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柱香?那我之前······你一直在水里?哪儿都没去?”
“······嗯。”
占嬴眯起眼睛,陆雪臣答这话的时候分明顿了一下,该不会是故意隐瞒了他什么吧?两个人就这么泡在水里说话,也忘了先上岸了。占嬴发现陆雪臣的发髻有些凌乱,发带也不知去了哪里,乌黑的头发湿漉漉的搭在脸上,脸色雪白,眼睛水亮,唇却嫣红。
如果真的只有半柱香的功夫,为何陆雪臣却好端端的在自己身体里,他却莫名其妙魂游了一趟?不过占嬴现在顾不上纠结这个问题,他想到了自己灵魂离体之前好像······占了一把陆雪臣的便宜,临了还踹了他一脚!
气氛突然就尴尬了,挂在陆雪臣脖子上的手都不知该往哪儿放了,尤其跟着墨阑哥们身临其境的放浪了几回,对于男人之间那点事算是有了深刻的体味和领悟,只觉得薄薄湿漉的衣衫之下紧紧相贴的肌肤甚是灼人。
这么一个哆嗦,身子就不受控制的往水里滑。陆雪臣眼疾手快的捞住他的腰,将他尽量往上托着,朝岸边游去。
上岸之后,陆雪臣顾不上整理狼狈的衣衫,低头问挂在自己脖子上的占嬴,“你怎么样?”
占嬴弱风扶柳般靠近他怀里,紧紧勾着他的脖子,作痛苦无力状,“我腿肚子好像抽筋了。”
腿肚子抽筋,你使劲勒我脖子作甚?陆雪臣撩了他一眼,道:“你先松手,我才能帮你看腿。”
占嬴哼哼唧唧道:“松不了了······哎呀,疼!疼······别动,就这样缓缓······缓缓就好······”
陆雪臣不动了。占嬴悄悄掀起眼皮,飞快的扫了一眼,像是干了一件小坏事,心里得意的不行。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高兴个啥,仔细想了想,觉得也许就跟历了场劫归来,人没死,还有人在身边可以给自己靠着,证明自己实实在在的活了过来,且不是茫然无助的一个人差不多。
嗯,陆雪臣虽然平时看着不怎么好相与,关键时候还是比较顶用的。
这么想着,先前在墨阑身上感受到的莫名的压抑和痛楚顿时不见,心情又好了起来。
“你笑什么?”陆雪臣垂眸看他。
奇怪的是他竟然也只字不提在水里的事,也不知是压根不在意,还是刻意回避,不愿提起。
占嬴莫名有些气恼,敛笑道:“我在想现在我们已经找到灵泉了,是不是就能找到残心碎片了。”
陆雪臣道:“你的腿还疼吗?”
占嬴愣了愣,忽然想到道士问这话大概是不耐烦他一直靠着他,让他起开,心一下子沉到了底。“怎么,要是不能动了,你打算抛下我一个人拿了碎片跑不成?”
陆雪臣正要从怀里掏什么东西,闻言低头看他,“······我只是突然想起我这里有药,若是疼的厉害,吃上一颗也许会好受一些。”
占嬴笑了,“瞧你,一点都开不得玩笑!我当然知道你不会丢下我,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疼着疼着就麻木了,别浪费药了,你自个儿好好留着,需要的时候再用。”
“可你······”
“都说没事了!”
陆雪臣:······没事你还不起来。
占嬴面不改色道:“已经抽过去了,不疼了,就是还没什么力气,再靠一会儿就好了。”
陆雪臣不疑有他,见占嬴赖着不起身,便稍稍屈膝挪动了下身子,好让占嬴靠的舒服些。看着四周道:“这里果然灵气充沛,很适合蕴养残魂······但想要找出碎片所在,应该还有什么契机。一时间我也看不出什么来······”
占嬴心不在焉的听着,心道:要说此处灵气最集中的自然是灵泉,当年也是因为墨莲生于灵泉才养出一身仙缘,不过,若非有苍吾每日都为它奏曲,它再养上千年大概也是开不了花的。
只可惜,哥们命不好,能够位列仙班也不过是借了苍吾的顺手之劳,原以为得偿所愿,得了苍吾的人也得了苍吾的心,最后才知,自己不过是因为与墨尧有那么几点相似,被当成了替代品,仅此而已。
突然,陆雪臣道:“你有没有想过······我们能来到此处并非偶然?”
