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有你师父。”闻海声最后说出的话是自己也没有想到的。风听握着剑的手紧了紧:“海声哥你来这里干什么?”
“我、”闻海声一个“我”字出口后就僵在那里,他对上风听不解的眼神,摇了摇头:“没事。就是来看看。”他大概是错觉了,即是最近的风听不再称呼他为道友,也不能让他变回前世的风听。
“看看?”现在的风听的性格越来越偏离最初那个不谙世事的风家大少爷,连后来那个软糯的书呆子也没有几分像的。
“看看凤家。”他道。
两个人的视线也就同时投向了风家隔壁的凤家,大门紧闭的凤家。
凤家到底有什么特殊的,才能诞生一个拥有凤凰之血的凤连枝?
凤家老爷和老妇人对凤连枝的没有音讯是习以为常的,本过着平平常常的日子,却忽然收到春山派灭门,而自家女儿被批为叛徒之时,老爷和老妇人双双晕过去,如果不是凤家少爷已经到了支起凤家的时候,凤家,恐怕就要这么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了。
二人远远看见凤连翼疲惫地坐在太师椅上,身边没有留下一个侍候的人。明明是一位风华正茂的贵公子,却活得像个行尸走肉一般,在这浊世里摸爬滚打,就这么一年,像是老了十岁一般。
凤家的现状引不起二人的兴趣,他们只是看了一眼院子里各有疲态、百种不同的人们,然后翻身进了凤连枝的房间。
凤连枝的房间积了一层薄灰,在二老伤了身之后,凤连枝的房间就没有人再来打扫了。至于凤连翼,他与姐姐不合不是一日两日,不派人来打扫反倒是正常的。
二人此时像个强盗一般翻找,除了桌上的一枚,不多时便把此处翻得一塌糊涂。
“小时候的凤连枝是个喜欢皮猴子一样跳的人。”
闻海声抬头,不知为何,风听突然用怀念的语气说起以前的事。
“你根本没有看清楚她。”
“这你没有说错,我根本没有发现她早就在偷偷训练。在恢复记忆之后也是。”
“你看你的记忆……像是什么样的?”
风听沉默。
“不怎么样,我认不出那是我。”风听又把话题扯回去,“所以她救个人并不奇怪。”
“奇怪的难道不是她一开始毫无戒备心吗?”闻海声说完,天空突然被炸成红色,冲天而起的岩浆喷泉带来了这场对话的尾声。
闻海声转头说了一句:“改日再续。”说完,冲着岩浆升起的地方而去。而风听,则是在他离开之后才睁开眼睛,对着黑洞洞的屋子吼了一句:“滚出来!”
浓烟散尽后,只见一道剑光冲着敌人脆弱的脖颈而去。
手起刀落,头颅咕噜噜滚下,诧异的双眼还没来得及闭上。
风听擦去剑上的血,风刮过他们支起的窗户,黑暗最终爬到了他的身上。
“你觉得我们这个时候还需要情报吗?”风听对尸体喃喃自语。
第十八章
视炎山上的动静最终引来了天雷,白光照亮微意没有笑容的脸。总是笑着的微意难得没有笑容,火红的视炎山上此时也是惨白一片,这片天地就像是失了颜色一般,没了以前的精彩、也没了以前的温柔。
孙迟羽的剑意如期而至,所有的发展逃不出他们的舞台剧。与天道不同,他们也写了一出舞台剧,微意、孙迟羽、风听,所有人都知道。
只是,众人的选择会将这个世界导向悲剧,或者喜剧,这是未知的。
舞台的开场是一场盛大的天雷,然后是蝼蚁的挣扎。
微意微微翘起嘴角:“来的不是谢至仙君还真的是让我有些意外。”
“他的实力还没有恢复。”孙迟羽平淡道。
“这么说出来没问题?这位……道友该不会认为狡兔只有三窟吧?”
狡兔是不是三窟他们不清楚,但……
“主上!正道的獬豸破坏了天澈门的大阵跑了!”
微意脸色一变,对面的孙迟羽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反倒是苜蓿的首领小瞧了正道人士的血性。”
“那是自然,毕竟,我不是神经病——也不是疯子!”说完,两边纠缠在一起。
魔道的神经病和正道的疯子此时都陷入了自顾不暇的状态,“天道”崩坏的天雷降落在整个世界之中,在这个世界里没有人能够独善其身。
天澈门,山门上下火光一片,像极了当初的春山派。
李舜予从失控的境地之中醒来,看见了那些弟子对自己恐惧的目光,他张开嘴想说些什么,但最后被身上刀剑的伤口缠得没有了力气。问辰长老是被他伤得最严重的一个,何秋长痛心疾首地看着自己最得意的弟子。
这时候什么解释都是徒劳的,天雷还在轰鸣,连带着身上的血液不断沸腾。
李舜予看上去很痛苦,何秋长上前一步,却被问辰拦住:“这是我们自作孽!”
