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尧这才是真的慌了,他派了人手,自己也急忙忙跑出去外面寻找,找了整整一个晚上,最终在出了事故的马路上见到那只陪伴他大半童年时光的伙伴。
倒在血泊里,汽车停在一旁,车主正在做笔录,“这只狗突然跑出来,我来不及刹车,这怪不得我……一只狗而已……”
俞尧跟疯了一样的冲上去骑在车主的身上打,拳头如风一样打下来,他打红了眼,仿佛要染了大黄的血,若不是几个交警合力把他扯开,他恐怕收不了手。
他抱着大黄的尸体,浓厚的血腥味扑鼻而来,他跪在马路上嚎啕大哭,哭得连嗓子哑了都停不下来。
大黄对李敛越的意义有多重,对于俞尧的意义就有多重,这是贯穿了他整个童年时光的伙伴,是他和李敛越很多记忆的载体,是李敛越送给他的。
他曾经答应李敛越会好好照顾大黄,却在李敛越才离开一个星期就失了诺言。
与其说气撞死大黄的人,不如说俞尧气自己,如果不是他迁怒,大黄不至于被赶到外院,不至于趁人不注意跑了出去,不至于被撞死在马路中央。
那天他哭着给李敛越打电话,心惊胆战的告诉李敛越大黄死去的消息,他至今都记得李敛越如霜一般的声音,仿佛要将他整个人都冻结起来,“俞尧,我没想到,你对大黄都下得去手,你就这么讨厌我?”
他想说不是,可哭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李敛越挂了他的电话,巨大的恐慌把他包裹起来,不仅仅是大黄的死,还有李敛越冷冽如刀子在他身上刮的声音,一遍遍折磨着他。
后来李敛越回国,他爬上李敛越的床,有一回,李敛越从背后用力贯穿他时猛地扯住他的头发,阴森森的问他,“大黄的事情,你究竟是不是故意的?”
他被弄得又痛又怕,心里升腾起对李敛越无限的恨意,将事实歪曲,“我就是故意的,大黄是你的狗,你要走,凭什么我来养?”
李敛越滔天的怒意把他淹没,俞尧在床上哭得直干呕,他折磨着李敛越,也折磨着自己,这个误会在两人之间不断升温发酵,直至今日都没有解开。
俞尧不禁想,如果他不是那么口是心非,是不是也不会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
剧烈的疼痛从梦里延伸到现实,俞尧感觉自己的头发被一股巨大的力度扯住,他疼得睁开眼,朦胧的视线里,他见到一双极深极深的眼睛,深得像一潭不见底的泉,却冷冰冰的,半点温度也没有,将他的五脏六腑都冰冻起来。
俞尧瞬间清醒了,猛然睁开眼,深目薄唇,刀削一般的面容,分明还是熟悉的脸,可是却让他感到如此陌生,他吓得脸色刷的一下煞白,连呼吸都停滞了三秒。
李敛越……
“俞尧,”李敛越收拢了抓着他头发的五指,疼得他五官揪成一团,继而是毫无感情的音色,“这笔帐,我们得好好的算一算。”
他四肢如同注入了毒液,控制不住的发起抖来,试图在李敛越脸上看出一点点的宽恕,可他悲哀的发现,李敛越会让他觉得陌生,是因为原本那双满是温情的眼,如今只剩下腊月飞雪,足以冷彻他的骨血。
第18章
如果一切能够重来,俞尧在想年少的自己是不是不会那么冲动。
他曾经把李敛越捧在他面前的一颗炙热真心狠狠踩碎,多年以后才惊觉自己是那样的幼稚和残忍,所以如今的所有不过是他所作所为的回报罢了。
朦朦胧胧的情愫是日渐生长的,李敛越意识到自己喜欢俞尧时已经来不及收回自己的情意了,他的目光跟着俞尧走,俞尧的一颦一笑都牵动着他的心。
少年微醺的躺在他的怀里,身上染着酒气,气息丝丝缕缕的传进他的鼻息里,那是一个夏夜,天上繁星,夜深了,路边寂寥无人,俞尧在吧里醉了酒,向来都是李敛越负责把他送回家。
俞尧喝醉了会撒酒疯,抓着李敛越的手,半是玩笑半是撒娇的趴在李敛越身上要李敛越背,李敛越对俞尧是有求必应的,俞尧温热的呼吸不断洒在他的耳边,那点点的酒气似乎也要让他醉了起来。
温热的躯体毫无防备的趴到他的背上,少年两只修长的手圈在他的颈脖,微烫的温度像是要把他的皮肤都点燃,迎着夜风,李敛越甚至连车子都不想打。
仿佛只要一直这样走下去,就能看见尽头的光芒。
他能听见自己胸腔里剧烈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有力得要跳跃出来,俞尧在他耳边喃喃着热,吐出的气息洒在他脖子的皮肤上,他被烫得眼神都变得滚热。
“李敛越,你是不是真喜欢我啊?”
