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这里的鱼长得比其他地方都快,个儿大肉肥,性子也活泼的紧。不过自从墨阑挖掘到这块宝地之后,水里的鱼日渐减少,靠近清潭的花倒是因骨头肥料充足长得越加鲜艳旺盛起来。来此的小仙娥不明所以,只当那鱼吃多了谷米成了精,性子也凶残起来,互相蚕食迫害,渐渐的也就来的少了。
为此墨阑绞尽脑汁,最后灵光乍现想出一个法子,吃光了潭里的肥鱼,然后跑到某位爱养鱼的仙君府上偷了一筐半死不活的鱼苗撒进了清潭里,果然再度引得善良的小仙娥跑来喂食。
墨阑阖着眼默数脚步声,踏步无痕,气息平稳,来者似乎是个修为高深的仙子,且来的只有一人。
手指在身前掐了个诀,摇身化作一株鲜红的俱苏摩花,摇摇晃晃的倚在了酒瓮上。
柔软的丝绢拂过,带的那朵俱苏摩花花枝颤动,一阵若有似无的檀香扑鼻而来,满心期待的哥们差点没憋住一个大喷嚏打出来。哥们抬眼一看,目眦具裂。
第50章 第 50 章
只见一人在眼前驻足,身影高颀挺拔,乌发如缎,发丝飞扬,背着幽幽的白月光,低头俯视脚下,凤眼高挑,眸色清冷睥睨,不是苍吾是谁!
墨阑暗自唾骂一声倒霉,见苍吾一双眼盯着脚边的酒瓮打量,略带思忖却似乎并未留意到变身后的自己,咬了咬牙没动。
大概是突然看见一只酒瓮,被勾起了酒瘾,苍吾看了一会儿,突然弯身将那只酒瓮拎了起来,举到身前轻轻摇了两下。
瓮里当然已经滴酒不剩,苍吾又将瓮举到鼻前闻了闻,酒香犹存。不知是遗憾拾了个空还是什么,叹了口气,苍吾垂下手,原地站了一会儿,然后,单手一撩宽袍,居然盘膝坐下了······
墨阑始料未及的愣了一下,心想:他该不会认出我了吧?不该啊,若是认出了我为啥不出声?那他突然坐下干嘛?被酒勾的迈不动腿了?好像也没听说他多爱饮酒······他在看哪儿?是在看我吗?眼睛睁这么大,难道真的在看我?
墨阑陡然一个激灵,就在这时苍吾突然伸出了手,面无表情的,精准无误的,一点也不温柔的,一下就捏住了他的······脖子,额,连根拔起······
墨阑再不怀疑苍吾绝对已经认出了他,既然已经被识破,也便不屑伪装,变回原身拍拍屁股走人。可气人的是,他竟然变不回来!
苍吾不知从哪儿变出一根鲜红的细绳,往狗脖子上套铃铛似得,招呼也不打一个就将绳子套在了他的脖子上。套完还分外认真的翻弄着娇艳欲滴的哥们欣赏了好一通。墨阑瞪着脖子上那根狗绳子渐渐隐褪,掩去了痕迹,很想开口问一声“这他妈什么鬼玩意”,可恨苍吾不知施了什么法,不只定了他的身,还禁了他的言。
墨阑发不出声音,苍吾倒是没闲着嘴皮子,将他提拎到眼前,道:“我找了你很久。”
这两天墨阑一直在躲着苍吾,就怕苍吾再杀上门来追问那个要命的问题,没想还是被他逮了个正着,也真够执着的。墨阑不知道他到底想要个什么结果,是嘲讽他不自量力,还是剁碎了他以示坚决。
若真是无法忍受被占了便宜,就当是被狗咬了一口不成吗?
墨阑突然有些想念自己的弯刀······
苍吾道:“明日我会下凡一趟,大概要三五日后才能回来,到时我会再来找你,希望那时候能听到你的答复。”
下凡?做什么?
这位不是一向无所事事,比他还无聊吗?难道早年前在凡间种下了什么孽果,需得去善后处理?
