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那现下鼎在何处?”
“什么好物到了他俩手里,都是好东西不得好用,”八趾麒麟撇了撇嘴,“鼎毁了,在昆仑之巅碎成齑尘。”
谈无欲闻言难掩失望之色,将袖中的一册书放回矮几,素还真见那书的封面写着《锻宝图鉴》四字,心下一动,知道谈无欲近日手不释卷都是为此,不由暗自去拉师弟的手,谈无欲挣了数下却甩不脱,只得微红了脸、任他在桌下偷偷牵着。
“上古神器皆出自阴阳造化鼎,若是那鼎毁了,再高明的锻造师、再珍奇的材料,铸出的也不过是凡器了。”谈无欲接着道:“书上说,上古十大神器乃是盘古开天斧、伏羲凤凰琴、昆仑天机镜、崆峒封天印、八宝玲珑塔、后羿射日弓、夸父追日靴、如意乾坤袋、天门东皇钟、阴阳造化鼎。漫说年深日久、无迹可寻,就是寻到,斧啊弓的、也不是惯用的兵刃。”
“哈哈,十大神器?我却说是十二神器!”八趾麒麟笑道:“最后这两件,乃是一对宝剑,阴阳造化鼎正是受不住这对宝剑的灵力才化成飞灰。龙腾紫华、凤流啸天,真正是万代无匹。”
单只听这对剑的名字,素还真便觉得心神巨震,他与谈无欲对望一眼,知道两人俱是一样心思,忙向八趾麒麟追问道:“师父,这对剑现在何处?可还在那两位高人手里?”
“唉,”八趾麒麟摇了摇头,幽幽道:“这对剑失落尘寰已数百年了...”
“剑者何以失落自己的佩剑?”谈无欲略一思忖,又道:“师父可有这对剑的线索?”
“自然是有,”八趾麒麟双眉一挑、语声一顿,素还真立刻揉肩捶腿,谈无欲赶紧蓄水添茶,“这时就如此乖觉!”八趾麒麟大笑着说:“百余年来为师明察暗访,终于探得紫华剑陪葬吴王墓。凤流剑虽下落未明,但若能寻得紫华,凤流自会现世。”
素还真闻言眼珠一转,嬉笑道:“师父如此爱剑,既有了线索,如何还能坐得住?怕是这吴王墓不易与吧!”
“就你精!为师不过是不屑去做些土夫子的活计!”八趾麒麟鼻孔朝天,见两个徒弟一副了然于心、并不接茬的样子,只得自己不情不愿的接着道:“况且宝剑认人,不是有缘人,就是有通天之能进得了吴王墓、也带不走紫华剑。为师自知不是宝剑所等之人,又何苦去自讨没趣儿?”
说着站起身来,背着手飘然而去。
“紫华剑、紫华剑,”素还真念叨着宝剑的名字,捉住谈无欲的手道:“无欲,我总觉得这剑的名字好熟,好似就是我的剑。”
“你的剑?怎么,好东西都是你?”谈无欲用手指指自己,挑眉笑道:“我倒觉得是我的剑呢!”
“我的不就是你的!”两人竟全不将千难万险的吴王墓放在眼里,好像去取那墓里的宝贝就如探囊取物般轻松随意,素还真把谈无欲往怀里拉,凑在他耳边道:“师弟,择日不如撞日,咱们这就出发?”
