    14岁的路疑,到底都经历了什么他已无从得知,但现在这个17岁的路疑身上,肯定还是带着那些痊愈不了的伤疤,兴许还是有14岁路疑的影子。

    “他们看我不反抗,干脆越打越凶,我好几次差点被他们打得动弹不了,所以为了不被打死,我就慢慢开始反抗了,”路疑想起那时候的事,面色冷下来:“现在想想我早就该反抗了,怎么不还手挨了半年打才反应过来。”

    豪哥最初带的那几个人起初还天天来揍路疑,但慢慢地开始打不过一打就跟人同归于尽一样的路疑,后来就不来了,于是豪哥又带了另外一拨人,越发频繁地堵路疑,然后这波人又锻炼了路疑另外的一种打法,路疑一身打架的本事就是这么练出来的。

    “初中那几年,我爸妈一开始也找过我麻烦,因为我老受伤,药费他们不想出,他们甚至还指着我的鼻子骂了几回,”路疑耸耸肩:“我忍了几次后就不想忍了,干脆一拳把我爸鼻子打出了血,指着我妈鼻子骂她,所以他们就从此无视我了,除了必须的钱以外什么都不给我,我咬牙扛过去了。我初三一边打架一边自己学,考到了这里,远远地离开了那边。后来的事你就知道了,豪哥被我划开胳膊、我爸妈把我户口落了出去,不再给我一分钱、我开始学音乐……我遇到了你。”

    向阳的心猛地一跳,被路疑捂住眼睛一下子亲下来。

    他搭在前座上的另一只手猛地缩起来,在机械报站声里尝到了一丝咸涩。

    “到了,”路疑放下挡住向阳眼睛的同时迅速转身,拉着向阳走下车,仰着脸任由雨水往上浇:“雨变大了。”

    向阳看着他闭上的眼睛和带着水痕的脸,沉默着抬手摸上自己的唇角。

    那里是湿的。

    向阳放下手,不再看路疑,只是握紧他的手,末了轻声应和:“对啊,雨变大了。”

    路疑睁开眼,再在细密的雨里眯起眼,他拉着向阳的手,无声地站着,直到看见向阳被打湿的一绺刘海贴在他白皙的脸颊上才猛地醒过来,带着他跑向一旁避雨:“我去买把伞?”

    “这附近没有卖伞的吧?”向阳不甚在意地把贴在脸上的发拨到耳后,看了一圈周围:“都是……殡葬用品。”

    他说“殡葬”两个字前还悄摸地看了眼路疑。

    路疑注意到了向阳的小动作,心里一暖,觉得这雨确实是夏雨,带着暖意落在身上。他看四下无人,就扯开外套的一边,挡在脸侧,偏头吻了上去。

    向阳被他亲的往后仰了一下,没仰过去,被他扯住了。

    一旁是车站灰蒙蒙的广告牌,一旁是被外套挡住的世界。被头上雨棚挡住的雨,密密地落在了心上,带来一点点扩散的暖意。

    “冷吗?”路疑松开向阳,往后退了一步,气息还是乱的。

    向阳嘴还没合上,唇上沾的不知道是雨水还是什么,亮晶晶的。他捯了两下气儿才回过神来摇头:“不冷。”

    “那就不买伞了?”路疑问他。

    “别买了,”向阳说:“大不了回去洗个热水澡。”

    也不知道这雨什么脾气,等向阳和路疑走出车站就开始变大了起来,雨点打在叶子上的声音大的像是交响乐,听多了倒还挺顺耳的,就是衣服湿了贴在身上感觉不怎么好。他俩本来还不急不慢,后来干脆都跑了起来,结果跑到了墓园,身上热了,雨也小了。

    “这什么天儿啊?”路疑哭笑不得地看向天。

    向阳也被逗乐了,抬头望去,看见了太阳的光在稀稀拉拉的乌云后面蠢蠢欲动,笑着摇了摇头,晃着路疑的手:“走吗?”

    路疑脸上的笑意淡下去。他眼睛不聚焦地看着天,过了会儿才眨眼低下头,深呼吸间下定决心,回过身看向墓园的大门,握紧向阳的手低声道:“走吧。”

    铁门变矮了,树变高了,无数个墓碑前的花也都换了品种。

    路疑一步步走向记忆里那个墓碑,脚步也变得沉重,直到他看到墓碑上笑着的奶奶的时候,那口从他12岁时堵到现在的气才被他缓缓吐出来。

    他顿了下,冲那个墓碑上年轻的奶奶露出一个笑:“奶奶。”

    向阳也微微一笑,冲着碑低头行礼:“您好。”