第58章 第 58 章
占嬴回过神来,不明所以的抬头,“什么意思?”
陆雪臣张了张嘴,看着占嬴的眼神微微有了些变化。他并非没有怀疑过占嬴其实是魔尊的转世,撇去他那一身令人费解咋舌的能力,生来心有不足,也与当年魔尊剜心不谋而合。
而蜘蛛妖也说,那一缕碎片正是魔尊的心魂。那么,占嬴是魔尊转世便是板上钉钉。
可到了这里之后,陆雪臣才意识到一个问题。蜘蛛妖将碎片蕴藏于此地,也许并非一时兴起,或是仅仅看中了此地的灵气,而是只有在这里,心魂碎片才能更好的得到保护和滋养。
因为,这里有残心主人的气息。
相传,魔尊最初并非生于下界血海,而是堕天为魔的天神,而此地又恰好曾是玄龙神君暂住,墨莲飞升前呆过的地方,是不是说明,魔尊在堕天之前正是两人其中一个?
陆雪臣道:“我猜测,魔尊可能是玄龙神君或墨阑仙君之一。”
占嬴霍然一震。猛地从陆雪臣身上坐了起来,心中莫名有些慌乱,“你为什么这么说?不,等一等,你······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我们要寻的残心碎片,其实是魔尊当年遗失的那一块对不对?”
“你早就怀疑我其实就是魔尊转世对不对?”占嬴道。
之前一直都是自己胡乱猜想,虽然隐隐知道这可能就是事实,可真正说出来的时候,才发现原来自欺欺人的从来都是自己,陆雪臣都知道,甚至知道的更多,却一直不露声色,一副大义无私抛头颅洒热血的姿态处处小心保护他,紧张关怀他,让他都禁不住生出道士是不是也对他有那么点意思,虽然不自在,却也忍不住偷偷欢喜。
可他怎么会忘了,道士是出自昆仑山,身负昆仑使命,更是冷性绝情,理智自持,又怎么会无端端的对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好?
“从一开始你真正想要的就是残心碎片,想要的是复活你们的失足掌教玄机子对吗?”
陆雪臣抬起手,“我······”
“陆瑶!”占嬴从地上跳起来,“我真是瞎了狗眼,才会觉得你人好!行了吧,别再在我面前装道义凛然了,也不用再说什么冠冕堂皇的鬼话糊弄我,我是傻了点,可也不是蠢得连命都不要!”
陆雪臣皱眉,“你······”
“你什么你!既然你们都算计的这么清楚明白了,难道没想过我会是这样的反应吗?别跟我说什么前世今生,都他妈狗屁!是不是还需要我跟你好好理一理?你不是好奇谁才是堕天入魔的那个吗?其实我原本也好奇,可现在我知道了,为什么我会有墨阑的记忆,因为堕魔的那个就是他!”
“一千年前,自以为找到了可以寄托终身的恋人,把心把人都给了那个人,最后呢,也不过是一场笑话!肃清血海?呵呵,你知道站在漫天怨气,魔息翻涌厉烈的血海里,拼命抵抗着四面八方源源不断的撕扯啃噬,挥刀时有多痛吗?没人知道!也没有人关心!墨阑他就是一把随时可以被人拿来利用的刃,手染血腥,身负罪孽,便是死了也是天命所在!可惜他没死,还成了魔,是不是很可笑?”
“但更可笑的是,即使成了魔依然蠢的可以,我他妈就是彻头彻尾的失败者······”
“玄机子?那又是谁?凭什么我要为他诈死便巴巴捧出自己的心?难道我就那么好骗,就那么该死吗?!”
“现在你们想要复活玄机子,就要再来利用我一次,杀我一次?你们问过我同意了吗?陆雪臣,你亲口对我说不会杀我,我信了,可笑我竟然信了!”
“呵······其实,你说的是真心话,我早该想到,你根本无需杀我,你只要得到残心碎片便可,何必浪费一刀一剑?”
占嬴怒红着眼,狠狠瞪着眼前的人,目光将人撕碎一般的用力。“你不是想要碎片吗?那你就去找吧!老子不奉陪了,大不了再死一回,可老子死也死的痛快!”