自作孽?
活着的弟子不约而同地看向问辰长老,一时间空气中只剩下松木燃烧的劈啪声。
四十多年前,问辰早就算到了天澈门会因为一只火凤凰毁于一旦,但“天道”的崩溃之际将他们引向了那一线生机。只是,过于刻意地去抓住那一线生机,反倒是将结局推向了另一个极端。
“师……”何秋长想唤声问辰,但最后还是被空气中的焦味呛得说不出话来。
徒劳,这个时候再怎么说都是徒劳。
在万宗会上,他们就不该将春山派推出去挡枪,明明一开始是整个正道的协议,到了最后关头,却只想着逃避。“新的天道,是站在春山派那一边的。”只是领悟到这个真相时他们已经无力回天。
“天道从来没有站在谁的那一边。”山门处,远远传来一道清冽的声音,与此同时,万钧雷霆降下,那人手一挥,一道雷霆迎面而上。
是闻海言。
与“天道”迎面相击,她吐出一口血,被一旁的冯春扶住。
天道从来没有站在谁的一边,而“天道”最喜欢塑造弱者,去削弱天道的力量。
“天道”,就是那个手下败将,现在,只是“天道”的苟延残喘而已。
“你还不明白吗?你只不过是‘天道’攻击师父的道具。”雷电闪过,照亮风听的半张脸,女子亲眼看着对面的人从“风听”变回了“谢至”。
谢至当然记得为何下界来,他道:“那个人最喜欢的,就是塑造和他一样的弱者,然后去制造一个一个冲破‘牢笼’的故事。而事实上,这本就是一种牢笼。”
“你和我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凤连枝惨笑,她醒来后就是回到了自己住了十来年的小房间,不知道是微意将她送回,还是被眼前这人的同伙劫到此处。
只是谢至没有听她说话辩解的意思,就是忏悔,也没有想听一下。
看着四周熟悉的陈设,暖意涌上心头,但又被窗外的天雷生生撕碎——回不去了,她千百年的岁月,什么时候不是在颠沛流离之中度过?
悲愤之声冲破喉咙,凤鸣穿透云霄,只不过四个字“天、道、不、公!”
凭什么她喜欢的人就要将她迫于死地,连一句告白的权利都不给?天上的那个欺骗她的感情,反倒是她要被仙界干净杀绝?她在人间装作苦苦追求闻海声就被批为“假心假意”?
合该她做什么都是错的不是?!
而她唯一能够倚仗的东西,那一身修为,也在万宗会上被那个男人毁了个干净!
现在,只有一双眼睛能表达她的愤怒,其余都是软弱无力的语言。凤连枝恨意极深的眼神落在谢至身上之时,对面的男人却只是冷笑了一声:“自作多情罢了。”
“这个世界本来就没有公平,”谢至说的话明明和他本应接受的思想差了十万八千里,“不过大多数人所想的公平,恰恰是一种不公平。”就像常人以为谢至应该接受的思想和他实际应该接受的思想,差了十万八千里。
“你是想说,我现在所受的一切,就是我活该的?!”凤连枝嘶吼,破了音。
“那么你强加于我身上的呢?一个一个的,自以为成了强者就可以主宰他人的命运,肆意玩弄天道规则,殊不知,自己,才是破坏‘公平’的人!!!”谢至冷声道,手中长剑白光闪过,冷冽的剑意凝结成寒冰。
天雷降下,在那一瞬间,谢至用长剑懒腰斩断天雷,整道天雷竟然像是实物一样被冰封住!
“这不可能……”凤连枝喃喃自语,又看见谢至接连斩断了几道天雷——一道、两道……
天雷的攻势加剧,像是感受到了她的愤怒,又或者是被逼到了绝路。凤连枝在天雷的光芒下就像是弱小的蝼蚁,一碾即碎。谢至的眼里就没有她的位置过。
凤连枝有些手足无措,到了风听变回谢至,那双眼睛里再也没有“连妹妹”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消费了风听的爱情。
风听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上,因为他本来就不曾存在过。
万霄退回了自己的城墙之内,选择了视而不见。
而微意,则是偏执成狂。
偏执成狂的微意双目中渐渐失去色彩,手上的动作也像是机械性的重复,他只是在等待一个毁了这个世界的机会。他不是那位真正的前魔尊,有踏平正道的念头,他也不是假惺惺的正道,嚷着突破天道的桎梏,还清平人间。
微意只是单纯地想要毁掉那个造出了他们的“天道”。
第十九章
闻海声在天雷出现的那一刻就赶到了视炎山下,伪装成苜蓿的人偷偷混进了山中。苜蓿此时也是勉强支撑住,没有狻猊,这个走兽阵还是缺少了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