殢无伤问,“你要说到什么时候?”
无衣师尹假装的笑容渐渐消失了,“对不起……”
殢无伤几乎要发怒了,“我不想听这个!”
“那你想听雪中谜吗?”无衣师尹黑紫色的发盘桓在白色的病床上,“慈光之塔从来不下雪,即鹿那么美好,我曾经为了她的病四处焚香祈福,求得的长生锁,她不幸有了我这样的哥哥……但是你是很好的,她把那锁留给你了,你要代替她好好活下去!我教你的时候,没想到你真的把天下间至劣的铁矿炼成了墨剑,殢无伤,你真了不起……那个时候我就不相信你会年纪轻轻就死去……我一直不想相信……我爱你……”
殢无伤不敢置信地望着他,猛然发出连声狂笑,“不,你不爱我,”他走到病床边坐下,抚摸着这人阳光下黑得发紫的长发,“无衣,利用我,就该利用得彻底,”他俯下身,银灰色的发丝和乌发交错在一起,他的呼吸灼烫了无衣的后颈,“我甘心被你利用,却不甘心爱你!到了现在,你才说这种话,我知道雪中的人是你,不是即鹿,你存心让我一辈子都受困于你!无衣、无衣,你真令我愤怒,”他用力的手指扯得无衣头皮发疼,“我真想杀了你!”
他的十指扼住了无衣师尹的脖子,用力掐下去。
无衣师尹丝毫没有挣扎,那双黑紫色的眸子一瞬不瞬地望着他,目光是他曾经祈盼过——在非常年轻的时候期盼过——如今再也不祈盼的目光。
殢无伤掐着他的脖子想,一个是这样,两个也是这样,这对兄妹,躺在病床上,病恹恹地用一双曾今解救了他、温暖了他,让他觉得自己生存得很有意义的紫黑色眸子,望着他,望着他,再任由他的双手冰冷下去……
要是他遇到的是别人就好了,无衣师尹是注定造来伤害他的人。
殢无伤的手慢慢松开了。
半个小时后,撒手慈悲失魂落魄地冲进慕少艾的办公室,“不、不见了……”
正讨论无衣师尹伤势的两人面面相觑,还是素还真反应比较快,一把抓起电话,“快、快叫羽人去追……”
苦境第一赛车手在城里筛了两圈,面无表情地回来报告,“找不到。”
慕少艾被撒手慈悲烦得不行,“哎呀呀,老人家不是说了吗?羽仔都找不到,全苦境就没人能追上他们了,你哭什么呢?带人走的不是你恩师的老相好吗……”
素还真赶紧叫好友闭嘴,“没事的,慕医生是不了解你们慈光人的体质,无衣的伤要不了命。”
撒手慈悲愣住了。
清晨,殢无伤一手端着豆浆油条,一手拿着报纸,来到床前,把报纸扔在熟睡的共枕人身上。
床上隆高处动了一下,黑紫色的长发摇晃着探出被子。
“几点了?”无衣望了望窗外的光线。
“九点。”给他把懒人桌的架子搭好,摆上早餐。
看着对方习以为常地吃着自己送上的早饭,读着自己一大早买来的报纸,殢无伤有种深深的、上了当的感觉。
“不是说活不长吗?五年了,怎么还不死?”话语脱口而出,夹带一丝疑虑,“你不会又骗了我吧?”
无衣师尹动作一滞,继而幽然长叹道,“当初看到慕医师的诊断书时,我心想,总算可以了却这一身罪行,再入轮回,洗去此生污秽……岂料天不从人愿,留我在这浊浊人世,也许是我这辈子亏欠人事太多,须得赎尽罪业,方能解脱……无伤,”他拉着对方宽大的袖子,“正如墨剑一分一寸,都有其年月与意义,纵使染血时发出的哀鸣,犹胜心音,你既然只认墨剑为剑,又何必计较它在你耳畔萦绕,雪终究有落时。”目光殷殷切切,似有水光闪动。
殢无伤冷冷睇他举动,思考着要不要一桌子往他身上砸下去。
想了半天,还是下不了手,随即拿上他吃完的碗筷,转身回厨房。
身后酒足饭饱,悠闲翻着报纸的无衣师尹轻飘飘送来一句,“怎么样?学你讲话学得很像吧?”
