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赋格

分卷阅读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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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来如此,因为他索取的是甘岚不给的。

    所以,在被叶靖揭穿后,甘栾有意识让自己做回了“正常人”。面对甘岚,就像面对突然来到家里的陌生人;这才是他应有的态度——对于甘岚,他能让则让,不忍见则躲,日子过得像滚轮子,怎么捣腾都心无挂碍,只要苟活着,就能一直咔咔往前转。直到今天,他对这个智障实在忍无可忍了,才弃了前功。

    而此刻,一个对视令人大彻大悟,这异教徒不屈的视线,竟像株野性生长的藤蔓,丝丝密密地攀缠上来,大有要与他绑到一起的赴死的殉情感。好比下落的时候抓到同一条绳子,左缠右绕,竟绑得他们难舍难分,一起空中摇晃,一起低头深渊、抬头天堂。

    不不不……胸口的声音放大了,震得耳膜发颤……这个比喻不合适……加速,再加速……这种眼神……好了!好了!不要再看了……停下,停下,停不了!奏至高潮!

    噗通噗通!噗通噗通!

    他觉得无所遁形。他深呼吸。最后他说:“放手,你抓疼我了。”

    叮嘱甘岚换完裤子——一开始,甘岚竟然想选那条“叶里的巨献”,见此甘栾毫不犹豫地把那条裤子踩到脚底下:“要穿它,先踏过我的尸体再说。”——他们一同回到客厅,发现叶里叶靖二人来到。前者蹲在电视前方,在捣鼓什么机器,后者见到甘栾二人,笑眯眯招呼道:“哟。”

    见到叶靖还好,但有叶里在,甘栾不禁问到:“有何贵干?”与此同时,身后的甘岚窜了出去,蹲在叶里旁边:“这是什么?”

    叶里见到甘岚,眼睛一亮——比他嘴巴上镶的钻都闪——手不自觉地就勾上甘岚的小下巴:“游戏机啊亲爱的。”他今天做金属系的打扮,再配一副痴缠神情,活脱脱流氓一匹。

    甘栾一脚踢开叶里,“让个位置,谢谢。”他扯来两只坐垫,一只给甘岚,一只自己坐了:“我来看看。”

    游戏机应该是叶里新带来的,这公寓里原本没有。机器已经连接上电视,游戏目录花里胡哨的,甘栾又翻了翻叶里带来的光盘,最终滑到一款音乐节奏游戏,把手柄递给甘岚:“来,试试。”基本反应能力可以圈定游戏范围。又补了句:“你看屏幕上有什么符号,你就按哪个键,很简单的。”游戏开始没多久,干嚎没人理的叶里起身,叫了声:“好饿啊!”张口就要咬上甘栾的肩膀,甘栾自然要躲,哪知背后来了道神力,拖得他一退就退出了战斗范围,直接归了观众席,只能看到甘岚冲上去的背影,以及叶里瞬间被撂倒的虚影。叶里在地板上滚了又滚:“被推倒了呜呜呜我的一世攻名啊我不管你要负责。”肇事者甘岚乖乖地跪坐在一边,无辜套装穿起来,跟下手的人不是他一样,“此乃天罚,你不咬我哥,就不会有事。”旁边的音响也配合般的发出连续的“Miss”声,有如雷轰,伴着一阵噼里啪啦炒豆子似的噪音,甘岚的游戏首战“Game Over”了。甘栾回到战区,拧起叶里,脸上的表情和他的话一点也不相配,像吃到糖似的眯了眼睛:“你这又是何必?”

    为了抚平叶里受伤的心,他们留下叶里带孩子,而甘栾和叶靖则私奔到楼上。甘栾从书架上掏出一本相册,摊开道:“大概七八岁之后,每当我生日,我和边优都会在这个摩天轮下合影。把所有相片收集到一起,我发现有一个人,在背影里,他每年都来。他是不是甘岚呢,仅凭几个模糊的影子当然不能断定,可我觉得就是。”

    假定那个人影即是甘岚,那么,每年的11月11日,甘栾、边优、甘岚三人会同时出现在一个地方,前俩合影,还剩一个在背景里,次次如此,这就像举行一种仪式。生日那天和边优在摩天轮下留影,是一种习惯,如果不出意外,今年他们也会同去。那么,甘岚呢?……无可置疑,背影里的那个模糊的影子,也应当在的。

    人类是迷恋重演的。会紧抓似曾相识的场景,认为它们意义非凡;会喜欢上相似的人,在感情的泥沼里摸爬滚打重蹈覆辙;会对命运的强迫重复一再妥协,深信历史的滚轮不可抗拒。

    仪式则是重演的极致,可称之为复刻。仪式感一旦形成,所有行为都像是朝着仪式的铺设。

    “所以,我认为生日那天,边优会出现他应该在的地方。”

