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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听敲响风家的门,出来开门的是一名年轻的女子。
看来是风家现在的儿媳妇。
那名女子见他半晌不肯说话,又戴着个斗笠鬼鬼祟祟的,见状就想关门。风听手疾眼快地塞了一只手在门框上:“夫人请等等,在下是借宿的。”
“借宿去镇上的酒楼。”女子的警惕心并不低,按着门的力道没有一点放松,夹得风听的手有些疼。
风听不得不摘下斗笠,赔笑道:“在下谢至,是个散修,路过此地,客栈已经满客,都是些不好惹的大门派,只得出此下策,来这里借个宿。”
“风家不让外人借宿。”
“这……”风听知道一些风家自从他离开后的规矩,却没想到这么快就被摆到明面上来。
风家的其他人听见了这里的动静,便让这家的男人出来看看,首先出来的,便是方才的说书人。
说书人在酒楼瞥见过风听一眼,知道这人气度的确不凡,也能飞檐走壁,的确是个修真者。凡是修真者,就没有好惹的。
说书人做主,让自己媳妇松开门把手,女子有些不情愿,但还是老老实实照做。风听没有对这张脸做任何掩饰,闻声出来见到风听的二老都呆立在原地,见状,说书人和媳妇不由得有些后悔,他本是打算与人寒暄几句后才委婉地赶人,而现在……毕竟修真者再怎么厉害,都比不上自家已经年近八十的二老重要。
“在下谢至,无名散修,今夜想要借宿于此,还望主人家不吝。”风听抱拳笑道,全然没有三十年前的木讷,二老这才反应过来,拉着儿子让人家好好招待。
风家的儿子背后拉着父母问事情原委,二老两行老泪纵横而下,道出了当年风听的身世,又道:“他若有兄弟,长得像也不足为奇。而他兄弟即是个修者,说不定兄弟二人在流落之前也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孩子,平白吃了那么多年苦,指不定有多少可怜。”
风悦也是风家二老收养的一个流浪儿,现在在这已经落魄的风家,虽是不清楚当年风家在这里的风光,也是十分感激生活的馈赠了。
他听了深有同感,连连应下,也回去对着媳妇耳提面命,不许表现出一丝一毫的不满。
风悦的媳妇仍是有些不满,但也只能埋在心里。
风听在客厅等了一会儿,风悦才出来,端着一壶茶,来替他满上了茶水。
风听环视这风家的宅子,对风悦和颜一笑:“府上的宅子有些年头了?”
“约摸半百多一个零头。”风悦回答,暗中观察这位据说与自己哥哥一模一样的人,也不得不叹一句真是个好儿郎,偏生落得个寸竹不出头。
“挺好,再养个半百,估计就可以用来养人了。”
“养人?”
风听做出一副诧异的样子:“府上不知道吗?这样的新宅往往是要先落个‘糟’字,等时间久了之后,才能回过来报答他的主人。”
“好物需久养,道长说的对。”风悦被他这一串话彻底愉悦了,不管他这话是真是假,风悦心中的无力总是放下了一半。他本就不是经商的料,这几年来风家的产业无人打理,也就渐渐落败了,风悦总有一种自己要负上主要责任的感觉,巨大的压力压得他十年来没有睡过什么好觉。
二人相谈甚欢,临到熄灯之时,风悦才领着人去了后面的小楼阁,边走边介绍着:“这是我风家还在昌盛之时贵客居住的地方,我已经打发安娘来这里打扫过了,凑合凑合今晚还能住一下人。”安娘就是风悦的妻子。
风听听了道一声多谢,跟在风悦背后往楼上走。
风家小楼阁的楼梯是砌在外面的,从楼梯上正好能见着绿水青山,也能见着隔壁家的小楼台。凤家的小楼台是近些年砌的,倒是有和风家比一比的意思。这里平日里也是招待客人的场所,偶尔也是凤家二少爷赏月作词的场所。
凤家二少爷是个喜欢吟诗弄月的人,年岁不过弱冠,算是凤家夫妻老来得子,被全家宠着还没能长成歪样也是实属难得。
风听自然是打听到了这些消息,也一扭头就看见了凤家二少爷带着些人上去。察觉到风家这边的目光,凤二少爷凤连翼也扭头过来看,连着吸引了身后哪些修者的目光。
“怎么了?”李舜予说话转头的瞬间,其余的话就都卡在了那里。
“不过是落魄已久的风家,还总是端着个大户人家的架子,也不看别人给不给面子。”凤连翼嗤笑,却听李舜予皱眉道:“凤少爷,我知你没有什么恶意,但说话请谨慎一些,惹火上身不是纨绔子弟的特权。”
凤连翼听了赶忙解释,道:“我只是有些好奇为何风家还能接受修者的借宿。”凤连翼习得了一些基础,即使没有灵根,也能活得比别人长些,看出凡人与修者的区别更是不在话下。
李舜予将视线移开,回到:“兴许是风家什么特殊的人,才能让他们破例。”
但风家在明面上的关系中,的确没有修真者在内。
“走吧,明日还要继续进行排查。”话虽是这么说,但三十年前回去后,问辰长老将他们要寻找的那位贵人再描述了一遍,李舜予越听越像风听,遍派出人去寻找风听的消息。而就在这时,问辰长老突然占卜出贵人的死讯,当时就吐了两口鲜血,等李舜予派去招人的弟子回来后,得到的答案也是“死亡”,这么一来,李舜予就更加确定风听就是他要找的那位贵人。
只是已经错过,也不好再怎么说了。
大约半年过后,星盘上的那颗星再度亮起的时候,问辰长老高兴得跟疯了似的。李舜予一得知消息,就赶往风家查看,但看见风家二老瞬间犹如百岁老人的双目,他还是把消息吞下去,选择在找到风听之后在告诉二位。
但这一找就是三十年,李舜予现在甚至有些庆幸当初没有直接告诉二老,让他们抱一个不切实际的梦。
而现在,梦突然就被打破了。
也不知道这究竟是不是风听,二老竟然愿意放他进来,而且还是当客人?