烈火中泼进一盆油的后果就是——殢无伤忍无可忍地将手中碗筷一扔,转身将人按倒在床上。
“诶、你干什么……放手……无伤……快住手……不是说好白天不做的吗……无伤……唔、唔嗯……”
《完》
【番外】一周三次
无衣师尹拿着病历,面无表情地听一步莲华跟他解释殢无伤的病情。
万圣岩军区第五医院心理科特级专家一步莲华医生是这么说的,“初步的看,您朋友的状况并不是很严重,没有进行药物治疗的必要,我建议还是采取保守治疗,让患者扩大社交范围,多与人交往,即使他不乐意,最好也要强制他参加一些集体活动,增加与人打交道的机会。恋物癖是一种性心理幼稚的表现,多半是因为幼年生长环境封闭,无法培养与人正常交往的技能造成的,他对特定物品的抚摸、舔舐、啃咬,其实是把对特定人群的感情和行为投射到与之相关的物品上了,照您给我的资料,患者并没有出现非法偷窃他人物品,说明他还是具备基本社会常识和自制力的,不用过于担心……”
无衣师尹打断他的话,“我就是害怕他将进一步发展下去会不会恶化到犯罪的地步?不是有研究资料表明很多强奸犯跨出的第一步就是偷窃受害者的衣物之类……”
一步莲华医生微微笑着,“会发展成强奸犯的是偷窥癖,对了,”他拿起钢笔,“关于患者恋物癖的诱因,我想问几个问题,可以吗?”
无衣师尹点点头。
“请问患者幼年与母亲同床时间是否过长,甚至延续到了十岁以上?”
“……”
殢无伤手中握着香斗,看到无衣师尹从一步莲华办公室出来的身影,默默站了起来。
无衣师尹把被一步莲华拒绝的果篮丢给殢无伤,“拿着。”转身去开车。
殢无伤默默拎着果篮坐到副驾驶座上,无衣师尹一脸不快地打火、起步。
“医生怎么说?”殢无伤觉得生气太久可能会影响到无衣师尹的伤情恢复。
“他说你有病!”无衣师尹愤愤回了一句,终于把车开到了大马路上。
自从殢无伤把他从医院中卷走,已经过了三年。一开始殢无伤跟个没头苍蝇一样在苦境乱窜,哪儿高往哪儿走,直到无衣师尹清醒的时间能支撑到他把话说清楚。
后来,无衣师尹醒着的时间越来越长,殢无伤觉得大概还能有点救,就找了个地方隐居起来。
回到家,无衣师尹自动自发地去做饭,忙活了半小时,端了两碗榨菜肉丝面出来。
殢无伤打从进门坐在沙发上姿势就没有变过,深情款款地摸着无衣师尹的紫色香斗。
无衣师尹看着他的指尖在香炉处打转,沿着细长的斗柄一直摸到尾端,再玩笑似的逗弄着下面的吊饰,想起一步莲华医生的话,起了一身的白毛汗。
一定要把这货的毛病治好!无衣师尹瞄着桌子另一头吃面的殢无伤,暗暗下定了决心。
吃完饭,看完新闻,无衣师尹把自己关进了书房。
殢无伤暂时对香斗腻烦了,从怀里掏出沸雪石,摸了一会,他觉得有些无趣了,进门去看师尹在做什么。
无衣师尹刚刚把日程安排表从打印机里拉出来,看到殢无伤进来,“给。”
殢无伤接过来看了一眼,还给他,“哼!”
无衣师尹苦口婆心地说,“我这是为你好呀,你看看你,一天到晚不出门,工作时间又安排在午夜,见的鬼比人都多,这样下去,怎么得了?不说是这喜爱物件的毛病吧,一个男人,至少也要开阔一下眼界,别老窝在屋子里嘛。”
无衣师尹绕过去拦住他的去路,使劲舌灿莲花,“你看我给你安排得多好,绝对劳逸结合、一张一弛,每个星期就下楼活动三次,每次一个半小时,酌情增减,不过分吧?”
殢无伤冷冷觑了他一眼,“没兴趣。”
无衣师尹心一狠,开始放杀招,“无伤,我们都坐吃山空三年了,你那点工资根本不够看,就当我花钱买你出去不成吗?”
殢无伤不屑地说,“还你钱就是。”转身提着墨剑出门。
等了三个小时,殢无伤回来扔了一沓钞票在桌上。
第二天,无衣师尹跟义兄哭诉,“……死都问不出这钱他是怎么挣的,最后反倒是我求着他别想着钱的事儿了……”
素还真在电话里说,“你也是,知道经济原因在离婚理由里占的比例吗?这事儿就不能提!”
无衣师尹山穷水尽了,“那怎么办?”
素还真给他出主意,“你不是说殢无伤这人有点吃软不吃硬吗?不能负面刺激他,你来点正面激励试试?”
“哼,等价交换?”殢无伤很是嗤之以鼻,“那是你该履行的夫妻义务。”
无衣师尹扼腕叹息自己怎么一激动就跟这种人领了证,“现在是我不履行义务还是你不履行义务?你一年内达到这个标准的时候连三分之一都没有!我说你是不是不行?”无意间,无衣又碰触到了一个夫妻间绝对不能提的禁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