“好啊,”谈无欲索性往他师兄怀里一靠,慢悠悠的说:“既是助你去寻宝剑,断没有让我赶路的道理。”烟雾弥散间,一只小黑猫赫然伏在素还真的臂弯上,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一双翠玉般晶莹的猫眼似笑非笑的望向素还真。
素还真抱着黑猫哭笑不得,捏了捏小猫柔软的肉垫,又被它狠狠抓了一把。无奈间素还真幻化成一只丈余长的白虎,舔了舔黑猫油光水滑的毛皮,把它轻轻衔到自己背上,呼啸奔驰而去。
“古时帝王建墓,或是掘山为坟、或是遍布疑冢,皆是为了混淆视听,不让人知道墓室的确切所在、防人盗掘。这吴王墓倒稀奇,百千年来大家都知道它就在此处,却没人敢动它一分一毫。”素还真用折扇略向四周一指,笑道:“日久天长,这剑池竟成了古迹名胜,四时有人来凭吊、倒是热闹。”
谈素二人身着儒士服、头戴生巾帽,俨然是两个清俊斯文的小秀才。忽听远处一阵喧闹,十数人簇拥着一位年轻的贵公子款款而来,素还真展开折扇、闲闲看去,但见这公子哥儿系着件枫红绣金的披风,英姿勃发、眉目深秀,只翘着嘴角一任众人说说笑笑,举手投足间气派非常。谈无欲却头也不抬,低声道:“人多腌臜,此处也已看过,咱们走罢。”素还真点头称是,携着他的手便向外走。两拨人擦肩而过,那公子咦了一声,由衷赞道:“好俊秀的人物!”,谈无欲只作不闻仍向前走,素还真笑着向他赔了一礼,亦迈步而去。
子时初刻,怀古之人早已散去、四野无人,二人仍着黑白道服,再次来至吴王墓前。谈无欲问道:“避水符可备好了?”素还真道:“自是齐备,三刻之内、呼吸无碍。”谈无欲点了点头,思忖着剑池之水碧绿瘆人、颇显不详,蹙眉又道:“古史说这池中之水深不可测,若三刻仍未潜到底,万不可逞强耍狠,再作计较便是。”素还真见谈无欲一张雪白小脸在月下皎洁非常,凝目忧思之态更是动人,不由握着他的手柔声道:“这话合该我向你说,有没有那剑我不甚着意,却是万不能没有师弟的...”
“胡言乱语!”谈无欲狠狠瞪了素还真一眼,也不待他师兄再说,甩开交握的双手旋身跃入池里,素还真见状又笑又叹,望了望池中碎而复圆的明月,随后潜入水中。倏而,冷风骤起,一人鬼魅般悄然立在池畔,将手中的红绸黑绉扇开而又合、合而又开,半晌后,这人下定决心般猛然将扇一合,单手向池中弹出一枚丹丸,转身消失不见。几朵冰花悄然在剑池石壁上引显,池水在盛夏之时却开始结冰。
二人向剑池中沉潜,池中死气沉沉、一只活鱼也无。半刻之后,只觉得潜的越深,周遭越黑、池水越咸,竟不知道通着哪处海水。又潜了半刻、竟仍未到底,二人对望一眼,心中都有些失望,只怕今夜要空手而回。正在踌躇间,却见前方不远处有两簇幽幽金光,忽明忽灭。谈无欲见了心下一喜,只当是水墓入口充作长明灯用的夜明珠,加急游了过去,还未到近前,忽觉腥气扑面。他暗道不好,赶忙念了个神目法咒,借着神通看去,只见哪有什么夜明珠,那光亮处竟是一只狰狞巨兽的眼目,此刻正直勾勾的盯着他看!谈无欲骇然间仰身后避,这巨兽动也不动、只张开血盆大口倒吸池水,谈无欲但觉身似浮萍、不由自主向它口中飘去,幸而他机巧应变、使了个千斤坠稳住身形,又被素还真展臂一勾,俩人合力脱出水涡、搂抱着坠到池底。
二人跌到池底淤泥之中,水波激荡,只见触目处尽是森森白骨,亦有各种法宝灵器散落各地,可见昔日欲入吴王墓者有不少葬身此处,其中不乏道人修士。二人本以为吴王不过是人间王侯,所葬处的机关暗术至多不过是奇门遁甲、五行术数,到底是凡人玩意儿,他们身傍仙术、道法高强,如何放在眼里!可如今一见,此处断非寻常之境,若只是凡俗帝王陵寝,焉能有通灵巨兽守护?二人深悔轻看了此处,动念间无须商议,使了个障眼法、双双浮游而上,欲离开此处再作计较。谁知刚向上浮了数丈,却见头顶上的池水以可见之速一层层冰封下来,二人更是震惊,此时时辰已过了一刻又半,就算毫无阻隔的浮游而上尚需一刻,何况还须破冰?
