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少爷们被伺候起身,要去东院给主母请安。
在路上遇见时,柳隽修把和襄拉近些,悄悄问:“怎么样了?”
和襄知他意,摇摇头,又点点头。
柳隽修不知他这是害羞还是不便说,忍不住低头偷笑。
东院早就起来了。春云一时不惯拿主子的架势,看到凤娘时也觉得不便,可见老爷似乎习以为常,就不好说什么了。
那边凤娘伺候柳员外洗漱,这边春云坐着梳头。她身后跟着个丫鬟,叫群兰,本来不想要的,可想到柳家的情况,且又听娘家说得有个自己人,这才带在身边安心。没想到还好带来了,不然真没个伺候的。
柳员外擦净脸才注意到不对,忙让凤娘也过去帮着给春云梳头,又说:“是我疏忽了,对不住,对不住。今天就让管家给你挑几个顺手的进屋伺候。”
春云道:“老爷说笑,这家里有几个人春云还能不知道,去哪里挑顺手的?”
柳员外愣了愣,又想了片刻,道:“也是,修儿襄儿房里新进的四个丫头都是从杂役房挑出来的,你的不能再这么敷衍。我叫管家出去买几个回来。”说罢,自觉不错,乐呵呵地出去吩咐了。
春云听到外面柳员外交代管家,喜滋滋地偷笑。
群兰弯腰凑近春云耳边说道:“这老爷好生亲近人,怪不得夫人喜欢呢。”
春云羞红了脸,嗔怪道:“莫要乱说话,小心被人听见叫你不得好。”
这主仆说的高兴,哪知已经被人听见,却感觉不到一旁的凤娘早已气得手脚发颤。
少顷又听到柳隽修的声音,意思是不去外面买,去杂役房挑。群兰撅着嘴说:“这是谁啊?居然插手咱们买婢女的事情。”
春云脸上笑意盈盈,道:“是隽修少爷,难得他也为这些事情操心。走,我们出去看看。”
两位少爷进院子就看到柳员外在跟管家交代出去招买婢女的情景。
“父亲要买婢女?”柳隽修上前问道。
柳员外道:“是啊,家里添新人,要好好添置几个能干活的。”
“杂役房不是有吗?又都是家养的,外来的用着总不放心。不然父亲把这事交给孩儿去办,准保不让父亲失望。”
“这……我已经答应春云,况且也给管家交代好了。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就不要――”
“老爷!”正说着春云出来了,走到柳员外身边,张口想叫少爷的,却又为难打住了。
柳隽修看了一眼身边的和襄,然后两人一起对着春云作揖深深行礼道:“给小娘请安!恭祝小娘一偿夙愿,嫁得如意郎君!”
春云羞得满面通红,把头深深地低下去。
柳员外哈哈大笑,一手搂着春云,一手指着两个少年,好一会儿之后才问:“亏你们想的出来。”
柳隽修知道这称呼是过关了,便得意地说:“理应叫三娘的。不过之前有过二娘,没怎的却让人以为还有四娘五娘呢,想想总归不吉利,所以决定就叫小娘好了。”
“小娘――不错,听着顺耳,也籍此占个好兆头。”柳员外品了一回,又拍拍春云的肩头,说道:“这是你伺候的少爷,如今娇宠你呢,也不枉他们一番真心了。”
“是,多谢两位少爷!”春云由衷高兴。
“哎!叫什么少爷,今日起你便是他二人的小娘,要随为夫叫他们隽修、和襄。”
春云点点头。
柳隽修道:“有一事还要先向父亲请罪,昔日得小娘伺候时,孩儿不懂事,让小娘多有劳累,今日便向小娘告罪,免得日后小娘罚我,我还糊里糊涂不知悔改。”
刚开始还听得十分诚意,到了后面竟转了意思,春云便也借机捉弄起柳隽修来,碰了柳员外一下,道:“老爷,你看看,少爷他哪里是先告罪,分明就是先编排我的不是呢。”
“哈哈!好,我也听出来了,他这是跟你比着撒娇呀。”
一番话说得春云再次红透了脸。
过了会儿管家道:“老爷,那婢女的事……”
柳隽修道:“吃完早饭,我和管家一起去,帮小娘挑几个最好的。”
一直旁听的和襄忍不住开口道:“最好就是只有一个,哪能有几个。”
柳隽修放低声音道:“你何必在这咬文嚼字,只要父亲受用就好嘛。”
又惹得众人齐笑。柳员外道:“不咬文嚼字,学问就做不严谨,就考不上功名。和襄说得没错!”