“姐!闻师兄他们从来不住我们家你又不是不知道,为什么还要留着那几间房间呢?”凤连翼皱眉看着站在楼梯上面的红衣女修,他的声音将所有人的注意力从风家小阁楼又拉扯回来。
“我们家不是客栈,你总是带着人来来往往成何体统?”女修厉声斥道,秀气的眉毛横挑,生气时也带着独特的韵味。
“成何体统?难道闻师兄就不是客人了?你这样倒贴人家可曾看过你一眼?”凤连翼忍不住笑出声,直接拆了凤连枝的台。
凤连枝一张脸涨得通红,像是醉了酒一般。
“你!大逆不道!”
在对面小阁楼的风听与风悦道谢后进了房,推开窗户上的一条缝,正好看见了对面那个红衣的身影。
和梦里最后杀了他和闻家兄妹三人的红衣女子一模一样。
风听此时对凤连枝的爱慕不知如何转化,只能压在了心底。
关上窗,那边的各种勾心斗角都被关在窗外,看着熟悉的摆设,风听的睡意很快涌上来,片刻之后,他就枕着一摞书睡着了,就像当年避难时一样。
风听早上是被外面的嘈杂吵醒的,风听推开窗去看,楼下风家和凤家夹着的小巷里,几个人正乱成一团。定睛一看,还是那几个熟悉的人,柳唐还是和当年一样揪着春山派的人不依不饶,而春山派之中最先沉不住气的反而是说好话的冯春。他们不知为何吵起来,总之看上去半大不小的人还是和当年一样有活力。
风听瞥一眼劝架的阵容,顿时没了耐心看下去。
他和风悦打了个招呼,又问了声风家二老的状况,才放心地出去。
孙迟羽已经在路口等他,见他来了,才远远地打个招呼,不再靠着墙。
他们此行自然是有自己的目的,怎么可能再多管些闲事?
又带上斗笠,风听和孙迟羽混入人群之中。
第八章
问辰从天端舀起一勺星辰,拣出一颗捉住,将它交给了何秋长的大弟子李舜予。
“切记,星辰在各归其主之前,不得转交于你与他以外的人。”
李舜予睁开双眼之后,看了眼与春山派吵得不可开交的柳唐,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不过是一两间屋子的事,两家大师兄都还没有拍板定案,你们却吵得不可开交算个什么事!
只是还没有等出手,对面春山派的大师兄脑子里的神经就崩断了——之间闻海声从风中抓出一把剑,直接抵在冯春脖子上,阴鸷道:“我早就说过,住在客栈,你非要弄这么一出,现在很好玩吗?”
“哥……”闻海言想要制止,却又后退一步,只是手中的鞭子已经就位,生怕自家越来越暴躁的哥哥一不小心出手将人送上了西天。
冯春额角流下一滴冷汗,也不知为什么,闻海声这尊大神是和他们的小师妹关系越来越差,可能是被小师妹这个天才不断追赶、反超,才会弄得这么焦躁。闻海声转而把脾气发在了其他所有人身上,虽然没有造成什么实质性伤害,却也是真的让人不怎么好受。
“大师兄,这是在别的门派面前!”春山派的弟子忍不住出声提醒。
闻海声手一松开,手中的剑就和风一样消散在所有人面前。
李舜予也是忍不住怀疑风灵根的人是不是都这么喜怒无常,他们门派中也有一个。
闻海声想李舜予抱拳行礼,道:“让天澈门见笑了。”
“没有没有,是天澈门抢占春山派房间在先,我这就让弟子们收拾收拾搬出来。”李舜予笑得很公式化,却也不乏真心,总是让人觉得很舒服。
闻海声并没有接受这个提议,只是一拱手道:“天澈门大义,反倒显得是我春山派小气了,不如就拿这一天的猎物作注,多者赢得那两间房。”
“两间?”
“舍妹一间,二师弟一间,我春山派本只这二人需住凤家。”
李舜予没有问为什么闻海声自己从不入住凤家,他看一眼冯春和闻海言,便就明白了为何闻海声要将这二人打包踢出去。
“可。”
“日落时城隍庙见。”
“日落时城隍庙见!”
两派弟子散去,冯春已经很快就枯木逢春了,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闻海声没什么劲头地看他一眼,打了个哈欠,问闻海言:“那个女人呢?”
闻海言虽然是奇怪哥哥为何在凤连枝面前和背后是两副面孔,却也没有对此置什么喙,只更用心地替自家哥哥掩饰。
“还没有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