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分桃

分卷阅读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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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站在大厅之上,犹如赤身裸体,要多难堪就有多难堪。

    所幸家人们不是讲究人,并未过分打量他的穿衣打扮,只将矛头放到迟到上。颜淮默默叫了一声:“爹,娘。”他爹和他娘坐在大殿的两边,中间像隔了一条银河,颜淮记忆中那只会不停撒娇不停作的娘亲,头一次用这样严肃的语气对父亲说:“可叫我好等,如此目无尊卑,南华,看你教出来的好儿子!”

    南华真人喝了杯闷酒,劝解道:“瑶姬,当着孩子的面,不要说这些。”

    瑶姬冷笑一声:“都多大了还孩子孩子的叫?有你这样的爹,不怪教出没出息的孩子!”

    “娘,我前几日带兵围剿了荒芜之地,斩获孤魂野鬼无数,这是天帝给我的赏赐。”璇玑不知从哪变出一个锦盒,呈在瑶姬面前,瑶姬面色一僵,把矛头转向小儿子:“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女儿能比半边天,反倒是儿子……呵,常说慈父多败儿,我看……”

    璇玑拿出一个卷轴,向下铺开,长长的卷轴落到了地面上,上书五个大字「天京人气排行榜」,指着第一个人名说:“这是今年的人气排行榜,天帝把赏赐给我后,差我把这贴到天际上。看,今年的第一名又是清涟君,我才第五名呢。”

    瑶姬一时语塞,又见南华真人一脸的欣慰,自讨了个没趣。但越想越觉得丢了面子,生气的将酒杯一拂,道:“好啊,你们几个合起伙来对付我一个人?南华你等着,我迟早让你身败名裂。不吃了,锦方,走。”

    说完便站了起来,那名为锦方的白鸽随她出了门。

    南华真人唉声叹气的喝了一杯酒,家宴已散,也向儿女告别。

    颜淮刚想开溜,璇玑却拦住他,说:“爹娘虽走了,咱们坐下来叙叙旧,近日月圆佳节不要浪费这些珍馐。”

    颜淮只好坐了下来,璇玑坐在他的对面。

    颜淮望着面前陌生又熟悉的姐姐,想着发生在他身上的奇怪事情,不知不觉出了神。璇玑发现了他的视线,问道:“怎么了?不合胃口?”

    “不。”颜淮说,“爹娘他们为什么不合?”

    记忆中,他们老爹颜卿是个妻奴,白狸无法无天的撒娇加作,明显颜老爷吃的就是这一套,否则两人不能十年如一日的恩爱。

    “从小我们聚少离多,你跟随玄清子师傅云游四方,不知家里的事也是应该的。”璇玑幽幽的叹了口气,吐气如兰,蹙起的眉毛我见尤怜,“虽说父亲人长得英俊潇洒,却极爱拈花惹草,当然,他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若非在玩贪时小心谨慎,一向注重贞洁的母亲肯定会与他提出和离。”

    颜淮重重的呼吸了一下。

    “那当初母亲为何会选择他?”

    “还不是一张花言巧语的嘴。两人成了亲,有了我,后来又有了你,母亲本想安生过日子,谁知父亲他嘴上答应,总是出去风流快活。听说还与鬼界勾结在一起,每一百年都要去参加什么鉴宝大会,今年好像是第十八届了……”

    颜淮抬手道:“等等,鉴宝大会是怎么回事?”

    “我听他们说,鉴宝大会上鉴的宝,就是我上边那个,还有你下边那个……除此而外,还有许多许多……鬼界放浪形骸,无拘成性,你懂的。”

    “行了你闭嘴吧。“颜淮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我们继续说爹娘的事。既然娘觉得无法容忍,为什么不直接和离算了?我见她也不是轻易忍让之人。”

    璇玑向他眨眨眼:“这你就不懂了。娘是名门贵族,未嫁人之前是娇滴滴的鸟族大小姐,鸟族啊,什么最重要?什么排在第一位?当然是自由了。什么父母、配偶、子女,统统滚蛋。名门是什么概念?就是你上个茅厕都有人盯着。娘不想成为金丝雀,她想要自由,却又不能失了家族的颜面,不然会惹上大麻烦。因此借机与爹吵架,搞臭他的名誉,自己另寻桃源,一举两得。”

    颜淮目瞪口呆。

    璇玑八卦之魂燃烧:“以上这些只是我推测出来的。但我亲眼见娘和几个不同的年轻男子在一起过,我敢肯定,我说的这些没有一百,也有八十。”

    颜淮有气无力的问:“你竟一点不生气?”

