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综漫同人)国境以东

分卷阅读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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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正是这样,王耀才更为胆寒。

    对于这面目全非的、已经无可挽回的远去的生活,王耀唯有默然迎上。

    回到家中后,保持缄默的王耀令王京不知所措,他二话不说地走进书房后就关上了门。王京本想跟上去,但转念一想,他们都需要冷静一会儿。他坐在王家大厅的沙发上发着呆时,忽然来了不速之客——

    阿尔弗雷德一进门就说要找王耀,脸色阴晴不定的。王京回绝了他,并把王湾的死讯告知了阿尔弗雷德。后者不出所料的大吃一惊,脸上浮现出显而易见的震怒,没等王京想对他这位“本田菊的挚友”冷嘲热讽一番时,他便夺门而出。

    望着他消失在夜色之中的身影,王京心头一阵五味陈杂:

    这样的人,该说是过于愚蠢,还是过于勇敢呢?

    「1」

    这一年的仲夏之夜,纽/约港口依旧熙熙攘攘、人来人往。随着新任总统的对策生效,这个一夜崛起的金钱之国终于从阴霾之中慢慢地走了出来,踏入了它步步高升的日程。

    ——当然,这和阿尔弗雷德没有任何关系。在这一年里,唯一值得他去特别记的事情依然只有那么寥寥几件。首当其冲的是:本田菊离开了。

    回忆起相处的时光之中,阿尔弗雷德似乎连最基本的、对方的身世背景都没来得及了解,对于本田菊到底学习的是什么专业也一概不知。总之,这位陪自己无数次流连纽/约夜色、畅游声色场所的挚友,他就要走了。

    如果仔细想想,光是单方面认定“挚友”一点,就是阿尔弗雷德人际交往上的大失败。但阿尔弗雷德自己怎么说也是本田菊在美/国唯一的友人,本田菊曾向他吐露真心而且这次也把离开的消息告诉了他,使他坚定了本田菊算得上挚友的想法。

    ——本田菊要走了。

    阿尔弗雷德在跟着本田菊抵达纽/约港时,还未能完全消化掉这个事实。

    “你要去哪里?”阿尔弗雷德茫然地望着涌动的人潮,没头没脑的问了这么一句。咸涩的海风灌入二人的鼻腔,夜色之中一身白裳的本田菊犹为显眼,他微微转过身,回答的轻描淡写:“当然是回到我的国家。”

    ——也是,我怎么会问这么蠢的问题……这么想着的阿尔弗雷德点了点头,但他杂乱的思绪顺着无形的、潮湿的风无限的发散,他又不由自主地开口道:“但是…你不是要去找你想见的那个人吗?”

    “这么一说也是呢,我想我很快就能见到他了。”本田菊倚着沿海街道的护栏,回过头倏然一笑。

    在远处星星点点的渔灯与闪烁着的霓虹光彩下,那张笑脸包含着神秘的向往与隐蔽的情欲。

    当时的阿尔弗雷德并不能完全理解那种感觉:宛如由内到外被一股气流贯通,他的意识轻飘飘的,随着若隐若现的、被金闪闪的光芒勾勒出的蜿蜒海岸线一同游走飘摇。无尽的茫漠混沌正将他的现实感吞噬,他仿佛身处于一个怪诞又莫测的梦境之中,唯一清楚的是:

    从本田菊那如墨画般的清秀眉眼之中,他觅见了生与死。——那是他这样神经大条的人意外拥有的、敏锐又准确的直觉,他内心有声音在清晰地告知他:

    本田菊的生命正在消散。

    波涛在黑暗中柔柔地抚慰着渡口的轮船,被船锚吸附在岸边的轮船在海风之中载沉载浮,坚硬的船体映照着暖色的流光,千万的浮灯正在一片微茫中发光发亮,闪闪烁烁间飘忽无依——

    那就宛如本田菊如夏花般、如流星般绚烂的生命,在最为璀璨耀眼之时,也正是步入毁灭之时。

    (2)

    “阿尔先生。”有人低声地呼唤了他。

    阿尔弗雷德应声回头,本田菊就站在交错的暖色灯光下,深藏于他黑眸中的尖锐被橙黄色的光一点点地挫去。他的嘴唇抿成一条缝,扬起的弧度恰到好处,亲切又疏离。

    这灯光下冗长的对视,是那样的似曾相识。

    他打电话约本田菊单独见面时,并未抱太大的希望,然而他却没想到本田菊答应的那么干脆。

    “在下已经吩咐部下,不会有旁人接近这里。”

