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已经闭得发酸,胳膊被那个少年的重量挂着,也是死沉死沉的。
真的好累,很想休息。
就在他想放弃的那一刻,一股温暖的热流从他胸前的小吊坠流出来,包裹了他的全身。
连带着身边的少年都被治好了一点。
少年随着风听沉浮时,咳嗽了几声,呛出一点水,勉强撑开了一点眼皮子,正好看见了风听被剪得短短的头发。村里的人说,这样子能给风听带来福气。
风听的小辫子扎在耳边,而非脑后,是家里人希望给他开开耳目的,算是当地的风俗。
这是一个打扮得很奇怪的人,少年这么认为。
风听胸前的小石头上隐隐有一股拉力将二人往河边拉去,风听任凭这块小石头掌握了自己的方向,而就在他失去意识的前一刻,他的连妹妹也带来了救他的人。
风听醒来的时候凤连枝又是哭花了一张小脸,两三句不离自己的错,风听就是有再好的耐心,都听不下去。
他用恳求的目光让身边的侍女把凤连枝带下去,又休息了两三天,身体才真正从不适中回过神来。
在第三天,他也听见了那个少年恢复的消息,救了一个人的自豪感自然是有的,但在他兴致冲冲要去找少年的时候,又突然听说少年的背上并没有什么伤。
风听的脚步停下来了,不由得怀疑之前自己看到的都是幻觉。
他拍了拍脑袋,放下了去找那名少年的心思。
所以风听第一次见到他救回来的少年,是凤连枝没有来的那一天。他接过凤连枝托侍女带来的伤药,听见侍女调侃隔壁家的凤小姐也是油菜花开了,心里头不由得有些不是滋味,提着伤药亲自去会一会那位从天而降的少年。
风听一推门进去,少年就醒来了,睁着一双黑溜溜的眼睛,风听一个激灵,打哈哈到:“我是这家的少爷,我妹妹今天有事不能来,托我送些东西过来。”
“不需要。”少年的视线从风听的短发上移开。
“你的伤似乎没有好。”风听对少年的冷漠有些手足无措,这样子,简直不像是个被救的,反倒是像个救人的大爷。
“你也不知道?”少年忽然转头问他,平静的眉眼上忽然带上一点疑惑。风听对此是完全摸不着头脑,就又听少年问:“不是你救的我?”
风听下意识摇头,少年却一脸不信。
“那是她救的我?”
“啊?”
风听没有听懂少年在说些什么,这个少年给他的感觉是对一切都很戒备。
“我是说……常来那个女孩子。”他似乎没有记住凤连枝的名字。
“啊——哦,是的。”风听的脑子还有一些转不过来。
“不是你吗?”
风听混沌的脑袋被少年的目光一刺,终于恢复正常。
少年听见风听的回答时的目光像是听见了一个傻子在说话。
“你妹妹救得了我?”生病的少年咳了两三声,坚持不懈地逼问风听是谁救的他。风听没法再坚持下去,只得点头应是,他觉得,如果自己再否认,这个少年可能会一直说话直到死去。
少年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连风听最后的挣扎的一句“是她让我救的你”也没放在心上,闭上了眼睛,沉沉睡去。
之后凤连枝来的倒是比较少了,更多的时候,是风听去看那名少年,而少年对凤连枝没时间来这个消息居然是冷笑一声,这让风听好几次忍不住打他。好在小打小闹,而风听也往往占不了上风。
少年的名字叫做“闻海声”,和风听的名字有异曲同工之妙,对此,风听也总是调侃少年是他的亲弟,大家失散已久,不知闻家正在何处。
闻海声扭头问他:“你不是风家的?”
风听晃了晃脑袋,故作玄虚:“是,也不是。”他似乎对此没有多少在意,只是陈述一件事实。
于是,闻海声知道了风听是捡来的这个事实,也知道了风听有多喜欢现在这个家。
秘密有来就有往,在混熟了之后,闻海声也说出了他的“秘密”——“修仙”。
“修仙?”
“你不想学吗?你挺有天赋的。”闻海声用灵力探了一下风听的脉,是水灵根。
风听又成了一开始呆头呆脑的样子:“我、我去和连枝说说,叫上她一起?”
“你以为春游呢?”闻海声没好气笑道,“她早就有师承,我不好教她。”
风听看不出来闻海声是不是骗他,应为闻海声在他面前一直是对凤连枝没有什么评价的:“师承?那该是仙人吧?可是遇到过仙人的是我不是她。”
“你遇到过仙人?”闻海声在村子里的这几天对风听的过去也有所耳闻,这也不难解释为什么风听对自己身怀力量一无所知。
“是一位短发的仙人,喏,和我的一样短。”他指指自己的头发。这个话题很快被掠过,闻海声也没有继续探究下去的意思,能够为师门抢得一名单灵根的天才还需要顾及他是不是被什么仙人定下了师承?
