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出了命案,官府便无法压下那些疯狂的学子和议论纷纷的百姓,又因牵扯到朝中大臣,顺天府尹也不好直接审理,只得上奏圣上。
此事一出,那些皇子手里的势力便群起而攻之,他们坚信什么都不做就只能等着徒毅上台以后的清算,要是拉下林琅也就等于是去了徒毅的臂膀,说不定还会让圣上对徒毅失望,这样自己又有了竞争的机会。
为了这个,林琅几乎是人人喊打,林如海却只说:“我儿性情纯善,素不与人交恶,那柳絮当年还是得了我儿的帮助方能参加会试,怎会对我儿心怀怨念留下那样一封血书。再者此事,我儿一概不知情,诸位大人因当好好查个清楚,不然诬陷了我儿可就不好说了!”除此之外也不多加辩驳,只在一旁听着,倒唬住了一些人。
圣上自然知道林琅为人,便先将此事压下,让人仔细调查,不过面对群臣圣上也不好不对林琅包庇过多,便先让林琅回家修养也就是变相的禁足。圣上怕人怠慢了他,还送了小玩意儿给他消磨时间以示林琅宠眷未减。王阁老本来打算在王尚品入朝后便告老还乡给自己子孙腾地方,谁知临了竟出了这事!王阁老一向护短,不管背后之人打的是什么注意,此番既拿了王尚品做幌子,自然不会放过他们,便亲自上门去寻林如海商量对策。谁知林如海根本不提这件事,王阁老心急便开口问林如海的意思,林如海这才说了一句:“儿孙自有儿孙福。”
王阁老一脸疑惑,不等他再问,林如海便端茶送客了。也就是王阁老性子好,不然林如海这般作为,怕是会招恨。
这边刚传出这事,徒漓和徒馫那边偏也了出事——那些海盗不知怎的一夜之间竟一致认定是林琅指使他们做这些,至于林琅背后是否有人他们是完全不知情的。
若只有那些人的口供倒也不足为信,可是当日逃亡在外的书生老大竟满身伤痕的去了刑部衙门报案,口口声声指认是林琅吩咐他们,安排了那几次的袭击,还故意将他放走以照顾那些被抓之人的亲人,谁知林琅根本不讲信用!不仅派人追杀他,还杀了那些海盗的亲人!这才逼得他们反水,甚至拿出了林琅亲笔所书的信!
当日那名在逃海盗是当着市井小民招供的一切,那些人还依稀记得当日林琅回京,说是和慎亲王一起救了福建沿海一地的平苦百姓还惩治了贪官污吏!那日他们还纷纷拍手叫好,称赞林琅为民做主,和他爹一样是个好官!
可如今却被打脸了,原来那几次海袭全是他的手笔!那所谓的救人不就是笑话了吗?
那些百姓哪管林琅背后是否有人指使,左右都是他出面做的,林琅在百姓面前苦心经营多年的形象一朝就破灭了。此事刑部的人也不敢擅做主张,照旧上奏给了圣上。
朝堂上争吵了数日,仍旧没有结果,徒漓和徒馫便道:“且不说不是林琅做的,暂且当做是他,也得当面对质一番才对!”
左右大臣们也只是争吵不休没个结果,便同意了,圣上便下令明日召林琅上朝对质,也算是解了林琅的软禁。
也不知林如海是太过放心林琅还是另有打算,他回家后和林琅说了朝堂上发生的事情,也没有过多嘱咐,只是叫林琅好好休息,明日好精神的去和那些人进行舌枪唇战!
林琅只觉此事蹊跷,负责调查此事的是徒馫两兄弟,他们二人决计不会因为破案不得便诬陷旁人,更何况诬蔑的还是他。因此定是有人在背后操纵这一切,只是徒毅近来风头太盛,对手太多,也不知是谁做的。林琅一向和徒毅交好,因此若是他有问题,那岂不是连徒毅都有问题?要知道徒毅是靠这几件大事才得了朝野众人的眼。偏偏林琅又和这些事有牵扯,看来对方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借着拉下林琅以进一步将徒毅拉下马!偏偏有这个意思的人太多,在明在暗者数不胜数,林琅一时半会儿也不知道该重点怀疑谁,只好将所有有希望的皇子都疑上了。
第二日朝堂。
这是林琅出事后第一次正经上朝,所有人都盯着他,可林琅却镇定自若,一点也不露怯。倒叫那些老大人看走了眼,先前知道林琅稳重,只是不知道他有如此胆量,这一桩桩一件件都指向他,几乎可以说是铁证如山了,此刻上朝却还是一副闲庭信步的样子,似是不将这些证据放在心上。
圣上高坐于台,神色不明,在询问过几件鸡毛蒜皮的事情后,终于有人忍不住了,都察院左都御史出列,道:“圣上!臣有本奏。”
林琅知道,此次早朝的正头戏来了,不由提起精神,圣上淡道:“准!”
