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我不会再踏进这里。”林迁南没有多看殿内之物,恐触及伤心事。
赵欢颜的脸色像大病初愈,眼睛浮肿,是日夜痛哭所造成的。她的脸庞不施粉黛,隐约和赵欢雅有几分相似。
“你是来要本宫性命的?”赵欢颜忿忿地说,“本宫等你多时了,你肯定在陛下那儿吹了耳旁风,陛下肯定会怪罪本宫。”
林迁南一笑,轻蔑道:“你的性命?要不是你肚子里怀着孩子,我可能真的会要了你的性命。”
赵欢颜低头看自己肚子时才会流露出柔弱之情,“孩子是无辜的,有什么事冲我来。”
“你知道雅儿临终前在惦记什么吗?”
赵欢颜一愣,慌忙道:“不必告诉我,我不想知道!”
“她说,她不怪你,”林迁南拳头紧攥,眼里的杀意毕露,“皇后!我不会杀你,我需要的是一个解释,一句道歉!”
赵欢颜突然尖叫,她哭喊着说:“对不起,对不起!啊啊啊啊!雅儿,都是姐姐不好,是姐姐被嫉妒昧了心智,雅儿……”
林迁南道:“为什么雅儿会答应替你换血?!告诉我!”
“因为,因为,是我威胁了她!”赵欢颜躲在屏风后面,畏惧地看着步步紧逼的林迁南,“因为我对她说,说我会杀了你,我……我,我会杀了你!”
“是雅儿太傻了!即使……即使我是皇后,我也不敢拿你怎么样!你名义上是南国的人……你……她,都怪她太傻了!”
林迁南脚步顿住,赵欢颜又换了个地方躲起来,嘴里一直念叨着“不要来找我,不要来找我”。
侍卫们从门口涌进来时,殿内只剩下了失心疯的皇后和桌上两杯未动过的凉茶水。
林迁南在屋顶看着底下乱成一锅粥的人,没来由地笑了,他把围绕的疑云弄清楚了,没有疑惑了。
一切的一切,归根结底,都该怨他。若不是因为他,这一切,就都不会发生。好在,一切都结束了。
都结束了。
很快,他就会去找那些他对不起的人赎罪。
林迁南抬头看着满天星空和皎洁无暇的明月,觉得压在心头的石头终于拿下了。他这一辈子,从没像现在这般轻松过。
出宫时,他遇见了忠德,也许忠德是故意在此等他的。
“林公子。”忠德向他行礼。
“嗯,先送我去驿站。”林迁南进了马车。
忠德平稳地驱使着马车,他道:“林公子,你是要离开京城了?”
“韩歧定是给你委派了任务,”林迁南闭目养神道,“你按你的任务行事便好。”
“那陛下……”
“他没事,”林迁南睁开眼,“你回去后只需告诉他你完成了任务,其余的都不要说。”
韩歧迟早会知道真相,只是需要一点时间罢了。林迁南不是圣人君子,总得留给韩歧一点‘念想’才好。
“林公子,忠某想告诉你一件事。”
林迁南道:“嗯。”
“皇后的孩子不是陛下的,”忠德还是决定告诉他,“至于是谁的,忠某不能说。但忠某想告诉林公子,陛下从未忘记过你。”
林迁南笑了笑,“谢谢你告诉我。”
“嗯,”忠德道,“驿站到了。”
韩歧是在三日后才苏醒的,他醒了后没有提过林迁南,只日日夜夜的处理政事,除了大臣谁都不见。
又是半月过去,豫国发生了一件大事。肱骨丞相赵章瑞主动请辞,告老还乡。
韩歧手中拿着一份未开启的折子,当着文武百官的面道:“丞相,你可决定好了?”