上有冰盖、下有猛兽,进退维谷之时,谈无欲看向素还真,用手向下指了指,素还真微微颔首,拉过谈无欲的手,在他手心写了个“避”字。谈无欲恍然悟到那兽竟是上古灵物、避水金睛兽,无怪乎形貌似雄狮却能在水底酣卧,他略一思想,在素还真的手上写了个“火”字。素还真握了握谈无欲的手,又写下个“动”字。谈无欲点了点头,知道二人此役在引动不在杀伤,那巨兽身后便该是墓室入口。这兽如此巨大,若是自己不动,就算二人拼了浑身本事在一刻半内击杀了它,也断没时间再移动它。若他俩推断有错,墓室入口不在此兽身后,二人也便和池底白骨无异了。
二人复沉潜下去,在避水金晶兽眼前游鱼似的打转,巨兽又倒吸池水,俩人便合用千斤坠躲到池底,待巨兽不再吸水,便再浮上来扰它。如此数次,巨兽耐不住性,眼内金光大盛,伸出大爪向二人兜头盖脸的罩过去。巨兽虽然神力非常,可又怎比得二人身法轻灵,素还真辗转腾挪、在巨兽爪间穿来穿去,巨兽一对金眸随着他的身形上上下下,在水底晃成一片金光;谈无欲更绝,使了个黏字诀、直接坐在巨兽爪上,让它如何也甩脱不了。巨兽见抓不住素还真,便专心来对付谈无欲,举起大爪便往嘴边送,谈无欲也不躲、仍气定神闲的坐在它爪子上。此时巨兽抬起前爪,重心已向后移,素还真趁此机会,突然从隐蔽处袭到它眼前,运起元功冲着那对金眸急喷一口三昧真火。避水金晶兽在水中出生长大,哪里见过火,吓得更是后氽,庞大的身躯拧不过劲儿、不由翻了个个儿,露出其后黑洞洞的一个入口!
谈素二人大喜过望,池水向洞内倒灌,二人顺势向洞口游去,谈无欲借着巨兽大爪甩脱之力、本在素还真之前,却越游越慢、身形渐滞,素还真见他神色痛苦、唇边溢出一串气泡,知道是避水符失了效用,忙将嘴贴上去将口内之气渡给他,搂着他的腰钻入山洞。巨兽翻过身来,再次堵住了洞口,也止住了倒灌之水。
二人九死一生浮出水面,素还真仍死命抱着谈无欲,嘴也贴在他唇上不肯离开,谈无欲挣扎着向后仰头,一手握住素还真的臂膀,一手去推他师兄的脸,大口喘着气、觉得心肺生疼,断断续续地道:“没、没让水淹死,倒让你、你给憋死了...”素还真将谈无欲脸上的湿发捋到脑后,俩人额头抵着额头,兀自喘息不停。
待到气息稳了,二人相互扶持着到了岸边,大喇喇的躺在实地之上、转头看看对方的狼狈相,不约而同又大笑起来。
【第八章 五行阵道破生灭,紫华剑再现尘寰】
“遇着那避水兽算是失策,可这池水无故结冰,”谈无欲冷哼一声道:“竟是让人给算计了。”
二人沿着墓道向内行,觉得似在登山、一路地势越走越高,素还真笑着说:“玩鹰的到让鹰啄了眼,这账少不得记下。”他顿了顿又道:“咱们先下水、后上山,依师弟看,现在到了何处?”
谈无欲随口答道:“约么是在后山的山腹内。”说完斜睨了素还真一眼,“你倒考起我来了,摆什么师兄的谱儿。”
“不过是与师弟参详参详,怎么是考!何况在这些风形水势、观测卜算上,你素来比我用心。”
“什么叫我比你用心,那叫我比你强!”谈无欲扭头瞪了一眼素还真,在漆黑的墓道里,他的眼睛似一双寒星、明亮逼人,素还真方欲伸手去碰,却见他已转回身去,心里好不遗憾,只听谈无欲朗声道:“这吴王墓墓前有池,池形狭长,南稍宽而北微窄,好似剑形、人称剑池,这是天地交感,因着地下宝剑的灵气聚气化形而成,是金生水。世人皆谓墓在水底,实则墓在山中,这是土生金。墓与木是同音,设计者也算是个大才,借着这一重便成就了水生木。我想紫华剑必是极阳之剑,阳者火也,木生火也就有了。如此五行具备、环环化生,本是极好的风水、任谁也不能盗的,可偏有人在山上修了个木塔,用真木夺了假墓、乱了五行,反倒成了木克土,惜哉惜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