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凡事总能折中。
时代激流中,没有人能一直站在浪尖,那些渐渐回落的浪潮,曾经也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奋斗过,灿烂过。回落的时候,他们只是希望在一个不起眼的小巷子里,有个菜摊儿。他们可能给这个城市带不来支撑GDP的灯红酒绿和生机勃勃,可是能给一个城市的温度加一块炭火。
岳拾钦回局里一趟,定了果篮,开车去了岭北区,那是临岐市的工业园区,放眼望去,都是集装箱模样的厂区车间。
岳拾钦到了一个警犬训练基地,在门口做了登记进门。
他进办公室的时候,向松柏正在看报纸。
“向伯伯,最近还好么?来看看你。”
向松柏见他来,笑得眼眯成一条缝,嘴上却埋怨起来了,“刚来过,还来,廖克敏最近是不是被腐蚀了?市局养你这闲人?”
岳拾钦笑着说:“哪儿能啊,我这回来,可是带着案子来的。”
向松柏听他这话,脸上的表情不是一般的不可思议,拎着报纸的手都有点抖,愣了好几秒,才缓过神,“什么案子?”
岳拾钦脑子里闪过一丝疑问,但非常聪明的压住了看出向松柏异常的想法,随手拿起茶壶给向松柏添了杯水,唠家常似的说:“嗨,主要是我跟群蓝不熟,你知道他那个人,铁面无私,想托他一件事,您帮帮忙呗。保证没有一点违法乱纪,我这人您还不知道么。”
向群蓝,是向松柏的儿子。
向松柏这才稳住心神,笑着瞪他一眼:“我知道你个屁,就知道你脑瓜子不往正经地儿使。”
岳拾钦给他剥了个橘子,委屈巴巴地讨同情:“这就是您的不是了,刑侦队这几年破案率年年省里第一,您不能装看不见啊。”
论别人随便说一句,就能把话接起来往自己话圈子套,岳拾钦这本事,大约是娘胎里自带。
向松柏指了指他:“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你要是敢在我这儿求什么不靠谱的通融,我就敢替岳郎揍你。”
岳拾钦笑说:“看您说的。我还能不知道群蓝这铁面无私随您?”
岳拾钦把古街莲花巷子里的事儿跟向松柏说了,“奚老年纪不小了,我总觉得咱们局里,你们老一辈都跟奚老私交不错。古街上的事儿,您就是不听群众的声音,多少看在奚老的份上,通融些,我也想了,巷子封了干菜市场也不行,您看这么着成么,逢单日,早上六点到十点,禁止机动车辆,让古街的人摆摊儿,其余时间咱还按规矩来。”
向松柏叹了口气:“哎,都老了。也不知道……”后面不知道想说什么,就这么停了口,竟问起来“你刚刚说,奚老的孙子叫什么?”
“奚树辞。”
向松柏点点头,应了岳拾钦:“行,我记着,这事儿我跟群蓝说,他不同意也得同意。”
岳拾钦不端不正站起来给向松柏鞠了个躬:“哎,我的亲伯,谢谢您嘞。下回带着98K来看您。”
向松柏问了问98K的情况,就把岳拾钦给赶回去了。
没过几天,岳拾钦拿着市交通总队盖章文件给奚树辞的时候,奚树辞笑的眼睛里闪着光:“还真能行。我复几份出来,给大家送去。”
岳拾钦像狗一样趴在柜台上挑着眉眼看他:“管饭。”
奚树辞只低着头笑,没理他,出门一趟回来后,手里拎着一块排骨:“林爷爷非得给……”
岳拾钦不依不饶:“今天还没管饭呢。”
奚树辞:“你晚饭不吃过了么?”
“晚饭是吃了,你可以管我宵夜啊。”
奚树辞:……
今天不吃这一顿会亏了你的是吧?
奚树辞一脸不情愿:“你想吃什么?”
岳拾钦盯着他手里的排骨:“能吃它么?”
