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座桥原本就狭窄,仅供一人通过。在经过了风雨的摧残以及岁月的磨砺之后,现如今已经是又破又旧,仿佛下一刻就会立即解体一样。
即使咬咬牙能够平安的通过,然而在后有追兵的情况下,身处在桥上的人是会非常危险的吧?
只要轻轻的一挥剑,不费吹灰之力的,桥上的人会立刻掉入这深渊之中,再无返还的余地了吧。
回头看到在不远处的白雪中,飞奔而来的一群人,沈长聆咬了咬牙,必须要立刻作出决定了——再这么磨蹭下去的话,恐怕连最后的一丝时机都会被浪费掉的吧。
“你先过去,我跟在你身后。记住,不要回头……”他突然听到身旁的人如此说道。
点了点头,看着对方熟悉的俊美轮廓,那双眼睛依然是充满魅力的,仿佛天生就含着情一样,此刻正含笑注视着他。
沈长聆不敢再有半分的犹疑,他飞快的走上木桥,努力的维持着身体的平衡,脚尖踩在木桥的两侧,让这座已近风烛残年的桥能够平稳的工作,不要摇晃。
他飞快的前行着,不敢有半分的停顿,也没有想过回头望去——这时回头张望才是真正的浪费时间,即使看到了后方的情况又如何呢?只会增加自己的惶恐不安罢了。
以极快的速度走到中间的时候,沈长聆的心都要提起来了。他没有听到身后的声音,也没有感受到对方踩在桥面上的摇晃,可是他又牢牢的记得段霜洺嘱咐,不敢回头张望。
——大概是因为对方的轻身功法非常的厉害吧?相比较之下,自己走过桥面的速度实在是太慢了。
于是他步伐未乱,只是加快了前进的脚步。
快了,就快到达对面了。
对岸的藤蔓枝枝缠绕在岩壁上,有的枯黄,有的却尤带新绿。
如同象征着毁灭与新生……
沈长聆突然升起了巨大的不安,他的心跳着,狂烈的,心跳声几乎快要把他淹没。
这一切都只是自己的臆想罢了,别自乱了阵脚,快走。他在心中对自己说着。
脚下只能机械地前行,他已经完全无法思索了……
当终于踩上实地的时候,沈长聆再也控制不住的,腿一软跌坐在了地上。
终于平安了,接下来只要将桥砍断,就可以阻隔掉对方那些人吧。
如果他们此刻正赶在桥面上的话,那更好,一失足就会掉入无底的深渊中,再也不能追杀他们了。
然而来不及多想,他回头想要看一下段霜洺是否已经赶到此地。
“……快,我们……”赶紧把桥砍断……
可是这些话却永远的无法说出口了,他坐在地上,瞪大眼睛看向遥远的彼岸。
为什么?段霜洺他……他为什么还在那里?
瞳孔中只有那一抹小小的身影,因为隔得太远了,那身影只在眼底深处留下一个小小的点,然而沈长聆却跪坐在地上,身体如同被冻僵了一般。
他已经冷得无法呼吸了。
“你在干嘛?还不快点过来?”嘶吼着喊出声,沈长聆感觉自己的声音颤抖着,在风中很快被吹散了。
那样的无力,那样的渺小,如同他此刻的心情。
对岸的人站在木桥的绳索旁边,他的身后是已经追击而来的杀手们,染血的流霜在他的手中滴滴答答的留下血珠,他的身旁是已经倒地的敌人。
可是却有更多的敌人扑上前来,段霜洺长剑挥舞,闪出一片清冷的光,深深地刺在了沈长聆的眼中。
那个人在层层迷雾中回头,血雨腥风中,他似乎露出了一个微笑,然后……
手中长剑毫不留情的挥下,桥上系着的绳索在寒刃中断裂,原本就已经吱呀着想要倒塌的木桥便在沈长聆惊愕的视线中,从一侧掉进白云深处,再也连接不上了。
“不!!!”他颤抖着扑倒在悬崖边,遥望着对面的人,双手无力的向前伸出,似乎想要抓住些什么。
这一切终究只是徒劳。
在最后的视线中,他看到对面那个青色的身影如同折翼的鸟儿一般从空中坠下,避无可避之下,终究还是被逼入了绝境之中。
头脑中一片剧痛,沈长聆的泪水早已经爬满了脸颊,他无力的抱着头,低声哭泣着。
有什么深埋在脑海中的回忆从深处蔓延开来,他此刻已经无力去回想了。
似乎永远都是这样,永远,他总是无法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无论是谁,都只是时间中的过客,任凭他如何挽留,也只能看着他们从指尖溜走,再没有踪迹……
在这样的身心俱疲之下,呼啸而来的绝望感伴随着记忆的破灭席卷了全身,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随后晕了过去。
在清醒的最后一刻,似乎有什么人从背后接住了他。