    “为何生气?神仙嘛,日子平平淡淡的有什么滋味,既然要追求刺激,当然要贯彻到底。”璇玑眯起眼睛笑,这时,她从窗外看到一副奇异的景象,连忙跑出门外,还招呼着颜淮赶紧过来一起看。

    颜淮随她一起出门看,看到无数的红线漂浮在天上,组成一个巨大的网,那网慢慢收拢变形,最终组成一个红心。

    璇玑乐不可支,说道:“哇,这好看!”

    颜淮问:“这是太子给你的惊喜?”

    璇玑连连摇头:“不是太子,是我的刺激。”

    颜淮:“……”听不懂在说什么。

    颜淮专注的凝视着红心出现的方向,一步留神,璇玑已经飞上了天,向他挥了挥手说:“我先走了,照顾好自己。还有,中秋快乐!”

    颜淮头也没回的转身,和她去往相反的方向。

    ☆、引魂灯03

    颜淮回寝殿清洗了一下,换了身衣服,一时间神清气爽。他刚换下睡衣打算休息一下,阿羽就急匆匆的闯了进来,说道:“仙上,玄清子大人来看您了。”

    怎么一件事接一件事,没完没了。

    颜淮叹了口气,从床上爬了起来,换上一套崭新的衣服,前去迎接玄清子。没记错的话,这位玄清子是他的师父。

    本以为他的师父应是个白胡子的世外高人,没想到比想象中的年轻许多。玄清子看起来年龄约在三十到四十之间,着装不修边幅,一双眼睛滴溜溜的转,不像上年纪的人那样成熟稳重,他正与一众侃侃而谈,口若悬河滔滔不休,大有说到天荒地老的架势,而且,他手里似乎拿的是……

    啪。

    惊堂木拍在桌子上。

    “要说我那好徒儿,就是如今名贯阴阳天三界的清涟君,可是万年难遇的可造之材。想当初他还是一只年幼弱小的青鸟,在大雨天中撞到了我的讨饭碗里,想起算命的说我命中有一青鸟,可助我逆天改命,得道升天。我连讨饭都顾不得,赶紧将那青鸟请回了家,备好油盐酱醋、花椒大料,起锅烧油……”

    “啊?你竟把清涟君吃了?!”

    玄清子惋惜道:“我刚想把青鸟放进烧的滚烫的锅中,回头一看,却发现那青鸟飞入了我张开的口中,这也算吃了罢。我醒过来,不见什么青鸟,只余一位青衣的俊俏少年,那少年说他练功时误入歧途,差点走火入魔,不甚入了我口,事后想从我便门而出,恐污真身,是以剖开我脊背,方才得出。”

    “那不是如来佛祖和孔雀大明王的桥段么……换汤不换药,早听过八百回了。”

    玄清子又拍了一下惊堂木,说道:那青鸟原来是南华真人与清水瑶姬之子,他道此番皆因他而起,为救我性命,便将三千年道行赠与我,使我得以长生,来往仙京。南华真人欲要青鸟认我作父,我与青鸟两相商讨,最终决定他拜我为师父。这就是我与清涟君的渊源。”

    “……所以说,您没什么真材实料,全靠机遇才得的道呗。”

    玄清子一下怒了,指着那抬杠的小丫头说:“岂有此理,你是哪家的婢子,竟对我如此无礼!老子纵横六海,还没有哪个敢对我大放厥词!”

    小丫头翻了个白眼,全然没有理会他的愤怒,不屑道:“我不是大放厥词,是合理质疑。不是就不是,您急什么呀?犯得着和我一个弱女子计较吗?”