    就像是“仪式”在召唤甘栾,他的朝向如同数学题计算出的答案,是唯一的,确认的。

    “那么,我要做的……”叶靖接过相册,忽带着甘栾闪到一边,神色未变,只是他俩刚刚待过的地方多了一具倒下的肉体。肉体在地上打着滚:“说悄悄话不带我一个,还不让我偷袭,靖哥哥你是不是变心了呜呜呜呜。”甘栾拍了拍叶靖:“我的要求其实就那些,保证他的安全,你看着办吧。”说完跨过那具肉体,把凄厉的惨叫声抛到身后,径自下了楼。

    叶里再次出现的时候,像是被洗劫过,从头到脚的金属都不见了,体重大概可以减轻十斤。特地梳立起来的刘海也耷拉下来,松松的堆在眉毛上面,偶有几根不安分地翘起来,晃来晃去,如他的人一样,跌跌撞撞。

    “你怎么了,跟刚扒掉一层皮似的。”甘栾讲着风凉话,手上动作不忙,屏幕上的甘栾小人悠闲的左躲右闪,接着回送一脚回旋踢,把甘岚小人飞上天,再公主抱接住。手柄按得噼啪响,甘岚的小人却抽离不了。“啊……啊……”意义不明地□□两声,他转头问甘栾:“怎么闪避不了了。”

    甘栾冷笑道:“吃了我大招还想跑?你已经死了,看好这小变态的绝杀。”

    缘是两人在打格斗游戏。甘栾操纵的那个角色,人设特殊,大名不详,别称远扬,曰:“小变态”。这小变态长得人模狗样,金发紫眸,眉心纹了一个小倒三角,半蒙面,右耳垂下一条细链,又悬个黑色空心倒三角框。内着白衬衫,领口竖起,黑马甲黑裤贴身,黑鞋黑手套齐全,再外罩一件黑色长风衣,露出两截白色袖口,袖扣也是黑色倒三角。经典动作是左手帮右手扯手套,再冷笑甩手,风衣下摆随之飘一飘。此番形象,初见时,恰给人一种高冷帅哥的印象,然,其进入战斗时,却各种跌破哲学大观,反差之大,叫人好生疼爱,特赐“小变态”之名。小变态是个荤素不忌男女都行的花花公子,台词尽是些调戏对手的轻佻话,见女便求娶,见男则强上,又擅长近身战,经常来个贴身揩油,吸了血还占了便宜。其操作难度之大,和他的强势有一拼,叫众玩家恨爱都不是。闲话不提,这小变态的绝杀招极其合乎其称号,先是一脚飞踢让人上天,再潇洒跳起公主抱接住对手,旋转落地,一情一状,脉脉含情,好似言情剧。这套动作可不光是好看,还有眩晕效果,所以甘岚小人才逃脱不得。落地后,小变态会单膝跪地,放下动弹不得的对手,让其靠在他的大腿上,动作轻柔爱惜,像是对待深爱的情人。这时,他袖口缀着的和耳边垂下的倒三角开始旋转,其中窜出三根黑色绳索,似有生命,自发转绕,转眼间就将对手花式捆绑起来。而后,两个三角对接,连成手铐,把对方双手反圈到身后,还剩一个则幻化成项圈,套住对方脖子。这一套连击成功后,对手又陷入受控状态,跪坐在地,双目无神,生无可恋——小变态便可以继续他的绝杀二段“攻击”了,他会单膝跪地,以绅士的姿态挑起项圈将人勾过来,隔着面具给人深深一吻——对手耗血大半。基本上,能够操作行进到这一步,都是一击必杀的结局了。

    果真,屏幕上的甘岚小人被小变态的最后一吻吸干血槽,一命呜呼了。甘岚扔了手柄,双手捂脸在地上打滚,状如叶里,令人不忍直视。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的叶里冲上来,崇敬道:“不愧是变态栾!我从没见过谁能把这变态大招搓完整的!请受我一拜!”说完准备躺下打滚。甘栾似对叶里的吐槽揶揄有所习惯,竟没反驳那变态之说,反而笑道:“你怎么连唇钉都被剥了,那不是代表你无上的哲学之爱,发誓要带一辈子的东西么?”

    失了唇钉和耳钉的叶里给人不完整之感,好比看到常人裸奔。叶里大概也不太习惯,一边说话一边不住地往下舔,感觉那薄薄的下唇轻得随时都能飞走。他苦笑道:“我说说而已。”敷衍答了。又问:“你们生日快到了,准备怎么过呀?我听叶靖说你把今年的生日会推了,那么当天不就只剩你和甘岚了吗?怎么样,要不要我来给你们热闹一下?”