赵章瑞苦笑:“回陛下,臣老了,请陛下应允,让臣告老还乡安享晚年。”
韩歧把折子收好,可惜道:“既然这样,朕便不强留了。”
韩歧掌握了赵章瑞的所有把柄,多年韬光养晦,终是可以厚积薄发。赵章瑞主动请辞,是为最后的退路。
斗了多年,最后赢得轻松。韩歧并不为之高兴。
下朝后,韩歧去了乐贵妃那里。
“皇上,您累了太久。”小乐道,“要当心龙体,您是豫国的顶梁柱。”
韩歧一愣,道:“不像是你会说出口的话。”
小乐莞尔,为他递上一杯热茶,“我只是替迁南哥哥照顾一下你,我相信我说的话也是他想说的。”
韩歧接过茶盏,轻抿一口:“林迁南,他会过得很好。”
“陛下,茶的味道如何?”
“苦。”韩歧道,“为何问这个?”
“你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状况吗?”小乐说,“你还是以前那个陛下。”
韩歧捏碎了茶盏,大步离开。他揣着满腔怒火和慌张找到了徐叔。
徐叔对他知道这一切早有准备。
“朕没事?朕怎么能没事!”韩歧怒喝着他,“徐叔,你告诉朕,你有替林迁南换命!”
徐叔叹气,道:“老夫没有做,你只是睡了一个长觉。”
“林迁南呢?朕把他找回来,还来得及……”韩歧鲜少在人前失态。
徐叔道:“来不及了,谁都救不了他了。将死之人,你就由他去吧。”
“我不允许,”韩歧道,“你背叛朕?”
“老夫从未背叛过你,你是老夫亲眼看着长大的,也是我认定的帝王之人,我尽心辅佐你,不是想看你被情爱左右。”徐叔语重心长地看着他,“皇上,你坐在了高位,注定是孤独的。”
“豫国需要你,林迁南不需要你!”
韩歧随手抄起桌上的一个药瓶,狠狠地掷在地上,药瓶摔了个四分五裂也难解他心头之恨。
都在骗他,他们都在骗他。林迁南命硬,不可能会死的!
“林迁南注定是要死的,他也不想活下去了,你何必强迫他?”徐叔字字诛心道,“依老夫看,陛下不过是心中有愧,觉得愧对了林迁南,才想尽办法让他苟活于世。你是自私的!”
“闭嘴!”韩歧背过身去,不敢直视徐叔洞悉一切的眼睛。
“你若是真的想弥补林迁南,那就做个千古明君,不要再去打扰他了。”徐叔道。
“你什么都不懂,他也是。”
“来人,”韩歧一步步往门外走,“将他拿下,赐鸠酒,厚葬之!”
徐叔没有意外,跪下谢旨:“今生君臣情尽,来世愿不相逢。多谢陛下美意,臣,叩谢,拜别!”
韩歧走到了林迁南之前住的地方,召来了霍亮。
霍亮对于宫内的事略知一二,正忐忑,韩歧问道:“你告诉朕,艳疫是怎么解的?”
“是用臣家中……”霍亮眼神躲闪。
韩歧抽出他的佩剑,对准他的脖子,“说实话!”
“臣不会撒谎,但受人之托,请陛下不要为难臣。”霍亮道。
“是林迁南?”韩歧将剑归鞘,“你不需回答,朕知道了。”
霍亮沉默,额头出了层层的汗。
“陛下,南国传来消息,南王听闻郡主和林公子的事,盛怒难平,已决定起兵进攻豫国。”霍亮道,“和谈无用,战事已迫在眉睫,请陛下早做打算!”
韩歧放出的消息是赵欢雅与林迁南殒命在豫国,并把责任全推在了自己身上。申屠玹定然不会善罢甘休。
“朕已经知道了,”韩歧揉了揉眼角,“你先退下吧。”
韩歧坐在冰冷彻骨的龙椅上,提笔写着圣旨,这份圣旨是写给申屠玹的国书,他放下身段请求申屠玹不要开战。
并非是豫国没有能力,而是他答应了林迁南,保两国太平。
不知从何落下一滴水,在明黄的圣旨上晕染开来,韩歧摸了摸眼角,竟是湿润的。他放下笔,伏在桌案上静默无声。
林迁南,林迁南,林迁南。
不要丢下我。
只要能留在林迁南身边,宁愿永远是那个长不大的小五,或是平庸无能的邢武。再不愿做韩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