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旭羿说不过儿子,于是转而把目标又放在了施屿身上,他嘴角动了动,做出了一个勉强算是慈祥的表情:“你叫施屿是吗?”
“嗯。”
“那么施同志,你的家里人知道了吗?关于你要和我儿子共度余生这件事。”
赵行川和赵母手上缓慢动作的筷子一顿,只听施屿淡淡然开口回答道:“我父母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分开了,现在他们都有各自的家庭,可能不是那么想知道我的消息。但是如果您觉得需要告知他们的话,我会通知他们的。”
他刚说完,赵母就立刻接上了:“老头子你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施屿你要是不想的话,那其实也没必要,如果可以的话,以后你就把老赵和我当爸爸妈妈看。”
“谢谢。”施屿微笑示意。
赵旭羿突然有点好奇:“在你很小的时候就分开了,那你谁都没跟?”
施屿实话实说:“他们谁也不想要我——我父母当初是因为他们家长的意愿才结婚的,大概并不喜欢彼此吧,所以对我也比较冷淡。”
赵老头子皱了皱眉:“什么混账父母,不想负责就别生,自私的人一开始就不应该选择要孩子。”
赵母点点头:“孩子这个生物的出生和成长或多或少都会消耗父母的时间和自由,所以打算成为父母之前,还是要好好考虑一下的。”
“好了,别说这么沉重的话题了,大过年的,说点开心的。”赵行川开始缓和气氛,他举起杯子,“来,这杯祝你们儿子终于找到了喜欢的人。”
二老很给面子地举起杯子,和他碰了一下。
赵旭羿原本有许多担忧想问,但是看到就在他面前的两人,明白这些对自己来说很重要的忧虑,对两个年轻人来说,好像都不是那么值得深思熟虑。
算了,随他去了,他想,就像没有人是深思熟虑后再考虑来不来这个世界的,初始人设是世界硬塞给你的,也不由得你说“不”,更不可以注销重来。哪怕是看似永远充满活力的赵行川也只有一次人生,所以就算是作为父亲的他也没有权利制定他的游戏路线。
这样想着,赵旭羿举起杯子,敬面前二人:“爸爸祝你们俩永远不后悔,不遗憾。”
赵行川知道他爸这是完全松口了,眼睛登时一亮:“谢谢爸。”
赵母也笑着举杯祝福:“那妈妈就祝你们平安喜乐,岁岁安康。”
“对了,今年还没放鞭炮呢。”赵母突然说,“难怪觉得少了点过年的气氛。”
施屿脑子里突然响起了不知道从哪里看到的一条标语——一挂鞭,拘留十五天。
“阿姨,现在不是全年禁放吗?”施屿问。
“我知道。”赵母翻出一串塑料鞭炮,在墙上挂好,然后打开开关,一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响起,赵母笑着回到位置上,介绍道,“电子鞭炮,方便又环保。”
施屿偏头,瞥见了他身旁赵行川的一张笑脸,莫名其妙的笑声和着鞭炮声嘈杂在一起,在这种氛围里,施屿忍不住也扬起了嘴角。
在这种家庭里长大的小孩,大概很难会不快乐吧,施屿想。
窗外,是浮夸的霓虹灯、难得消停下来的马路、人行道上匆匆往家里赶的行人、和千家万户窗里透出去的光。
纷纷扬扬的大雪从天空中倾向这座城市,像是天神赐给人间离奇的贺礼。
大年初一,施屿家。
林宙坐在书桌前,翻看着自己从前写的日记。他的日记就是很普通的厚笔记本,没锁,随便丢在书桌最下面的那层抽屉里。
施屿知道,但好像没有偷看过他的日记,可是林宙之所以非要把心事都写进日记,就是因为期待施屿会去偷看。
他随手翻了几页,粗略地扫过日记本上幼稚的字体。
2009/01/24
今年的新年愿望是:希望施屿能幸福,去年也是,明年还是。
2014/07/19
他身边突然多了好多人,好像有好多事要忙,他好像一直在忽略我,难过。
2016/12/03
他好像对那个人很在意,为什么呢?
2017/12/03
已经一年了,不要再想着他了,拜托了,你只有我,只能有我!
2019/07/09
为什么?
为什么不看看我?说好一辈子都在一起的,你怎么能食言而肥呢?
日记在这里戛然而止,林宙又往前翻了一遍,视线最后停留在“无论如何,不可以伤害他”上,然后亲手把这几页都给撕了。
他不能理解那年写下这些话的自己,保护?保护一个不属于你的人有意义吗?