修真界的条条框框没有那么多。
·
千里之外的天澈门。
天上流星划过,问辰长老手中算盘突然崩裂,算珠嗒嗒散落一地,外面听见动静的弟子闯进来,七手八脚冲上去扶起坐在中心的长老。
问辰面色惨白,嘴唇一直颤抖,却没有人听清他在说些什么。
等闲杂人等都散去之后,问辰的洞府里只剩下门主的长老。问辰是天澈门中年纪最大、资历最老的一位,门主只能上前一步作揖道:“师伯。”
问辰还没有从占星所得的诡异命数中脱离出来,扑上去抓住门主的袖子,颤声重复:“死,快去死。”
门主后退一步,不明白一向对他极好的师伯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师伯这是何意!”一声大喝,将问辰从癫狂之中斥醒,问辰这才发现现在的师侄还没有收那名女子为徒,也没有走上命运中那条不归路。
“仙人佑我!!!”老人仰天长嚎,声传四海,不明真相之人听得都是眼睛一酸,更不用提就在老人面前的门主。
门主上前扶住问辰,老人一双素来浑浊的眼这时候巨人变得澄澈无比,好似摘了星辰藏于其中,宇宙奥妙进入双目。
问辰已经到了通达天意的地步,占问天意,实际上是趋吉避凶,但这一次,他偏生要趋凶避吉!
“秋长,你赶快去闭关,不到大乘,不许出关!”
“为何!”门主抓住老人的袖子,势必要将老人所得逼个一干二净!“师伯究竟看见了什么?不妨一说,就是这天谴,也有师侄我一起扛!”
问辰抓着袖子唉声叹气,最后还是向自家师侄倾倒出了他预知到的所有事实。门主听着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只又听问辰长老反手抓住他的袖子:“这是天君弟子历劫带来的一线生机,如果这个世界还是必不可免地陷入了下一次轮回,务必将天君弟子留下。”
“但这是阁主给的提示,我们这样做,是不是有些忘恩负义?”门主还是有些担心,问辰摇头:“如果是天君,便是表面上的意思,但阁主,想来不拘泥于常人思维,你若是这样想,才是把阁主推上了不义之地。”
门主何秋长来回踱步,最后在书桌之前停下,上面放着的是问辰闲来无事所写二字:“糊涂”。
何秋长转身应下:“可。但师伯必须先告诉我未来是否有第二种可能?”
“未来从来不止一种可能。”
“既然如此,不如扶这春山派一扶!”门主拍板,这出乎了问辰的意料,但还没等问辰找到何秋长这么做的原因,何秋长已经弹了一封灵鹤传书出去,他对问辰抱拳作礼,道一句:“秋长不孝,忤逆师长,勿念!”便带着守在门外的弟子们消失在问辰的洞府之前。
问辰抬头看见一枚流星划过,这便是大敌将至的先兆!
第三章
少年才从树上跳下,就成了青年,青年将同伴的书掀到他脸上,将他丢到山岗上去,然后顺着坡跑下去,那儿是一大片沼泽地,是风听平常联系萃取的地方。
“今天你需要联系御水诀三层,别想着偷懒,反正你也不是学儒道的料。”青年沉稳的声音打破了还沉浸在“子曰”中的风听。
“阿海你怎么还不回去!”被打破美好幻想的风听恼羞成怒,将手中攥着的书直接扔到了好友的脸上作为报复。
闻海声运起一阵微风接下,露出一个笑:“我都想老死在这里了,还会去干嘛?”他编了个理由在这里待下,没事在风家帮帮工,至今与风听相处已有三年,没有了一开始的戒备之后,就与风听愈发熟络。
三年间,不仅少年抽条成青年,而风听也迎来了他第十七个诞辰。
风听被捡到时正在田野间哇哇大哭,除了包着的布裹,什么都没有。所谓的生辰,实际上是风家夫妇捡到风听的那个时辰。
“老死?那你还练什么求心诀?让自己毒发身亡岂不是更好?”风听冷笑,闻海声甩过去一个不耐烦的眼神,但实际上两人之间并不在意这些无伤大雅的小玩笑。
闻海声中毒这件事也还是三年前风听以为对方好全了之后才发现的,当时的风听立刻熄了将人送回去的念头,只求这位祖宗别突然撒手人寰,要不然隔壁的小祖宗指不定怎么闹他。这一茬子下来,风听弄的比凤连枝还紧张,闻海声在背后不知道偷笑了几次。
不过虚惊一场后,闻海声取得了顺利入住的机会,而他与风听,甚至是与凤连枝之间的关系都好了很多。
之后闻海声也曾教过凤连枝几次,但都不深,一来二去,凤连枝也清楚了这个闻海声对她的底细是知道一二的,也就不再像之前一样笼络,免得显得别有居心似的。
风听抬手凝结出一颗水珠,指甲大小,随手甩出,落在了沼泽上,陡然炸起半尺的泥浪!
“这是落地生莲,不是落地开花!”闻海声揉了揉眉心。
风听权当没听出这里面的褒贬:“这样的威力更大。”
他伸手又弹出两枚,来了个“两地开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