俞尧的一句醉话让李敛越骤然止住了脚步,他眼神收缩着,抓着俞尧两只大腿的手慢慢收紧。
“我猜你肯定喜欢我,没有人像你对我这么好……”俞尧痴痴的笑,圈着李敛越的脖子,把头凑上前朦朦胧胧的盯着李敛越的侧脸。
俞尧是被爱浇灌长大的,在他的世界里,有很多人很多人把他捧在手心上疼,可唯独李敛越,这样无限的包容他,他有些飘飘然了,想要抓住这与众不同的对待,却偏偏选用了最剑走偏锋的方式。
李敛越的沉默让俞尧更加变本加厉,他玩笑似的追问着,“是不是呀,李敛越,你说说话……”
他醉得厉害,全然不知道自己的语调有多么轻快,仿佛只要李敛越承认了,下一秒他就会扑进李敛越的怀里。
李敛越也醉了,他侧过脸注视着俞尧不清醒的眼睛,这些话俞尧平时玩笑的说了很多遍,可是没有一次这样让他心动。
俞尧笑起来是很好看的,脸颊染了酒醉红晕的俞尧尤其好看,李敛越看得怔住了,而身体已经先于意识有所心动,他凑近了,在俞尧微弯的唇角落下一吻,听见自己罕见的带点颤抖的声音,“是,我很喜欢你。”
他把喜欢藏在心里,在俞尧不清醒的撩拨下化作夏夜最热烈的风扑向俞尧,他也不清醒了,脑袋乱哄哄的响,有那么一秒,他说完这句话整个脑袋都是空白一片,唯独剩下了俞尧那对一点点收缩的眼瞳。
一个蜻蜓点水的吻,把俞尧从醉酒的边缘拉了出来,他不敢置信有些迷茫的盯着李敛越,直到大脑恢复意识,他已经从李敛越身上跳了下来,拿手背不断抹着自己被李敛越吻过的唇角。
李敛越也迷惑了,他本以为得到的会是俞尧热切的回应,却没想到得到的是俞尧冲上来的拳头,只是一下,就把他打懵了,连思考都不能。
俞尧饱含怒意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那么清晰,“李敛越,你他妈神经病啊,我跟你开玩笑,你……”俞尧使劲儿擦着唇角,他像一只被惹毛了的猫,声音都显得有些尖锐,“你让我觉得恶心。”
一字一句敲进李敛越的心里,脸颊像火烧一般的疼,脑袋里轰隆隆的响个不停,李敛越摸了摸自己的脸,脸上的神情在夜里显得苍白如纸。
俞尧还在不断的抹着嘴,似乎他碰了那么一下对俞尧而言是多么让人厌恶的事情,李敛越有些不明白,问问题的是俞尧,他不过如实回答了,俞尧反过头来却要指责他。
“俞尧,”李敛越半天才找回自己的思绪,他一点点把理智收回,看着暴跳如雷的俞尧,慢慢而坚定的说,“你一直都知道,我对你是什么心思,对吧?”
俞尧一怔,难掩饰的慌乱在脸上闪过,他的酒全醒了,狠狠的瞪着李敛越,“你胡说八道什么?”
李敛越注视着他,他太了解俞尧,得到一点甜头就顺着杠子往上爬,他早该知道的,他表现得这样明显,俞尧怎么可能不知道。
李敛越的沉默换来俞尧的口无遮拦,“是,我他妈就算真的知道你喜欢我怎么样,我求着你喜欢我吗,你自己往我身上贴,我赶都赶不走……”他说到自己有点气弱,但见李敛越没有反驳,又气势汹汹的接着道,“但是我真意外你敢承认,李敛越,你跟在我身边这么多年,你要藏就一直藏下去,怪恶心人的。”
李敛越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他没想到原来他在俞尧心里是这个样子——赶都赶不走,怪恶心人的……
这些字化作一把把尖刀直往他心里捅,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他向来知道俞尧的恶劣性子,却无法预料,俞尧能没心没肺到对相处了这么多年的自己说出这番伤人的话。
他把自己的真心当笑话,不知道多少次笑看自己的挣扎,如今还要狠狠的在他的心上踩一脚,残忍的控诉自己没有藏好自己的心意。
可分明先企图打破这如窗纸薄的关系的是俞尧。
李敛越仿佛从来都没有看透过俞尧,这个从前在他眼里样样都好的少年,忽然化作一只白眼狼,扑咬着上来要将他撕成碎片,可是惯性使得他对着这张脸,甚至依旧舍不得讲一句重话。
他也是曾经把俞尧捧在心尖尖上呵护着的。
“俞尧,你很讨厌我?”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像是腐朽了千年的棺木,喑哑难听。
俞尧眼神闪烁,他用力的瞪着李敛越,半天才恨恨道,“谁让你喜欢我,我……反正我不喜欢男的,你招惹谁都别来招惹我。”
“那这些年为什么不说?”