左都御史高声道:“谢陛下!近日京中客栈发生一起命案,死者柳絮乃是自杀而亡,且留下自己亲手所书的状词,状告当朝大臣,此案至今还未将人犯抓拿归案。还请圣上定夺!”左都御史说完,那些人便憋足了气,只等皇上出口反对,届时他们便可大义凛然的站出来,以清君侧为由,除了林琅这个祸害!
按照正常步骤,因是刑部立案,然后传林琅问话,可林琅自打出事后便被圣上软禁在家,这明面上是罚,可实际上却是圣上有心护着他。这叫刑部如何问话?
好不容易抓到林琅的把柄那些大人哪会就这么放过他?且这事才安静几天又传出了他与海盗倭寇勾结,引发福建沿海一带的人祸,这下林琅可算是栽了,这可是通敌大罪!皇上便是有心护着,也不能就这么让林琅躲着不见人,总得叫他出来和他们辩驳一番才是。
林琅出列,淡定道:“左都御史大人可是亲眼瞧见了?不然怎么说得这么清楚?”
左都御史冷哼一声,道:“你做下这等丑事,早已是众人皆知的,大街上随便问个人便可知道的一清二楚!”
林琅淡笑道:“那么敢问大人是从哪知道的,可是在大街上随口一问?”
左都御史眉头紧皱,面带尴尬道:“此事早已满城皆知,我,我……”
林琅接道:“所以大人便充分利用了自己闻风上奏的职能,也不管事实真相如何便如此满口胡言?”
左都御史为人刚正不阿,也是朝中的一股清流,什么派系都不是,纯粹的好汉,见到不公平之事便要说一说,也不顾是否得罪那些皇亲国戚。
林琅不信左都御史会如此莽撞,语气诡异说道:“大人是因消息来源不好说,还是其他什么的?”
左都御史一向问心无愧,哪里容得下林琅这般诬陷,大声道:“皇上明鉴!臣一心为国并无半分受人利用,也并非信口胡言!”
林琅冷笑道:“大人这么说便是忠心耿耿,我这么说却是奸佞之徒,此等话语谁都可以说,就是不知大人如何证明?”
这话问的有些无赖的感觉,却也堵住了左都御史的嘴,现下虽所有人都指向林琅,可未必不是陷害?左都御史决定保守一点,林琅也算是整个翰林院好手教导出来的,品性断不会这般恶劣,还是再等等观察一下事情的后续发展。
左都御史算是安分了,可这只是第一波,下面就不会让林琅这么轻松的全身而退了。
果然,左都御史告退后,紧接着便是刑部尚书请求先将林琅关押至刑部大牢,按照律例在案件还未调查结束,林琅理应被关押在刑部大牢,只是皇上护着不让他去那,只在家里呆着。
刑部尚书所言在理林琅也不好反驳,再者事情本也不是他做的,只要负责调查这件事的人不随波逐流,那他就算是关在大牢又如何,何况按照律法的确是应该去配合刑部查案。因此林琅拱手道:“禀陛下!臣问心无愧,若尚书大人需要下官配合,下官自然会去刑部走一趟!”
既得林琅此言,刑部尚书自然退后,皇上此刻完全不相信会是林琅做的,在没有拿出铁板钉钉的证据前这些大人也就只能占占口头便宜,只要不是定罪,林琅基本不搭理他们。
林如海将林琅的表现看在眼里,虽说他从小教导他:举世誉之而不加劝,举世非之而不加沮。可是此刻林琅的表现并不是这个,而是盲目自信!若不是皇上护着,他早就定罪了!众口铄金,哪是林琅几句不痛不痒的话就能击退的?还不是看着皇上在,才这么轻易叫他逃了,看来此次他们是不打算在口头战胜林琅,而是要真刀真枪的来了。希望他过了这件事能清醒审视自己,做事也能再妥帖些。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林如海的拳拳爱子之心别人不懂,可是看林如海不爽多年的皇上却懂他,林琅虽说比很多同龄人稳重些,可还是欠缺了点警惕心,和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气质,或许是他们二人将他护得太好了,才叫他成了如今的模样。可哪有人能护他一辈子?日后他也要成为被人依靠的坚实后盾,既然迟早要摔一跤,不如就趁他们还在时,狠狠地跌一跤,让他学会自己爬起来,学会防备所有人,警惕他人对他的恶意,最终成为一棵可以被人倚靠的大树!