据墨阑所知,苍吾数千年不曾下界,也就几百年前兴致突发跑去凡间晃悠了一圈,之后也一直死磕在玉尧殿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真是想象不出有什么能引得这位破例。
墨阑也没心思去探究,使劲了浑身解数想要挣脱束缚,但挣扎了一晚上也没能得逞,就这样被苍吾揣在袖子里一路晃晃悠悠的揣了回去。
是的,是揣回了玉尧殿。
苍吾也不知打的什么主意,明目张胆的就把一个不算友好的男人带回家过夜,心安理得的将他摆弄成一个分外妖娆的造型插在了床头的花瓶里,然后上了玉榻,坦然的奔赴梦乡。
第二天墨阑醒来的时候,发现禁锢已消,而榻上的人也不知去了何处,想起昨晚苍吾的话,墨阑猜测苍吾是下凡去了。憋屈了一个晚上,从花瓶里翻出来,墨阑立马将那只花瓶高高举起,摔了个粉碎。
按说弄出这么大的动静,合该冒出个人来喝斥阻拦一番,可墨阑看了看立在殿外眼观鼻鼻观心的小仙官,心下犯起了嘀咕。
整了整仪容,墨阑虎虎生风的步出殿外,一只脚伸到门槛上还没落地,陡然便察觉到一股子强劲的力道猛地反弹了回来,将他始料未及的震退三步。
“苍——吾!”
殿外的小仙官抬起头来,表情跟他那个主子如出一辙,硬邦邦道:“仙君稍安勿躁,君上临行前吩咐了,在君上回来之前,仙君便静心在此等候,不得出玉尧殿半步。”
“他什么意思?要拘禁我?”
“君上并无此意,只是君上尚有疑问未解,在没有得到确切的答复之前,担心回来找不到仙君的人,方才——”
“他是不是脑子有病!”墨阑磨着牙打断小仙官的话,怒目圆瞪道:“本仙君现在命令你,马上将结界撤掉,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小仙官闭上嘴不说话了,一派“我是君上的人我只听君上的命令你杀了我我也不会叛主”的大义凛然。
于是,墨阑不客气了,冲不破结界,便在屋子里捡着什么砸什么,霹雳乓啷了一个上午,几乎将殿内所有能拿得起的挪得动的都砸了出去。
院子里一片狼藉,巨大的声响引来了无数围观的仙家,在玉尧殿外探头指点,揣测纷纭。
一位悟性甚高的仙者看了半天,立时理出了前因后果,对身边的人小声道:“墨阑仙君也太不让人省心了,居然都直接跑到君上府中挑衅来了。看这样子是大半夜跑来撩拨君上未遂,被君上盛怒之下施法困在了殿内,也真够倒霉的,难道不知道君上设的法,除非君上主动解除,旁人根本就打不开吗?他砸了大殿是想彻底惹恼君上,自我了断漫漫仙途不成?”
“哎呀喂,可不得了了,他刚才扔的可是君上的瑶琴?那可是君上最珍爱的东西,是当年墨尧神君唯一遗留下来的瑶琴,君上当宝贝一样供着,旁人想观一眼都不得,墨君竟然就这么随手给砸了······造孽啊造孽,墨君真是太想不开了!”
“话说,君上人去了哪里?都砸成这样了也不出来看一看吗?”
“你不知道吗?今晨天还没亮君上就下界去了,到现在还没回来呢,不然能由着墨君这般蹦跶的欢。”
“君上下界去作甚?”
“这个······我也不知。哎,你知道是什么事吗?”
“你这个八卦篓子都不知,我哪里会知道!你见君上做什么去哪里何时跟谁报备过吗!我倒是不好奇君上去哪儿做什么,我现在只好奇君上回来之后,墨君会是个怎样凄惨的死法,应该会留个全尸吧?毕竟君上是个恪求完美的人,眼睛里见不得太零碎的血腥场面······”
“啊!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了?”
“墨君的死法啊。我听说君上昨日好像去过太上老君府,向老君讨了一味丹药。老君钟爱炼丹,前些日子不是还练出了几味丹设宴庆贺了么,据说其中有一颗能叫人生不如死的丹药,叫什么噬情来者?”
“噬情?有何奇妙的功效?”
“那就厉害了,光听名字就知道不是好消受的。服用噬情的人,最痛苦的不是七情尽丧,而是神识俱灭,原形尽毁,且是如凌迟一般一寸一寸的被割离化灰。痛自是不必说的,试问有谁眼睁睁看着自己一滴血都不流,一块肉一块肉的消弥于混沌,还要在死前被迫一遍一遍承受过往的恶与孽而不疯的?你们别忘了里头那位手里染了多少血腥,葬送在那一把弯刀之下的鬼魅妖魔,光是压也能将人压死,只怕到时墨君会被啃的渣都不剩。”
“真是凄惨啊凄惨······墨阑仙君怎么就这么想不开呢······”
“好了好了,别看了,万一被君上回来撞个正着,咱们都得跟着遭殃,都散了吧。”
此言一出,顿时提醒了众位惜命如金的仙家,纷纷作鸟兽散。人堆里一道明晃晃的身影,抬袖抹了把额头的冷汗,尽量低头缩减着存在感,准备悄无声息的混在人流里隐去。
“渊明!”突然,正砸的起劲的墨阑眼尖的瞥到那一抹身影,出声大喊。
渊明暗骂一声,都怪自己平日里怠于修行,半吊子法力,腿脚不够快,也不知哪个缺德的偏还在这时候绊了自己一脚,等转头去看时,只隐约扫到一抹白色的衣角,还没看清是哪个糟心玩意就被好兄弟发现了行迹。
眼瞅着借来遮掩身形的仙家眨眼跑了个精光,自个儿避无可避,只好干巴巴的咽了口唾沫,转过身来,分外真挚道:“啊,好巧啊!墨兄是来师叔府上做客吗?既然如此,我就不打搅墨兄的好兴致了,我突然想起南海七皇子约了我一会儿下棋呢,先走一步了!”