……行吧。
奚树辞懒得取砂锅给他精炖慢熬,搬出高压锅备用,找了半天没找到砍骨刀,幸好这块排骨是小排,骨质比较薄,就用切菜刀剁,岳拾钦洗菜的时候,看着他剁排骨剁的案板都哐哐响,“哎”了一声,擦了下手,握着他拿刀的手,“没找着砍骨刀啊,你看着骨缝,这个角度剁,劲儿往这里使,省力气还不费刀。”
奚树辞侧头看了他一眼,又低回头看着他的手,“哦……我试试。”
岳拾钦教完才意识到他握着奚树辞的手,没有迅速放开,而是有些不舍得,停了几秒,“嗯”了一声,“还是我来吧。”顺着奚树辞的手往前滑了下,捏着刀背把刀从他手里顺出来。
一碗排骨吃完,深夜十一点了,奚树辞平时睡得早,岳拾钦收拾过厨房,他已经趴在柜台上睡着了。
岳拾钦想,他要是把奚树辞抱上楼去,这人会不会醒,最终也没敢试一试,他扶起奚树辞的胳膊,想架在自己肩膀上,背他上楼。
但就算这种幅度的动作,吵不醒人的概率也是很小的。
奚树辞一动,岳拾钦在他耳边半是玩笑的语调说:“你眯着,我吃撑了,得活动下,我背你上楼,谢你的排骨,你帮我消耗点卡路里,省的我回去负重俯卧撑了。”
奚树辞不知道是不是确实困得厉害,竟也很如他的意,口齿不太清的“唔”了一声。
为什么只有二楼呢。
岳拾钦觉得他能背着心上人爬二十楼。
林孟禾给岳拾钦打电话的时候,他刚从缉私队回办公室。
“头儿,邱泳这边有动静了,他之前去过一个烂尾楼里,就是之前非法拍卖那三个贩子跟送古董的人交接的地方,今天又去了,我们没进去摁人,怕打草惊蛇。”
岳拾钦叮嘱:“等他撤了,你们进去布线。既然有再二,就有再三。”
林孟禾:“刚给技术部打过电话了,那边马上就到。”
办公室,江尧站在窗边,低着头给吊兰浇水,办公室里以前很多花种,但是队里经常出外勤,有时候案子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人都连轴转,哪里顾得上它们,久而久之,能活下来的,只有吊兰。
吊兰有一种表面的乖,和一种骨子里的野。纤纤细细的,绿也绿的毫无特色,但就是耐活,旱的奄奄一息,茎干叶枯了,但还存着一丝力气,泼一瓢水,就能长起来。
岳拾钦一进办公室,桌上的电话正在响,江尧不知道在想什么,竟然没有察觉,岳拾钦接起电话,听着听着脸上就凝出一种十分复杂的表情来。
放下电话,沉声说:“尧尧,名门大厦,有人跳楼。”
江尧听到跳楼两个字,眉毛紧皱了一下,仿佛是被什么东西刺了,灼了,“走吧。”
现场依然没有打斗痕迹,依然是自杀。
江尧盯着地上,尸体运走后,残留的血肉,惨艳,就像被拗断的二十岁的人生。
死者舒静君,女,二十一岁,省科技大学临岐分校中文系。
江尧坚持继续跟这个案子,从头到尾,没有假以他人任何一场审讯,把死者的社会关系人彻底捋清楚。
跟李菁的案子如出一辙。
江尧困极了,最后一个审讯人送走后,跟高砚非摆摆手,就趴在审讯室的桌上睡着了。
沈寄庭出门买了杯奶茶买了一份慕斯蛋糕,回来时江尧不在办公室,问起来:“还在审讯室睡着?”
岳拾钦点点头:“让她睡吧,这丫头,看着萌怂,心里比谁都能扛事儿。”
沈寄庭去审讯室把人抱出来放到值班室,江尧应该是把自己身心都熬到一种干裂的状态了,这一觉睡得如半昏半死。
她醒的时候,约莫是半夜,值班室里,是林孟禾,一边喝着咖啡一边打着哈欠,“尧尧,沈哥给你买了吃的。”
江尧忐忑的去拆包装袋,看到奶茶和蛋糕,捂着胸口松了口气,幸好不是一包枸杞,不然她真的要控制不住自己半夜给沈寄庭打电话问他是不是人了。
江尧一口闷了冷透的奶茶,深呼吸一口气,看了眼时间,凌晨四点多。
她便装穿的单薄,把警服裹在外面,算了下距离,从市局跑到城南拦江大坝,十公里,跑过去一个多小时,正好买个早餐,边吃边看太阳升起来。再地铁回来。
她检查了一下交通卡和手机,重新系了下鞋带,跟林孟禾说了下就出门了。
江边的日出,伴着清明前还有点凉的江风,她把豆浆放在路边石墩上,叼着装着包子的纸袋,把半湿的头发稍微扎了下。捏出来一个包子啃了两口,江风扑着脸。
突然有人拉了她一把,她没有戒备的时候,身体重心非常随意,顺着那人的力道,转了个180度。
“就着风吃包子,你可真行啊。”
沈寄庭拎着保温杯脸色冷冷的站在她跟前。
江尧:……
反手摸起豆浆,怂了吧唧的:“就的豆浆。”
沈寄庭看着她没扣扣子的警服,里面的贴身的衣服因为跑步的原因,也是个半湿的状态。
这女人到底是个什么品种?
沈法医阅尸无数,阅人不太行。
把人压进车里,从一个环保袋里拿出毛巾和一件开衫毛衣丢给她,还有一个KFC的儿童餐。
江尧伸手去摸吃的,沈寄庭劈手摁住她手腕,“先把你头发擦干,外套换了。”
江尧本着“谁花钱谁是爸爸”的觉悟,迅速按照沈法医的指令执行任务,解锁了儿童套餐。
沈寄庭心里有点压着气,侧身看着她,“不该说点什么吗?”
江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