他倒在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
“唉,幸好老四及时赶到啊,不然那个家伙恐怕真的就要翻船了……”抱着昏迷过去的人,段星流穿过迷雾和层层白云,看到一道黑色的身影如同闪电一般飞快地滑落,转眼间消失在了层叠的云雾中。
随后,那道身影有如利箭般劈开云海,自下而上的飞起,直到升至冷白色的高空中,再也看不清了。
雪雾鸟是最有灵性的飞鸟,它们的生命力极强,拥有着在空气稀薄的高空中也能快速飞行的能力,甚至有传言说他们还可以短暂的在海水中停留。
而在云州大陆上的最后的两只雪雾鸟都聚集在这里了,段云潮坐在小雪的背上,看着在千钧一发之际被他救下来的段霜洺,琥珀色的眼眸中一丝情绪也无。
他快速的翻看着对方的衣衫,发现只有手臂和肩胛处有深浅不一的刺伤,背上和胳膊处的擦伤并不明显,现如今昏睡在此处显然只是因为多日的布局和奔波之下的心力憔悴。
大概是真的累了吧?他叹息着——也对,先是在离天宫中安排好各方面的布局,将春夏秋冬四个人妥帖的安置在各处,内部巡防和外部的搜索同样需要人员安排,这些都需要劳心劳力。
他没有想到这个一向看起来玩世不恭的三哥,居然真的能够扛起这种种的事务,有条不紊的安排部署一切。
对方的脸上还带着笑容,似乎是在昏迷之前就已经完成了某种心愿一样,这种得偿所愿之下的笑容让段云潮沉思了片刻
他只来得及赶来接下掉下悬崖的三哥,除此之外什么都不了解,不过……
山崖一边的绳索被人砍断,痕迹很新。所有伏击的杀手都是位于较外一侧的,按照推演来算段霜洺离悬崖比较近,所以他应该是有一定的几率可以通过这里。
视线扫过某处,段云潮瞳孔一缩,他飞快地跳下鸟背向着草丛中奔去,枯黄的杂草丛生的悬崖边,除了有横七竖八倒着的尸身之外,还有一条明亮的闪光,刚刚在高空中,就是这个闪光晃晕了他的视线。
那居然是……流霜!将剑锋回转成缎带的模样,段云潮重新回到雪雾鸟身上,向着对岸飞去。
草丛中有新压过的痕迹,可是,却没有其他移动的痕迹。
——如果沈长聆真的在此处停留过的话,那么他应该是被三哥以某种方式骗了过来,随后,三哥将绳索砍断。
心中思绪急转,只是揣测了片刻,他就几乎已经拼凑出了所有的真相。
然而,这样的话,沈长聆是不可能自己抛下段霜洺逃走的,这并不符合他的性格。
段云潮背着手,低身观察着一切。他的白色长发在空中飞舞着,几乎和这片山脉融为一体。
他来回观察着地面残留下来的所有信息,不放过一丝一毫,终于在一丛隐秘的带有些倒刺的灌木从中,找到了一片白色的羽毛。
看着不经意间飘到眼前的长发,视线转移到这片羽毛上,段云潮笑了——居然是这样,看来他还是来晚了一步。
不,也许就在刚才,这里还有人在,只不过……
看着远方似乎连绵无尽的白色雪山,段云潮捏着羽毛放在雪山的山尖,那颜色如出一辙。
同样的白而透明……
“回去吧,看来必须要先处理好一些内部事宜了……”心中已经有了盘算,段云潮不动声色的笑了,他的琥珀色的眼眸中却是深沉一片。
然后,在群山的环抱间,他召唤来所有的下属,乘着风离开了。
而早先一步离开的段星流却并没有将人带回平天之中,他将沈长聆放在了一处安静地院落中,看这对方在昏迷中依然紧皱的眉头,不语。
如果不是他看到了倒在石室中的段沧澜的话,恐怕他也猜不到,那个家伙居然又跑来追杀沈长聆了。
在听到对方喃喃自语的内容后,他脸色一变,顾不上叫人,顺着对于段沧澜法身破碎的感应,找到了沈长聆。
能够在被人察觉之际离开崎明山脉,真的不得不说是一场惊险异常的行动啊。
可是,他却不得不这么做,因为……
所有的人都没有选择,而这个人却有,这个从一开始就被卷入这场争端的人。
他望着沈长聆,想要微笑,却发现自己只能露出苦笑,只好摸了摸对方的嘴角,眼神中充满着黯然的目光——
我给你重新选择的机会,只要你放弃,就可以重新获得平稳安定的生活。
这些早已与你无关的命运,就将由其他的来背负。
然而,明知道你会做出何种决定的我,却依然给了你看似公平的选择,这是不是我的假仁假义呢?
段星流只能离开,将一切的未知尽数关进了门中。
作者有话要说: 默默地说一句:新年快乐~
看春晚去了~
(19.2.4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