    本田菊眼中反射出的光亮令阿尔弗雷德联想到了纽/约的夜晚:无休无止的起锚与停靠,不绝于耳的汽笛声与喊叫,纸醉金迷的烟雾与爵士乐,美人们飞扬的晚礼服与踢得“嗒嗒”作响的鞋跟,灯红酒绿、夜夜笙箫,然而…只有本田菊那双明净又空泛的黑眸,是阿尔弗雷德脑海中最为清晰的画面。

    他是一个不一样的世界。

    “哦,是嘛。”阿尔弗雷德冷哼了一声,揣在兜里的左手悄然握住了枪柄,右手摸上那个装着海蓝钻手表的丝绒盒子,心头驰骋着无法抵抗的冲动。

    本田菊把视线投往了在灯光交映下璀璨夺目的喷泉。

    水柱变着花样交织,由一小股小股的水花汇集成高耸的水柱。配合着六国饭店里隐隐传来的舞曲,撩起的水雾柔柔地拂过二人五味陈杂的面孔。

    ——今晚会发生些什么呢?情势已经不允许他再彷徨了。

    阿尔弗雷德望着本田菊:“知道我约你出来的目的吗?”“……不。”本田菊目不转睛地盯着另外的方向,把冷淡的侧脸留给阿尔弗雷德。

    “是你杀了王湾?”阿尔弗雷德眼里夹杂着难舍的愤懑,“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情?”

    “……”本田菊短暂地与阿尔弗雷德对上眼后又迅速地移开了视线。“需要理由吗?”

    “你说什么?!”本田菊满不在乎的语气,令阿尔弗雷德感觉自己被生生地抽了一个耳光。

    “你怎么敢…你怎么敢说出这种话!”阿尔弗雷德一把揪起本田菊的衣领,将他整个人狠狠地拽起来。

    本田菊不动声色:

    “她说了在下绝对无法容忍的话,回过神时在下已经杀了她,大概就是一时冲动吧。怎么?您感到困扰了吗?”

    “困扰?!”阿尔弗雷德脑袋中的弦在那一刻终于断掉了,他想起了王耀,想起王耀万念俱灰的神色和他连悲伤也表达不出的、几欲崩溃的脸……

    阿尔弗雷德咬着牙把本田菊苍白的脸拉到自己眼前,抡起拳头力道满满地砸了上去。屈起的手指触碰到了本田菊肌肤下跳动的血管和坚硬的骨头时,阿尔弗雷德脑内有一声闷响炸裂,一点点灌入脑髓,令他有种头晕目眩的错觉。阿尔弗雷德没有余裕思考,换手用尽浑身气力朝本田菊又打了一拳。

    本田菊往后踉跄了几步,垂着头,弯身扶住喷泉旁的坐台,血顺着他瘦削的下巴滴落在了水泥地板上。

    “……我再问你一遍,你到底想怎么样!”说着阿尔弗雷德又往本田菊脸上招呼了一拳,本田菊眯起双眼,下意识别过头想退避,但最终还是定在原地,生生地挨下了阿尔弗雷德磐石般的拳头。

    他“啧”了一声,抬起手将血利落地擦净。一直起身,那双瞳孔承接着月光,如泣如诉。

    在寂静中,翠绿的狭长树叶在风中轻点着头,黑压压一片交错的枝梢奏出簌簌声响。

    “你毁了全部。”阿尔弗雷德更为用力地屈紧了指节,它们都“咯咯”作响。“为什么……”

    “全部?”本田菊昂起头,忽然向前一步,与阿尔弗雷德针锋相对,“阿尔先生,您根本不明白。倒不如说,只有那样,在下才会得到所期望的一切。”

    话音刚落,本田菊迅速地一偏身,躲过了袭来的重拳,抓住这个空当抽出了腰间的太刀。阿尔弗雷德在前额几乎要撞上刀尖时刹住了步子,一个踉跄往后滑去。

    阿尔弗雷德愤恨地扶住身后的石台,本田菊微微睁大双眼,反手收回了太刀。几缕金色的发丝随着刀尖的挑动而被削落,在半空中优美地打着转,柔柔地落至阿尔弗雷德脚前的地面。

    “最初就说过了,这与您无关吧?”

    阿尔弗雷德的声音压抑在喉头:“与我无关?因为你的关系,有我在乎的人受到伤害!”他顿了一下,摆出一副毅然决然的姿态,“所以我要阻止你。我早就对你忍无可忍了!”“在乎的人?阻止?”本田菊的笑容一僵,嘴角的幅度微沉,“漂亮话也要适可而止吧!”

