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说。”
“在手术台上,我们的机器检测了腺体的状态,实际上它是部分功能失效。正常的腺体控制人类的欲望,首当其冲就是性`欲,按理来说你也是这样,但你的欲望不对。腺体不会生成欲望,它是饮水机,而欲望是里面的水,饮水机可以把水加热,却不能把水变成血。”
“你觉得我不是因为腺体故障才这样的?”
“有人给我看了一本书,我只是快速翻阅了一下,但我猜比起修复腺体,你更应该修复心理。性`欲是与生俱来的,如果它受到压抑,可能从其他口子发泄出来,最重要的是,欲望是心理的,也许你可以试着和欲望共存,找到自己真正想要的。”她又鞠了一躬,补充道:“祝好。”
岳无缘说了声谢谢,就拉着花常乐离开。他越走越快,最后低着头小跑起来。
花常乐让岳无缘慢点,他说,他们安全了。但他只见着岳无缘红着脸,像得到家人夸奖的小男孩迫不及待要奔向未来。
第六十二章 生活在此处
出了车库,外面是郊区,他们在荒芜的废弃农田边上找到了一处临时便利店。
花常乐脱了防护服,把里面的外套给岳无缘披上,以挡住岳无缘后背的血。他们在便利店买了两罐可乐。那东西不知在冰柜里放了多久,拿出来的时候外面还黏着一层冰屑。
“还真是透心凉。”花常乐调侃道,扔了一罐给岳无缘。他甩了下手,冰罐冻得他手指又凉又麻。
岳无缘拉开拉罐的时候,成堆的气泡发疯似的冲了出来,弄得他手上、身上、脸上全是汽水。
花常乐憋笑,但看见岳无缘这模样,他忍不住的。他笑了出来,像是着凉打嗝一样忐忑地笑了出来。一切悲伤都像泡沐一样远去,他们的爱在躁动的汽水中爆发。
岳无缘拉着花常乐的手朝前面走,一边走一边埋头喝可乐,甜味素随着二氧化碳在他的舌苔上闷跳,他全身都被廉价而凡俗的温柔所洗净,他自由了,有生以来他第一次真正感受到“自由”,他不再是Mark,也不是岳无缘,不是实验品,他不属于任何名字,他只是天地间一个自由的存在,能够自由地享受爱与被爱。
花常乐问:“之后怎么办?”
“不知道,”岳无缘说,“走一步看一步吧。”
花常乐抹去嘴角残余的汽水,又问:“你还会来找我吗?”
岳无缘说:“你还是警察吧。”
花常乐摇头:“我辞职了,我不知道怎么面对谷子书,我想救你。”
“哦,但我已经得救了,我自由了。”岳无缘蹦蹦跳跳走到前面,转身看着花常乐,补充道:“但是你要当警察才会快乐啊。”
花常乐埋头暗笑:“你知道啊。”
岳无缘也笑:“我怎么会不知道。”
他们一起走,竟然走到了熟悉的废墟。那些无人居住的破楼还立在垃圾场上。塑料袋,石料,脱落的墙灰,疯长的霉……他们望着被秩序世界抛弃的灰暗之地,在一无所有中得到了全部——彼此。
岳无缘要跑到楼上去玩,花常乐拉不住他,只好跟他一起上去。他们毫无顾忌地踹开屋顶的门,打破腐朽的锁。
六层的屋顶足以俯视下面全貌——医药公司未完成的大楼,地下仓库的入口,岳无缘带警方进入的小路,当然,还有很多很多不知名的小路。现在花常乐全看见了,他不谴责也不难过,他只是面对泛黄白纸上一些发霉的斑点,接着,他又喝了可乐。
岳无缘说:“我想赎罪,但是我不知道怎么办,之前的手术破坏了腺体的一部分,我不知道我还会不会杀人。”
花常乐说:“也许你可以试试那个医生的建议,腺体是饮水机,不是水源,你自己才是被污染的水源。”
岳无缘说:“我不想躲起来继续杀人,我想变好,我想赎罪,可能这需要一点时间,而且我不能回家了。”
花常乐说:“你的家人还是爱你的。”
“她是个好妈妈,我是个坏儿子。”
说着,岳无缘交给花常乐一张便签,上面写着——好好照顾自己。
他平静地说:“这就是护身符。”
——没有什么魔法比爱更伟大。
花常乐抱住他,紧紧地抱住他:“她爱你,心疼你,希望你好,我也是。”
岳无缘挣扎着找到呼吸的空隙,他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要不我去自首算了,不过到时候可能会被丢给下一个实验室,我这种人根本没法好好照顾自己……”忧愁使他窒息得想要哭泣,他轻声补充道:“我和你打赌,如果之后我不能控制自己,我就去自首。”
花常乐说:“我没法监督你。”
“说得也是。”岳无缘垂下头,脸埋在花常乐的肩头,如堕烟海。享受了漫长的缠绵时光后,他从爱的怀抱中挣脱,劝说道:“你可以当岳无缘死了,这样你生活会好很多,岳家的人也会帮你。”
“那你怎么办?”