“是是,父亲教训的是!”柳隽修最是会见风使舵。
“嗯,自从这个家里来了和襄,总算是有个厉害的管着隽修了。如今不仅功课有成效,连礼数也周全了许多,为父很是欣慰。柳家后继有人,后继有人啊!”
这话听在春云耳朵里却只有隐隐的不安。偷偷打量着两个少年,虽看不出有什么越礼之举,还是盼着之前那些猜想勿要成真才好。
和襄本不想去杂役房的,那原是杂事。无奈柳隽修改不了的霸道,定要扯着他一起去。
旁边除了管家和六子,凤娘也跟来了。是柳员外说有她把关,看人会多些准头。
甩了几次都没甩掉,和襄低声道:“有人,你就不能……”
柳隽修置若未闻。
杂役房,顾名思义做最杂乱最苦的差事的人待的地方。柳家北面最远的一处院子,虽然有和其他院一样大的厢房,可绝对与宽敞明亮无任何瓜葛。一间屋子住二三十人,天冷的时候还好,挤在一处暖和,可天热的时候就受罪得很。
杂役房的人做的都是院子外面风吹日晒的苦差,门房、马厩、巡夜、洗衣、采买、洒扫、植培,甚至还会派到铺子、田地等处以供差使。
和襄不解地问:“柳家为何有这么多宁愿陋居粗食的人?”
柳隽修道:“你觉得此处陋居粗食,可对他们来说却是好去处,总好过田间被盘剥耕种、出去做廉价苦工,或者流落街头乞讨为生。”
当管家出现,还有少爷亲自过来,在场的仆役都极力表现的积极向上,盼望着好运降临。极少数条件不佳的――多是年纪大的、残的等,蹲坐着干自己的事,只抬头看热闹。年轻年幼的都不自觉地往前凑,生怕主子看不到自己的存在。
管家先同凤娘交换了意见,然后才开口召唤道:“昨日老爷大婚,东院欲招人进院伺候,主要是丫鬟。”
此话一出,那些男子和年纪大的婆子立刻露出失望的表情,有人当时就退回做活原处,有的不甘不愿还站着。
“老规矩,”管家继续说道:“要长的周正,手脚麻利,会看眼色又能管得住嘴巴的。”
柳隽修凑到和襄耳边说道:“听明白了吗?下人再多,嘴巴也都是管得住的,根本不用担心。”
和襄问:“担心什么?”
“我是说,以后我跟你再怎么闹腾,也不必――”
“不必!”和襄心惊肉跳地打断他的话,说:“你还是消停点吧。”
本来就无聊,还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听柳隽修随时随地的胡言乱语,和襄转身就往来时的路走。
柳隽修急了,伸手去拉他。谁知刚抓到,和襄就自己停住了。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只看到一个男仆背向的、有意躲避正面的后背。
“柳大?”
“什么?”柳隽修听到和襄说了什么,却没听清楚。“那只是个下等仆役而已。”
“我知道。”和襄答了一声,抬脚就朝那人走过去。走到跟前,那人越发低头藏脸。“柳大?柳大!”
那人见藏不住才露出脸来,声音呜咽,“襄少爷……”果然是当初在祠堂和柳熊一起看守自己的柳大,看到他脸上的痦子,和襄就觉得眼熟。
“你怎么到这来了?”
柳大低着头,肩膀耸动着。
“你不是和柳熊在祠堂吗?怎么到这个地方来了?”
“小的……小的有愧!”
“你怎么了?说出来,兴许我能帮你。”
“不怪别人,是小的自个儿管不住手脚,赌钱输了银子,失了主家信任,被……被降到杂役房来的。”
和襄想起柳源儿说过,柳家的下人若是姓柳就是家养的仆役,都由管家一并取名,除非主人换新名。既是家养的仆役,多数自小在杂役房,逢各院有需求时,管家才会到这来挑人
“你为什么要赌钱?”
“一开始我也只是跟院里的人堵着玩,后来出去没禁住就玩了几次,越赌越大,后来就收不住手了。”
分明就是咎由自取,和襄也没有办法,但还是给他留了个希望。“以后若有机会,我要了你出去吧?”
柳大不信地看了和襄一眼,但还是聊胜于无地道了谢。
那边管家挑了四个丫头,叫柳隽修过了目。柳隽修把四个丫头同其他站成堆的比较了一下,当即表示无异议。于是领人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