    阿尔弗雷德的蔚蓝色瞳孔渐渐地隐去了神采:“你说什……”

    “你记得的、当初同我说过的话还有哪些?”本田菊不依不饶地打断了他,“‘人生只有一次,尽情尽兴才是真理’,‘我们还有无数个夜晚可以去挥霍’,‘不想要的就一脚踢开,想要的打死也不会放手’。怎么样?您回想起来了吗?”

    平板而冷淡的尾音、随性又嘲讽的腔调,连同他瞳孔里透出的光点,硬生生地扎入了心脏。

    “然而现在你呢?说出那样的豪言壮语的你,还有下定了那样大的决心的我…你能够做到什么?我又能做到什么?最后我们有得到什么吗?”

    阿尔弗雷德的呼吸变得飘忽了起来,他整个人的思绪仿佛被拉入了无尽的黑暗。

    军帽的巨大帽檐所投下的暗影中,本田菊的瞳孔泛着锋刃反射时闪现的那种冷光:“少愚弄人了。明明什么也做不成。整日把‘Hero’挂在嘴边的你,也不过是对一个人都无可奈何的家伙而已。”

    晚风掠过,分明是仲夏的夜晚,但却有不知来自于何处的寒意缕缕绕上心头,阿尔弗雷德绷直了身子。

    “的确,我是十恶不赦、罪不容诛,但是……”本田菊昂首,在风中轻摇的黄金色流苏与绶带,于月色与水光的交映下泛起似真似幻的光晕:“那么你又能做什么呢?为了彰显Hero的公义而将我杀死吗?”

    阿尔弗雷德忍无可忍地掏出手枪,抵住了本田菊的眉心:“闭嘴!”

    面对枪口,本田菊面色僵冷。他把目光幽幽地下移,被他空洞的双眸盯着,阿尔弗雷德觉得整只手都变得汗津津的,额头上挂着的汗珠正顺着皮肤往下滑,痒痒的、难以摆脱的黏腻感令人作呕。

    “前段时日在画展上,您还不计后果地打乱了伊万杀在下的计划。而今,您也想杀在下吗?”

    “……像你这种渣滓,最初就不应该存在!你以为我不敢……”阿尔弗雷德觉得手里的枪像一只活蹦乱跳的鱼,他已经很努力地握紧了,就是稳不住。他无法拿出平常的心情来瞄准眼前的本田菊。

    本田菊似是在嗤笑着阿尔弗雷德,弯起眉眼:“您一定是在想着,如果那时没有阻止伊万杀了在下,就不会有后面的悲剧了吧?”

    阿尔弗雷德感觉到,举在半空中绷得直直的手臂正发出哀鸣。酸痛的关节和肌肉下跳动的血管都使他的臂膀剧烈地颤抖着:“本田菊你真的不想活了……”

    迎着枪口,本田菊纤瘦却焕发出威压的身躯越发的近了,他微笑着:“是的,我是不想活了。事到如今反正这对我来说都毫无意义了,这里差不多也不是我该待的地方了。”

    阿尔弗雷德喘着气,想对本田菊这张有气无力的、淡然的脸吼些什么,却一句话都说不出口。他不知道本田菊口中所说的“地方”指的是北/平这座城市,抑或是中/国这个国家……还是说,他们所处的、在漆黑宇宙之中绕行不止的这颗星球。

    胸膛撞上枪口时发出的闷响让阿尔弗雷德颅内泛起一阵尖锐的轰鸣。本田菊满含笑意的双眼似是在挑衅地蛊惑着他:

    “开枪吧。如果你认为杀了我就可以了结所有事情的话。反正…耀君不也这么期待着吗?”说到“耀君”时,他嘴角扬起的笑容令阿尔弗雷德感到妙不可言,而这同时使阿尔弗雷德感到了痛苦。

    ——没错。痛苦!这或许是他此生第一次尝到什么叫做“痛苦”。

    “好。如果你能杀了本田菊,那就等同于救了我……”——脑海里王耀的声音忽然跳了出来,还有他虚弱的脸色。

    “咔嚓”。阿尔弗雷德咽了口口水。

    手枪上膛的声音在夏夜浑浊的空气中一点点地化开。阿尔弗雷德将枪口端稳,抵紧本田菊的眉心。在万籁俱寂之中,他仿佛听到了本田菊机械的心跳。

    “开枪吧。”他笑道。

    阿尔弗雷德脑海中飞闪过一幕幕画面,他与本田菊在纽/约度过的光阴,他生命中最为充实的夏日。

    就在那次初遇时,本田菊及时地、惊讶地回过头,捡起了掉落在脚边的、自己的眼镜。他露出了笑容。或许只有短短一秒钟,他的嘴角与黑眸都在纵情地欢笑,逆着锃亮的光影,模糊着漫漫的时空。

    ——就是那个笑容!

    ——直到如今,他还记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