“有种你现在就杀了我,否则别再让我看到你!”胡乱擦了把脸上的水,占嬴转身就走。
“占嬴!”陆雪臣拉住他的胳膊。
“放手!信不信我剁了你的爪子!”
“你——嘶······”陆雪臣闷哼了一声,眼见着雪白的手背上被尖牙咬出一排血窟窿,鲜血直流,却并没有抽手,望着占嬴猩红狠狞的眼睛,低声一字一句道:“我不会杀你,也不会让你有事······”
占嬴觉得自己从来没这么丢人过,狠话也放了,怎么也得留个潇洒万千的背影,让那居心叵测的孙子痛不欲生去吧,可他妈的眼泪就是止不住的往下流是怎么回事?咸巴巴的眼泪混着腥热的鲜血淌进嘴里,那滋味酸爽的令他再也咬不下去。
陆雪臣想伸手将他抱住,占嬴却猛地扑了过来,埋头在他肩上放声哭了起来。
长到这么大,占嬴就从来没掉过眼泪,更别说像现在这样哭的毫无形象,天崩地裂。不只占嬴自己被自己吓到了,陆雪臣也是略显僵硬。
他不知占嬴到底是因为前世的苦爱无果而伤情悲愤,还是因为恼恨他而不得发泄,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出声安慰,又或者说什么都显得太过苍白。
他能说什么?又以什么身份立场说?
终究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都没有他开口的资格······在他眼里,他不过是一个“别有目的”的过客罢了。
手在占嬴背上轻轻拍了拍,道:“师祖他······并没有骗你······”
当年,魔尊所知的并非全是谎言,玄机子被关禁闭也确实是因违逆了长老们的意愿。若说一切是作戏,但真正被蒙在戏中的是谁,谁又看得清楚呢?
十年,对人对神对魔来说,都算不上长,但也不算短。十年的相遇相知,朝夕相处,又岂是一句谎言就能盖过?若非动了心,以玄机子的心性又怎会精心的保存那所谓可笑的“伴手礼”,又怎会一次又一次的在酣战后陪着那个人,自在的躺在山巅看月亮,喝酒聊天?又怎会在听到小道士说,那个人乃是为情堕天时,将自己关了七天七夜,然后将一屋子珍藏化为齑粉,碾碎一地情伤?
终究是破了戒,动了情,纵使想要舍弃,依然不能甘心,想听他说一句真心喜欢,而非无聊的消遣。于是,在长老们提出戒罚时,玄机子没有任何犹豫,以四十九颗噬魂钉钉于己身。
可是,那个人没来。
而长老们也察觉事情不对,故意放出白狐透漏消息给那个人,最后却只有白狐一人身负重伤而归。可一切都晚了。噬魂钉加身,便是灵力强盛的玄机子也抵不过一月。在此之前,长老们试图起出噬魂钉,却都被玄机子用最后的灵力造出的结界阻挡在外。
玄机子死了,心脉枯竭,魂飞魄散。
只是因为一个简单的执念,因为白狐的私心,有情人擦身而过,最终一人死,一人灭。
“所以,师祖并没有负你······师祖他,心里其实一直都喜欢你······”
陆雪臣不知道自己是以什么心情说出这句话,只觉得胸腔里空荡荡的,手掌按在占嬴背上微微发抖。随即,怅然一笑。
占嬴抬起涕泪横流的脸,嘶哑着声道:“所以呢?你这是在安慰我,我死的并不算凄惨,应该再为了玄机子奉献一次心吗?”
陆雪臣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占嬴推开他,一把鼻涕一把泪道:“我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可我不是魔尊,也不是墨阑,我就是我,我是占嬴!前生的一切我都不记得了,也不想记得,什么苍吾,什么玄机子,关我屁事!我只知道我这辈子能活的出息点就行了!死了两次也够了,便是原本有那么点子高尚无私的情操也耗的一干二净了,为什么还要逼我去纠缠那些八竿子打不着的前尘往事?我就只是作为一个普通的凡人,一个命格不好的大将军之子活着不成吗?”
陆雪臣欲言又止,看着他道:“可是,找不回心魂碎片你会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