“我想先换个名字去康复中心就诊,然后治疗,实在不行就在疯人院过下半辈子,如果能治好……我会来找你。然后我想找那些受害者的家属,请求他们原谅,受害者真的是自己想死,但是我也有罪。只是我不知道我要怎么面对莫乔的父母和方先生的父母,这个事情,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办。”他有条有理地计划着未来,想了想又添了一句:“其实我可以逃,但是你不喜欢。”
“我尊重你的决定,我信你的悔意,我不知道当前的司法系统会怎么做,我的职业道德只会让我想抓你,但是,事实是,抓了你关着你也没有用,监狱不能改造你,研究所也……”
岳无缘用指腹堵住他的嘴,脉脉一笑,轻轻说道:“你可以让我变好,你已经做到了,谢谢你。”接着,他贴着花常乐的唇,蜻蜓点水一般轻吻上去,乘着惊喜和幸福的余韵,伺机告白:“我爱你。”
花常乐呆滞地享受惊喜,醉酒一般浸在爱语之中。接着,他回了一句:“我也爱你。”
听起来质朴到有些苍白,可那就是岳无缘想要的。只要是花常乐的话,岳无缘都是爱的。
花常乐问:“那之前为什么不说?”
岳无缘说:“你爱我,你会变坏,你会因为爱着一个杀人犯而被歧视、被玷污、被排挤。”
花常乐问:“人会因为爱上一个坏人而变坏吗?我会因为爱而有污点吗?那时候我想杀了他们救你出来,我把TOFFEE涂在手套上,准备为你而杀人。然后你出现了。”
“那是,”岳无缘想了想说,“巧合。”
他们坐在屋顶的边缘,挨在一起,在无人知晓的危险地带谈恋爱。
花常乐喝完最后一口可乐,然后把易拉罐扔下去。他不必在意规范和道德也不怕砸到无辜者,他是自由的。
“我已经不知道什么是好什么是坏,什么是完美什么是缺陷,我们只是希望活得像人,我们相爱。”他说着,看着身边的岳无缘。他凝视着爱人漆黑的眼,沉浸在岳无缘的黑暗世界中。他知道,自己脑子里有个声音在和现实对峙。
——你知道,你生活在此处,将永远生活在此处。你的爱,你的恨,你的欢笑与痛苦,将永远刻在这世界的现实里。欺骗、逃避和妄想不能解决问题,你必须面对难堪的现实。你的爱人是个混蛋,你的世界是个流氓,可你只能留在这里。你看清了人的多副面孔,你咒骂,但是迟早要面对现实:没有什么是完美的,世上没有花好月圆,但是……
他对岳无缘说:“我永远爱你,接受那个恶劣残缺的你。我会等你回来,到时候我们一起生活,永远在一起。”
太阳的光淹没废墟之城,黄昏残影渐渐消退,他们坐在废弃的楼顶,贴着彼此的肌肤,仰头倒在昏蓝天空之下。他们享受着爱,与生活作对,他们依偎彼此共享爱与孤独。他们生活在此处,将永远生活在此处。星月夜如此静谧,反倒是远方的城市灯火更亮堂,但那繁华的幸福并非他们期待的,完美的内核是永恒的孤独。
他们只是天地间渺小而自由的生命——缺陷生物。
他们残忍地爱着这个世界,而这世界残忍地爱着他们。
第六十三章 后记:废话
追连载是一期一会的体验,万分感谢,你们的鼓励让我有动力写更新,也让我知道读者体感,我自己缺乏这种感受力。也感谢编辑姑娘的照顾(鞠躬叩谢.jpg),虽然我还是脱纲型写手。
写这个是喜欢“信息素犯罪”和“信息素刑侦”,还有就是别人跟我说“abo题材看的人更多”。我曾对此抱有期待,但很可惜,我脑子里的abo萌点和受众萌点天差地别。至于反乌托邦,其实我觉得它的反乌托邦成分不算多。以前大纲里还有些反乌托邦设定,后来打水漂了,可以有,但没必要。
我想要文被喜欢,不是想要享受被追捧的感觉,不是为了热度,而是希望自己的作品有价值。没人希望自己是废料。即使用abo题材来掩饰内在,我还是言语刻薄并且热衷自我摧毁。自知无法逃离病态爱好,所以决定和它相爱相杀。我不能自拔迷恋它,而它再次向我证明:这些“坏”东西,就像人工智能的算法结果一样,看不到的人看不懂的人永远不会明白,我所做的只是自己选择被隔离。
《花好》番外,其实番外是几年后,阿花去外地当警察的阿花见到改头换面被治好的阿岳,那时候阿岳当了调查记者,阿花帮助阿岳努力得到被害者家属谅解的事情。为什么要得到被害者家属谅解?因为阿岳以前干的是协助自杀,而且莫乔她们确实是被谋杀的。之前有几版结局是阿岳自首了,但是当前司法和公众道德对阿岳的情况太不利了(阿岳是特殊个体,他甚至不是特别了解自己的杀人欲望),现在的结局是回避了这个问题,但是我觉得内部协商是必要的。
还有几个彩蛋,是我用之前好几版废弃大纲改的沙雕彩蛋,六号回来后做吧,就是一些段子(?)大概是放微博。
后面再抽时间做点明信片,(如果做完)cp24可以找我拿无料。
我虚荣地,希望读者能喜欢这个潘多拉盒,希望你们能从里面找到盒底的小希望。以后我应该还会写这种伤风败俗的刺激小说(o?v?)ノ?
感谢你的阅读,有缘再见!
Yorick
2019.05.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