“什么?”
“你明知道我喜欢你,却眼睁睁看着我越陷越深,是不是看着我痛苦,会让你感到很快乐?”
李敛越缓缓道,他看着俞尧,一瞬间又见到了小时候以欺负人为乐的小孩儿,他想,或许其实他也是那个被俞尧耍得团团转的,只是他更蠢,没有感觉到痛就以为是风平浪静,殊不知,等刀子真正落下来的时候,痛觉是那么强烈。
俞尧呼吸很重,他咬着牙,狠狠的踹向路面的花坛,抛下一句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转身离开。
少年的背影在深夜里渐渐模糊,李敛越却没有再追随上去,他用了整个年少时光追逐的人,彻头彻尾变成了一个笑话。
—
李敛越心里冰冷一片,成年的俞尧被他把控着,手中的触感是那么的真实,可是他却觉得,他再怎么用力的抓住,俞尧还是离他那么远。
他看清了俞尧疼得有点扭曲的五官,手上的动作稍微一轻,却又更加收紧,俞尧疼得开始挣扎,他却面无表情的看着俞尧痛苦。
直到俞尧忍不住喊了一声李敛越,他才恍然回神,松开了那头柔软的发,神色却依旧毫无温度,他太痛了,想要俞尧也感受他的痛苦。
不应该是这样的,他曾经是想把全天下最美好的一切都送给俞尧,而今只剩下两个人的互相折磨——李敛越忽然觉得很是疲倦,他累得连指尖蜷缩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强撑着下令让人把俞尧绑回去。
俞尧的喊叫没能引起他的怜悯,或许,他从一开始就用错了办法,才导致两人走至如今这样惨烈的局面。
第19章
俞尧在看见李敛越那一刻什么都明白了,林论根本就没有要帮他逃跑的意思,是他猪油蒙了心,竟然去相信一个没有半点信任价值的人。
李敛越让手下上来抓他的时候,俞尧反抗了好几回,他以为李敛越会和以前一样舍不得,但无论他怎么挣扎得厉害,李敛越都是冷眼旁观,直到被丢进车子,两人独处,俞尧才渐渐安静下来。
李敛越就像一座冰山,一言不发的坐在他身边,不看他也没有动作,可李敛越越是冷静,俞尧就知道自己要承受的会越多,他坐立难安,终于忍不住想开口,李敛越抢先道,“我不想听见你的声音,如果你不想被我丢到另一辆车的话,最好是闭嘴。”
俞尧心脏剧烈的跳动了两下,李敛越说这话时,视线落在窗外,从他的角度看过去,李敛越的侧脸紧绷着,好像只要有一点风吹草动,就足以让他撕碎冷静伪装下的疯狂。
俞尧下意识的喉结滚动,缓缓的缩到角落去,狭小的车厢就像被抽取了所有的氧气,他每呼吸一下都需要用尽全力,但心里却隐隐有个声音跑过来,冲着他呐喊着,李敛越只手遮天,你知道自己跑不掉的,这样的结局也早预料到了不是吗?
他不是没有承受过李敛越的怒气,李敛越再狠的时候,也没有真的对他做出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到了此时,俞尧仍存着侥幸的心理,只要他回去肯服个软,这一页就会翻篇。
横竖也不是没有跑了被抓回来过。
俞尧强迫自己在这逼仄的空间里喘息,他从不理智的出逃到被李敛越抓回去,仅仅也就一个晚上,却像经历了一场大战,担惊受怕了整晚,对结局有所预料,一切都那么理所当然,甚至有种尘埃落定的错觉。
他开始怀疑被李敛越软禁久了,即使他有翅膀,也只能徘徊在附近三里地,再也飞不出广袤的天空,他身上绑了一根线,而线的另一段,俨然是李敛越。
从某种意义上而言,他恐怕真的离不开李敛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