    他没带什么花,只有头上别着一簇山楂花。他看了眼别的墓前大把大把的花,暗暗在心里跟路疑奶奶说下回给您更好的,把头上的山楂花摘了下来,轻轻放在了路疑奶奶的墓前。

    路疑看见向阳的动作,嘴角微微上扬,随后反应过来,迅速收了笑。

    他看着那块碑,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想说的有太多,这些话把他的嗓子堵得死死的,反倒一句都说不出来了。

    他张口,又无声地合上,反复多次才轻叹一口气:“……对不起。”

    想来想去,好像只有这句话很适合。这么多年过去,他对奶奶的爱也变成了一潭墨黑色死水般浓稠化不开的歉意。

    向阳心里一颤,提起半口气,看向碑上浅笑着的女人,抿了下嘴:“您放心,路……阿五以后不会再孤单一人了。”

    路疑听见那个熟悉的称呼眼眶瞬间热起来,他看着向阳认真的侧脸呼吸一窒,再转身看向奶奶的时候眼前已经有些模糊了。他看着那个碑,心里突然涌起一阵酸楚,因为向阳的一番话,顿时勾起了这些年被他藏起来的委屈。

    “奶奶,”路疑伸手拉住向阳的手,微蹙着眉看着奶奶,忍着泪意:“我跟您介绍个人。”

    向阳一愣,看向路疑。

    “他叫向阳,”路疑呼出一口气,抬起眉头冲奶奶笑道:“我男朋友。”

    他以前问过奶奶为什么爸爸妈妈老是吵架:“他们如果不喜欢对方,那为什么要结婚,为什么要生我?”

    奶奶没说话,只是苦笑着抚摸他的头。

    再接着他就趴在奶奶的腿上,因为蒲扇扇出来的风昏昏欲睡,记不清奶奶说了什么,但还记得跟奶奶约好了以后有喜欢的人要告诉奶奶,不管是谁。

    “奶奶希望你开心。”那时奶奶说。

    “我来履行约定了,”路疑说出来后心里越来越轻松,他看着笑着的奶奶,笑着说:“我很喜欢他,特别喜欢,他也很喜欢我,我们俩过的特开心,特幸福。就像他说的,我以后不会再是孤单一人了,我有他了。”

    您不用担心阿五了,阿五现在也是有人爱的人了。

    向阳看着照片上温温柔柔笑着的女人,心里一酸,眼前也有些模糊。他哽着嗓子点着头,暗暗发誓这辈子都要让路疑能做他想做的事。

    奶奶,我也想让他开心。

    向阳在心里默默改了口,更紧地握着路疑的手。

    一道光直直地落在碑上的照片上,让那个和路疑有着同样笑眼的女人被渲染上了暖色,就像被赋予了一瞬的生命,熠熠生辉。

    路疑抬眼看向侧边的天,看见偌大的太阳坠在天上,下意识因为刺眼的阳光而眯眼,眼角那滴沉重的泪就滚了下来。

    光到底还是到达了他的身边。

    回去的路上路疑的心情前所未有的轻松,连带着看公交车里嫌弃地看着他和向阳握着的手的油腻男都能彻底无视,而不是甩一个眼刀过去。

    向阳自然感觉到了他的开心,心里也开心起来,也没在乎别人的眼光,一路都和路疑手牵着手。他和路疑坐在老位置,看着窗外,无所事事地玩挠手心的游戏。

    直到他看到窗外一闪而过被拉进巷口的小女孩的脸。

    “那是……”路疑显然也看见了,回头来还没说完话就听见机械报站声响起来,他看向外面的车站,没反应过来就被向阳拉着下了车。

    向阳皱紧眉头,拉着路疑往那个巷口狂奔。

    “向玖琦!”

    作者有话要说:

    路疑和向阳都是缺爱的人,但是经历不太一样。向阳主要是因为父亲的抛弃和害怕孙倩的话成真,所以才把自己藏在壳子里、逼自己站在人群的中央,内心是对所有人都怀着不信任和抵触的,但他的学生生涯里并没有什么硬核的欺凌,再加上有个虽然很忙但是爱他的母亲,所以处理方法相对柔和一些;路疑则主要是因为原生家庭的畸形和很硬核的校园欺凌,所以才硬生生地筑起一层硬壳,慢慢强硬起来,对所有人都有很浓的敌意,好在他的童年还是有爱他的奶奶,所以心里还是有很柔软的一面。

    他们两个在某些方面很像,但在某些方面又不一样的很互补。他们心里都有柔软的地方,才会被对方打动,有了故事的开头,又因为内心有阴影,才会在被治愈的同时治愈对方,与对方能一直走下去。

    虽然身外有层壳,但它是青涩不成熟的,所以才会有被击破的可能。

    他们都在慢慢地改变,好的那种。

    以上是作者的半夜碎碎念Orz(我话真的好多)

    路疑的旧事到此也讲完啦,剩下的就是现在进行时和将来进行时了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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