    “什么?今天几号。”用身体擦地板的甘岚一个骨碌起身,在沙发上翻找着。叶里说:“你连几号都不知道了。”甘岚头也不抬:“我只知道今天周日。”叶里耸耸肩:“学生的通病。”甘栾说,别找了,今天9号。甘岚便停下来,低头掰手指,口中念念有词。甘栾朝叶里答到:“不用,谢谢。”叶里摸着空空如也的耳垂,歪头道:“不要客气嘛。”

    “谁跟你客气。”甘栾扔了手柄往厨房走:“那天我有约会,不劳您费心了。”叶里锲而不舍地跟过去:“约会?和谁呀?带我一个啊!”稳步向前的甘栾不由得停下,深深地看了叶里一眼,摇摇头,并不睬他,继续往前走。追问到底的精神往往就在这时闪光了,叶里拦住甘栾:“你要不说,我头天晚上就在你房门口打地铺,第二天便化作尾巴一条,跟你到天涯海角地老天荒……”甘栾被他闹得没办法,只好说:“我和我女朋友约会。你也要来?”

    “啥?!”叶里讶异得很,三步退到墙角,半蹲下,脸后缩,匀出双下巴,双手后贴扶墙:“女女女女女女朋友!”嘴微张,神情惊恐,使劲往墙里缩,状若遭遇绑架。

    正巧甘岚赶过来:“什么女朋友?”

    叶里指甘栾,好似指着那负心汉:“你哥有女朋友?还要在生日那、那天和她约会?”

    甘岚一时呆掉,表明他也不知道这件事,叶里见状,演得更起劲了:“你就这样偷偷有了女朋友!噢,等等,这样的话,甘岚那天不就有空了吗?”甘栾说,不行,甘岚要上学。然后他又笑了,笑得邪恶,我有女朋友算什么,甘岚连媳妇都有了,背着你。

    叶里晃了晃身子:真,真的吗?甘岚没理他。他的手抖出虚影:你们一个个的,良心何在?

    甘栾顺势扮起无赖样子:“我这个人没有良心。总之,那天我要和女朋友约会,甘岚要去上学,顺便早恋,至于你——叶靖,来的正好,把你的狗腿子提回去,我要休息了。”

    狗腿子拗不过饲主……总之,今天叶里是竖着进来横着出去的。叶靖没有空闲的手,只能回头给了门一脚,留给房内二人“砰”的一声关门响。

    “所以。”

    一口水还没喝上,甘岚凉飕飕的声音像一截冰刀子猛地贴上后颈。甘栾放下水杯,薄荷叶轻盈地荡了荡,杯中一片绿影摇晃,在正前方,一片模糊的倒影里,有一片绿色也跟着晃了晃。对面冰箱不甚清晰的镜面上,隐约描出了他的轮廓,以及悬在他肩头的一双眼睛。碎金发轻浮得很,不甚清晰,浮雪掩映下的眼眸黑白分明着,像要穿透。那双眼抓住了甘栾的目光,目不转睛。要达到这个高度,甘岚需得踮脚……但显然不是考虑这种细节的时候,因为来自后颈的冰凉触感,是真实的。

    他感到刀片在滑动,凉凉的气息萦绕于耳:“所以……哥哥你天天不见人影,原来就是去谈恋爱了吗?”

    向前一步,刀片和人便紧跟着贴上来,只瞬息间。他叹了口气:“甘岚,这把刀子是真的。”

    一只冰凉的手缓缓覆上他的喉结,他咳了一声,并不觉到那只手的力气,似乎只是放到他颈间而已。“是这样吗,哥哥?”甘栾只说:“那你让我先转个身。”然而,那只手缓缓掐住他了,他感到甘岚的腿正越过他的侧身,他便往右挪了一步,同时转身,于是刀背沿着脖颈画了一圈。几乎是同时的,甘栾挪到桌边,半靠着桌沿,甘岚跟他一道平移而来,如同跳探戈;一边膝盖架上桌沿,右手让刀滑到甘栾脖子后,另一手也摸到后面,整个人环住甘栾。甘栾觉得有些近,干脆坐上桌子,甘岚便跟着架起另一条腿,双手环着甘栾,整个人坐到甘栾大腿上,膝盖跪在两边——总之甘栾别想动也别想逃了。

    热。甘岚的呼吸是冷的,可身体很热。整个下半身贴着甘栾的大腿,热度源源不断的渡过来,传功似的。从未有人把他逼到如此不能动的境界,关键还是用腿……用腿□□他!这种无力感好比吃棉花糖沾了一脸糖浆,糖而已,无关痛痒,但湿湿黏黏一脸,总不好过,于是在继续吃一脸还是放弃之间徘徊不定、纠结不已,好好的一个人,被一坨棉花糖支配得神志不清。

    要逃开还是有机会的,但是甘栾现在有些神志不清。他说:“是与不是,你管那么多干什么。”