但说到底他们二人还是心疼林琅,不愿林琅摔得太惨无法翻身或是消磨了心性。
皇上与林如海既有心叫林琅吃个教训,便不会拦着那些闻到血腥味的鲨鱼,林琅也是真正第一次知道那些大人并非所有人都愿意与他交好,素日里的客套果真是客套极了!
徒毅想要站出去替林琅说话,却被徒漓拉住了,徒漓一个箭步上前,大声道:“父皇,儿臣有本奏!”
皇上看着徒漓,点了点头,道:“准奏!”
这一声倒让局势稍微安静些了,只听徒漓高声道:“儿臣与十三哥连同刑部尚书一起追查了那些海盗数月,却什么消息也没有查到,那些海盗的浑身上下只剩嘴唇还算是完好无缺的,却还是不肯说出幕后之人,可见其对主忠心耿耿。正如小林大人所说,一夜之间突然改口,又冒出这么多的证据指证他人,可见其疑点重重。”徒漓说到这儿便有些大人开始按耐不住了发出挪动脚步上前再战的声音,徒漓缓了缓,接着道:“但要是任由小林大人在外也不和律法,不如先委屈小林大人去大理寺暂居?”
徒漓有心庇护林琅,只是此刻那些大人怎会轻纵了他?相较于刑部或其他地方,大理寺属于四皇子的管辖,而四皇子早已丧失了夺位之权与朝中大臣也无甚关联,如此看来也安全些。
四皇子见牵扯到自己,第一个念头便是想要推开这桩麻烦事,于是站出身来推脱道:“虽说如此,可小林大人去大理寺暂居是否有些不妥,毕竟是官府重地也没有合适的地方居住。”
四皇子说完,朝中一片寂静,只等圣上发话,皇上却是久久沉默,徒毅却按耐不住了,上前一步,正要开口时又被皇上止住了。
圣上低声道:“此案疑点颇多,一时之间也不得解答,暂且将林琅关押于大理寺,不许任何人探视!老四,老五,老八,十四,一同调查此案!刑部尚书,大理寺卿辅查!”
皇上发完话,群臣接跪地高声道:“吾皇英明!万岁万岁万万岁!”
圣上觉得自己有些累了,便眼神示意戴公公,戴公公立刻上前一步,尖声道:“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群臣自然闻弦歌而知雅意,齐声告退,林琅一下朝便被侍卫带走了也没来得及和林如海说句话。徒毅出了大殿,便再也克制不住自己了,快跑了几步追上了林琅等人,一把扯住他的手臂,林琅诧异回头瞧见了徒毅,眼神温和下来,适才徒毅数次想要上前替他说话却被身旁的人拦住,林琅自然也是瞧见了。此刻见到他,便嘴角带着笑,道:“你怎么过来了?”
徒毅瞧着林琅笑着,皱眉道:“你……”
林琅并非不知此次说不准就得栽进去,只是不想在他面前软弱,免得他……
因此只一副轻描淡写的模样,道:“不用担心,不是还有你们在吗?你们总不会叫我含冤而死的,再说还有圣上和我爹在,我只是先去大理寺暂住几天,过些日子还要和你一道成婚呢!”
徒毅听此眉头更皱,道:“不要胡说,好生在里面等着,我,我们会救你出来的!”
林琅点点头,徒毅仍然不放心,拱手道:“还请四哥平日能多加照顾阿琅,切莫叫人随意欺辱了去。”四皇子自然点头笑道:“五弟放心,我与阿琅也算是半个同门,自然会照顾好他的!”
林琅轻笑道:“有这个说闲话的时间还不如替我去瞧瞧我究竟犯了什么事情,也好洗刷我的冤屈!”徒毅知道林琅是在安抚他,不叫他说出其他过了的言词,便点头,从自己腰间卸下了一枚玉佩,道:“此物是圆法大师亲自赐福过的,最能消灾除厄,你带着它我也好安心些。”林琅听徒毅这话,虽觉得有些超出常轨,转念又想当年他们也是这般相处说话,心里便觉得有些复杂,一股子感动伴随着伤感涌了出来,于是低下头接过了那枚玉佩,小心的别在腰间,道:“这样可满意了?”