他喜欢的东西要么属于他,要么就只能被毁掉。
第51章 叶小东
第二天早晨,刚刚加到施屿微信的赵母为了找话题和他聊天,特意翻了几本赵行川小时候的相册,接着录了几个视频发过去。
施屿还没睡醒,迷瞪着眼坐起身,靠在枕头上,然后点开了视频。
赵行川小时候是一张圆脸,胖得不行,从照片上可以看出,他的童年非常之丰富多彩,在七岁以前都是被赵母当成换装娃娃来摆弄的。
赵行川不但扮演完了迪士尼六公主,还cos过猪八戒和海绵宝宝,当然也没放过蜡笔小新和樱桃小丸子。反正施屿能想到的和不能想象到的,都在照片上。
赵母发了一条语音过来:“五岁那年他学了一个夏天的游泳,晒得特别黑,我就给他打扮成了胖虎。”
施屿还没听完这段语音,赵母的配图就发了过来。
五岁的小朋友吃得特别壮,但是没有肌肉,只有一个小肚腩圆滚滚地挤出来。他叼着一根棒棒糖,带着能遮住他半张脸的大人墨镜,看起来拽得不行。
施屿一大早被笑醒了。
“他小时候特别能吃,不挑食,读小班的时候老师以为他走错了,还送他去大班过了一天,结果他和大班小朋友混熟了,第二天不肯回去了,所以只好读了三年大班。”赵母说,“去医院体检的时候医生说他偏重,让我们给孩子控制饮食,回去之后连续两个月晚饭的主食我都给他吃蔬菜,你看那几个月他拍照都哭丧着一张脸。”
施屿找了一个看起来笑得很开心的表情发了过去。
“你有时间的话可以再来我们家玩哦,阿姨存了好多东西没舍得扔,比如赵行川小时候的第一个玩具和第一条开裆裤。”
施屿:……开裆裤?
赵母:“对啊,因为是第一条,所以要收藏起来做纪念啦。”
施屿还在犹豫该回复什么的期间,视野开始逐渐变得模糊,伴随着剧烈的头痛,他的大脑里又有两团意识互相开始攻击对方。
小十分钟后,林宙伸出手指按了按胀痛的太阳穴。
紧接着,他打开了手机,在赵母最后一条询问:“明天要不要再来吃饭?”的语音消息后回了两句。
—不了。
赵母:“为什么?”
—不去就是不去,哪有那么多为什么,神经病。
这条画风突变的回复把赵母吓得一愣,她马上倒回去把自己刚刚发的语音重新又听了一遍,但并没有发现自己说话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按照赵母多年追星对施屿的了解,他虽然有时候说话不好听,但是也不至于对长辈用这种词语,没礼貌起来还算是比较有分寸的。
可是今天这是怎么了?
被他这么冲了一句,赵母心里有些难受,但还是安慰自己道:“他可能是刚睡醒,心情不太好。”
林宙看着对方那边数次“对方正在输入”又跳掉,很不屑地勾了勾嘴角。他转而点开施屿的微博,轻车熟路地输入了账号和密码,然而应用却提醒道——
账号或密码错误。
他又重新输入了两遍,发现还是一样登不上。
还不算太蠢,知道要把微博密码改了。林宙笑了笑,接着打开了手机通讯录,果不其然上面所有人的号码都被清空了,其他的社交软件其实施屿都没怎么用,上面也没有添加熟悉的人,对于林宙来说没什么用处。
“需要这样防着我吗?”林宙的嘴角微噙一抹冷笑,右手抓住茶几上的花瓶,重重往墙边一甩,白瓷瓶应声而碎,里边的洋桔梗散落在碎片中。
林宙接着起身,去了厕所,然后在镜子面前修整了一下自己的表情,而后回到客厅,找到一串钥匙后他就出了门。
因为施屿的朋友掐指可数,所以林宙其实也就认得几个地方,他思忖了一会,打车去了叶伟的家。
叶伟家住在一个很普通的小区里,不过在A市有个能住的房子就算混的不错的了。他进了电梯,然后精准无误地到了叶伟家门外。
那时候……他和施屿还很好的时候,施屿第一次来这时特意把他叫了出来,于是他们共享了这一段记忆。
门铃响了大概三声,门就被打开了,不过林宙没看到人。
他的目光下移,最后落在了一个矮墩墩的小男孩身上。他笑了笑,颇为友好的开口:“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