    玄清子气的直拍胸膛,见到颜淮来了,赶紧告状:“清涟,你看这不知尊卑的洗脚婢!真是岂有此理!把师父气出个好歹来,损失的不是你的道行?”

    颜淮被他吵得头疼,一看那找他师父麻烦的洗脚婢,颜淮一愣,问道:“兰姐姐,怎么是你?”兰衣女子正是兰心,她不似颜淮记忆中的温婉如水,柔情化为讥讽,兰心在屋里巡视了一圈,冷声问:“璇玑何在?”

    阿羽见到她后吓了一跳,脸上堆着笑,忙迎了上去:“红昭娘娘,您怎么在这呀?”

    红昭皱着眉,又问一遍:“璇玑在哪?”

    颜淮说:“姐姐今夜本与我共度中秋,后来天现红绳,她便离开了,走之前说要「去找她的刺激」。”

    “刺激?”

    红昭愤恨的跺了跺脚,端的是咬牙切齿:“既然要追求刺激,就让她贯彻到底。”

    说的话都一模一样,不知这两人间有什么恩怨。

    颜淮还想问些什么,红昭显然没空听他再询问,她现在很愤怒,一旋身消失的无影无踪。

    玄清子恼怒的拍了下木椅:“这小丫头听了我的说书,还没给我赏钱。”说完,唉声叹气起来。颜淮接近他,叫了他几声,拍了两下他的肩膀,玄清子嘴里仍旧重复着这句话。

    看来不找些值钱的东西给他,触发不了接下来的对话。

    颜淮从怀里摸出一颗天堂湖珍珠,放到玄清子的紫檀木碗里,玄清子双眼登时一亮,把珍珠放嘴里咬了一下,嘿嘿笑道:“好徒儿,师父没白疼你。”

    颜淮坐在他旁边的椅子上,问:“师父,找我什么事?”

    玄清子摇头晃脑的说:“没什么事,就是想你了,来看看你。”

    “那好吧。”颜淮作势要走,“既然师父没什么事,那我就……”

    “别别别,好徒儿。”这一招百试不爽,玄清子立即拦住他,说:“师父是想,你在天界待了这许久,天帝再看重你,也应该跟你两天休息的时间啊。既然乏累,何不跟师父去人间玩一玩看一看?”

    颜淮点点头:“行,没问题。”

    玄清子说:“好徒儿,你就看在师父呕心沥血为你打造神兵利器的份上,也应该答应我这个小小的请求。你……等等,你刚才说什么?”

    颜淮有些无奈:“我说行,没问题。”

    玄清子道:“我徒儿今日怎的这般爽快?让为师很难适应。”

    颜淮站了起来,说:“那您就慢慢适应。阿羽,替师父准备房间,今晚在这住了。”

    与玄清子道别后,颜淮回到房间,终于有了休息的时间。他答应玄清子,是因为自己一己私欲,他也想去人间看一看,找找那个名为酆都的城市在哪。那里还有没有他熟悉的建筑,还有没有熟悉的人。

    还有,扶苏和子浮,到底是怎么回事。

    颜淮闭上眼睛,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渐渐腾空,仿佛灵魂出窍。再一睁眼,又是那个熏香缭绕、立足晦暗的万佛宗,颜淮跪在蒲扇上,一缕青烟来到他的身后,逐渐化为实体,手臂揽在颜淮的胸前,头靠在他的肩膀,乍一看,像个极温柔的姿势。

    颜淮被惊的浑身颤抖了一下,看不清倚靠着他的是何人,于是问道:“你到底是谁?”

    “我已经说过了,不想再说一遍。”对方显然不想跟他废话,颜淮上身一凉,是他的衣服被脱了下来,他惊恐地向后退了退,后背抵上了佛台。颜淮眯起眼睛,借四周燃起的烛火,努力分辨着那人的相貌。

    那人手臂向前一伸,颜淮以为他来抓自己,惊弓之鸟似的缩了起来。

    子浮够到了放在佛台上的莲花灯,向下凝视片刻,弯下腰去,莲花灯的烛光竖在两人之间,直到这个时候,颜淮才清清楚楚的,看到了他。

    颜淮激动道:“你明明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