徒毅微微点头,林琅便跟着四皇子和殿外的侍卫去了大理寺不再回头看徒毅,四皇子深知就算徒毅这边倒台了也轮不到自己,因此对林琅还算礼遇,也是带着一些讨好的意味,便让人给林琅安排了一个好一点的空房,暂且作为卧室,门外又有侍卫把守。
徒毅目送林琅离开后便立刻赶到刑部,提审了那名海盗头子,只是他嘴硬的很,一口咬定是林琅在背后搞鬼,除此之外再无他人。因为避嫌的缘故,徒毅并不能对海盗头子严刑拷打,只能等主审官们到齐了才好动手,所以徒毅只得先将人放回大牢不许任何人接近他,就连送饭也是安排自己的亲卫去。
案件中虽有书信,从笔迹上来看确是林琅所书不假,但书信可以伪造作假,谁能保证这一定是林琅亲笔所书?
可徒毅等人还是必须找到证据才好证明林琅的清白,否则他们该如何面对群臣不怀好心的疑问?这次可不是倚靠皇上对林琅的疼爱便可轻易过关的。
徒毅在外面急得冒火,林琅却是悠闲自在的在大理寺享受别人对自己好吃好喝的招待,时不时的看看一些奇闻异志,写一写字修养身心。
因为害怕别人会怠慢了林琅,也担心有人可能会暗中对林琅下手,于是他每日的膳食都是由徒毅的亲卫亲自下厨亲自送去。
徒毅的亲卫还是有两把刷子的,长得帅不说,还会下厨补衣,若是女子简直可以嫁了!林琅这几日在大理寺吃的那叫一个心满意足,时不时的调戏那些侍卫娱乐自己,而且最关键的是不用再起大早上朝,每天睡到自然醒,出入还有侍卫保护,这样的日子简直不要太舒服。
就这样过了半个月,徒毅等人终于查出证据来证明林琅的清白,可于此一同出现的还有更多证明林琅有罪的证据显得那些对林琅有利的证据一点也站不住脚。案件似乎就是直指林琅,偏偏幕后之人一直查不出,徒毅忧心忡忡,已经半个多月没有睡好了,整日四处奔波就是为了查出林琅无罪,可是越查越绝望,徒毅甚至希望能有新的证据指向自己,这样说不定还会出现转机,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所有的重责都压在林琅身上,此时徒毅心里冒出了最不靠谱的渴望——哪怕自己要削爵贬为庶民也想和林琅在一起承担外界的刀枪剑雨。
朝中大臣等了半个月便不再忍了,群起而攻之,要求圣上明查,严惩林琅!徒毅每每上朝都要和朝中众人争论,嗓子已然沙哑,瞧着很是憔悴。
圣上一直保持沉默,不说林琅有罪,也不定林琅的罪,仿佛是要等到他们吵出一个结果来。除王尚书以外所有阁老们都明哲保身,哪一方都不站,却也愿意偶尔帮徒毅分散一下炮火,可林如海却诡异的一直保持沉默。
幕后之人或许觉得时机正好,便对林琅下手了,那些负责保护林琅的侍卫因为一直在门外且林琅本就不是一个安分的,所以没能及时察觉里面不对劲。
当时林琅在床上躺着迷迷糊糊的睡着了,然后就被人用药迷晕了,之后便是神志不清,只感觉自己被人喂了药,然后便是钻心的疼,可是又喊不出来,难受极了。
还好那些侍卫有定时进去查看林琅的情况,这才发现他中毒了,急忙叫了太医过来,缓了缓毒,又在桌上看见了一封信也不敢多想,等徒毅赶到时便交给了他。徒毅并未打开,而是直接让人上交给了皇上,自己则是守着林琅过了一夜。
第二日早朝,部分消息灵通的大臣便开口询问徒毅信中内容,徒毅眼下青黑,瞧着比之前还要憔悴,若不是林琅的毒已然控制住了,朝堂上又离不开他为林琅辩解,徒毅是断然不会离开大理寺。
率先发问的是七皇子一派的人,徒漓想要上前答话,却被徒毅抢先了,“虽说林琅进大理寺时并未搜身,可那日的决定分明是临时定的,难不成是他一直随身带着毒药以备随时自裁吗!”徒毅这话带着一些怒火,一时间倒也震住了一些人。
那些人还想再说,却被皇上止住了,道:“昨日老五递上来的信朕已经看过了,确是琅儿的手笔,只是朕发现那封信里重复的字,每一笔都是一样的。”皇上此言便是说此封信是伪造的,且仍然口称琅儿,一时间那些老狐狸也抓不准皇上的心思,朝堂之上终于迎来了久违的安静。
☆、补更1
平静只是一时的,虽书信有疑点,但根据江南一地查抄与上交的钱财不符也足以定林琅不查之罪了。那账房是当年林如海的手下,可以说的上是林家的人,账册既有出入,这逃不开嫌疑的人就只有林家和林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