    大腿一沉,原来甘岚现在才完全坐下来。一张稍显失落的脸,面对甘栾。嘴角没有弧度,但许是先前紧咬过,所以显得异常鲜红,与淡金的发尾一起,衬得人肌肤苍白。眼神低垂,似乎有些受伤——这是一定错觉——脖子上的刀还不离不弃地架着呢,他都给捂热了。

    这个语调不常见。似有委屈,又挟带痴狂:“你不告诉我,我也总会找到她。”

    “找到她,然后呢?”他问到,同时感到捂热的刀子擦出一点风,又停到他脖子上。

    “然后——”歪着头,陷入思索的甘岚忽地眼睛一亮,就笑弯了眼:“当然是同她讲道理……”他的笑容消失了,如同点水蜻蜓振翅而去,水波匀开的一瞬亦是消逝。他的话语不带温度:“要她不能再霸占你。”

    “甘岚。”听到这句熟悉的说辞,甘栾缓缓地笑了:这跟屁虫,学得倒挺快。一手扶住甘岚的腰,一手抽起其一条腿,掰过来撸顺了——这小玩意柔韧性不错——让人侧坐在他大腿上。甘岚有些发愣,甘栾伸手捏了捏他的耳朵:“去跟你老师请假,生日那天,我带你出去玩。”

    似乎还没意识到甘栾说了什么。两眼无光的甘岚喃喃道:“不、不是要跟女朋友约会。”

    这笨蛋。甘栾又捏了他另一只耳朵:“那是骗他的。”伴着几声低低的笑。

    “哐当。”脖子上温的刀总算落地了,将环住他的手抽到前面来,却见到一片血肉模糊。心跳漏了半拍,一瞬间好似世界极静极空,然后才在一阵耳鸣中渐渐缓神。

    “你的手指什么时候割破的?!”歇斯底里。

    “我不知道。”若无其事。

    “你不知道?你以为你不知道就能无罪释放吗?!”

    他掐住甘岚,似把这家伙握于掌心,和他大眼瞪小眼,竟无语凝噎——要疯了,他恨不得杀了这小疯子!但又不能!想杀!不能!让他死!但他死就是我死!

    陷入狂乱,暴虐又痴缠。要他死要他生,如转醒坠梦般两难。

    -虚实剧-

    -完-

    #下篇:清醒梦

    #下章预告[伪]:

    少爷的酷,是玄幻酷。

    #下章预告:

    方向标都进店了,曾经豪言过“因为你就是计划”的某人也不好再迟疑,只能继续跟进。他随甘岚进店,发现反而店内比较清净,门口看热闹的太多了,虽说他帽子墨镜口罩武装齐全,可一个人待在人群中,总是令他不适的。

    第37章 清醒梦 其一

    游戏里的角色有各种属性,红条是生命值,蓝条是法力值,这就像人类有多少体力,多少脑力一样。好比用“男、女”区分性别,我们设定人类有一种属性,这种属性是用“真、假”区分的;性别有区分,衣服因此分为男式、女式,那么,拥有该属性的人类,衍生出的事物,同是。比方说,“真人”说出的话,带有“真”的属性,“假人”说出的话带有“假”的属性。

    那么,一个“真”的人,说出的假话,是真的还是假的?

    还有,一个“假”的人,说出的真话呢?

    第一个问题,只有叶里回答了,他说:“那自然是假的。”叶靖笑了笑,甘岚则摇摇头。对第二问,叶里是这样答的:“即便是‘假’人,如果他说的话代表他的真心,那么那句话就是真的。”

    “太天真。”叶靖点评到。甘岚则说:“我无法回答,因为这个设定本身有界限不明的地方,也就是陷阱:人类的‘真假’属性,和他们的‘真’话‘假’话,这里头的‘真假’并不确定是同一种定义。”

    如果说,它们并非同种定义,那么,“假”的人说出的真话,即是“假”的真话;这里的“假”是何种“假”,根据已有条件,不能确定、自然也不能让那句真话蒙冤,这个“假”只能给那句真话套上一件晦暗不清的外衣,至于这件外衣如何界定,或者说,它有没有作用,它能让这句真话变成什么样,只有外衣知道。另一方面,假使真即是真,假即是假,那么“假”的人说出的话,永远都是假的。假的真话与假的假话,没有一句能真;因为墨池出离不了深黑。

    “这个问题的确不严谨,但不影响你得出结论,事实上你已经得出结论了,不是吗?”提问者甘栾说到:“因为不管‘真假’的定义如何,答案总是殊途同归的。即是说,‘假’人说出的话,永远都没办法完全真。”所谓偏见,就像挡在眼前的有色玻璃片:“假”的人没办法有真心,说出的话也全不可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