“你他妈给我站住!”墨阑叉腿立在门槛上,竖着一对剑眉恶狠狠的盯着渊明道:“南海七皇子两日前就追着他那死别扭的相好跑去了不周山,倒是几时约的你!”
谎言被拆穿,渊明也不脸红,咧嘴一笑,道:“那好像是我记错日子了······可你也知道,师叔设的结界,我就是拼尽一身修为也凿不开一条缝啊,你喊住我,我也无能为力啊。”说着,脑中灵光一现,计上心来,忙掏出惴惴不安揣了好几日的烫手山芋,“啊,有了!我将弯刀还你,你试着用刀劈上一劈,看能不能冲开结界?!”
墨阑皱了下眉,审视着渊明叵测的小眼神,字正腔圆道:“说好了作为赌注押在你那里,怎好现在就拿回来。”
渊明状似困惑了一下,须臾连连摆手,诚恳的道:“没关系没关系!咱俩谁跟谁啊,我还怕你输了抵赖不成?墨兄为人最是重诺守信,我坚信墨兄绝不会出尔反尔,若最后真的输了,墨兄也不会霸着弯刀不放不是?不过是先拿回去物尽其用,如此,帮不上什么忙的我,也能略觉心安······”
第51章 第 51 章
墨阑并没咂吧出渊明的深意,想着一直被困在这里,确实不是个事儿,不若劈上一劈试试。他就不信了,一道破结界真能困死他。
于是,抬手接住了渊明迫不及待甩过来的墨玉簪。温润黑亮的玉簪划出一道耀目的玄光,在墨阑手中化出弯刀本相,铮然嗜血,厉烈罡风震的空气铮鸣不止。下一瞬,墨阑沉腕,弯刀挥出泼天的血光。
本是无上神器,却因噬杀太盛附上了一层妖异不详的血色,望之令人心骇,总觉得若是少了那一双修洁漂亮的手的收束,那刀便可带出无休止的地狱血海之孽,吞天噬地,日月无光。
不管墨阑这个人如何,仅仅能轻松自如的驾驭驱使这把邪恶弯刀这一点来说,就能令所有人心悦诚服,漠视不得。
渊明没见过墨阑厮杀血战的场面,这一刻亲身见识到弯刀的威力和邪性,也不由的屏息呆住。
墨阑他确实是唯一有资格和本事去挑衅玄龙神君的人。
不过接下来,渊明瞪着那颤晃了一下便归于寂静的透明结界,甚有眼力的对殿内愣愣的哥们痛心疾首道:“一定是你的姿势不对,你再多试几次,再接再厉,千万别泄气!对,千万别放弃,慢慢劈,我先回去准备酒水,等你出来给你接风洗尘!”说罢,一骑绝尘蹿了出去,转眼就没了人影。
墨阑到底没能劈开结界,倒把附在体内的占嬴给累了个不轻,喘气都不那么均匀了,有心叫哥们歇一歇,奈何没有自主发言权,只能跟着哥们抽疯似得一顿劈砍蹦跶,最后一滩烂泥样儿铺在了地上,这下可均匀了。
小仙官在殿外八风不动的看猴戏,看那位扑腾够了,这才不紧不慢的端了一桌饭菜,隔空挥手送了进去,然后拖着大扫帚在院子里漫不经心的收拾破烂。
就这样,墨阑在满目狼藉的玉尧殿里打了三天的滚,第三天夜里,苍吾归来。
为了防止贸然入殿收拾会被疯狗样的墨阑挟持威逼,早早得了苍吾叮嘱的小仙官谨慎的没有去理会殿内的糟乱。苍吾回到玉尧殿时,就看到睡得呼噜震天响的墨阑躺在一堆残渣碎片里,睡到酣处翻身,袖子被一条碎桌子腿勾住,嗤啦一声裂到了咯吱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