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君,洞庭王勾结魔族余孽欲图谋不轨,此事已经上报云霄殿,陛下打算让您前去处理,命属下先来报信,旨意马上就会来。”
话罢,天罚宫外传来脚步声,接着,是手持帝旨的言和。
“逢诵仙君,天帝旨意。”
逢诵心里有数,让天兵退出去,自己起身接旨。
言和并没有宣旨,反将帝书递给了逢诵:“仙君,陛下密旨,您自己看吧。”
帝书写的一目了然,魔族余孽必须死,洞庭王必须带回来按天条处置。
“陛下说,此事需尽快隐秘处置,莫让旁人察觉。旨意带到,言和告退。”
魔族从上古大战中几乎灭绝,剩下的那些都是降于天界,但千百万年过去,总有变故,一如白凤公主。
曾经被宿遗埋怨过的那本天书拓印文上,就记载了这么一桩秘辛。
天族白凤,孽恋魔族,罚往极苦之境,思过终生。
临时接的任务,又是与天族颇有渊源的洞庭,天帝势必没有通知太子宿遗,可每日宿遗必到天罚宫已是人尽皆知,今日也不会例外。
逢诵犹豫片刻,还是走到桌案前提笔。临行前将折好的信笺留在守天罚宫的天兵手上:“太子殿下若前来,交给他。”
天帝降旨,逢诵受令速去血煞域擒回洞庭王,不及当面告知,等你。
宿遗来天罚宫看到的就是这张信笺,血煞域是划给魔族的居所,天界授封的洞庭王需去那里擒回,宿遗一眼便看出来其中的猫腻。
但到那里时,逢诵已经身受重伤,因事情隐秘,逢诵带来的人不多,已经与魔族的争斗起来。
金光刺过,宿遗在魔君手下救下逢诵,将人带离。
“逢诵,你如何了?”一双丹凤眼里写着忧色,伸手扶着蓝衣染血的逢诵。
逢诵的蓝衣是浅蓝,染血之后,周身更显阴寒。
“我没事,魔君受了刺激,我们不是对手,须...”素白微暖的指节覆了上来,逢诵想说的话都吞回了腹中,鼻翼间再次染上淡淡荷香。
“坐下疗伤,剩下的,交给我。”
白衣太子那与生俱来不容置疑的王者之气生生折了逢诵的眼,就这般听任的坐下来自行疗伤。
金光一闪而过,离了这片僻静的区域,加入了那场混战主持大局。
魔族受降安于血煞域,百万年里谨小慎微安养生息,虽得以礼相待而因生于魔族仍被视为异类与各界多少有些摩擦,但都无伤大雅,唯有几十万年前,前任魔君与天族白凤公主相恋,天界众仙认为可耻,而天帝迫不得已拆散二人,魔族与天宫早就不同往日,如今洞庭王之事...
宿遗毕竟是千岁太子,修为再高也高不过二十五万年的新魔君,手持诛神剑过招半日,颇显吃力,而魔君却是越战越勇。
逢诵不敢全身心投入疗伤,半日之久,睁眼已不见宿遗。
宿遗与魔君从逢诵身前二十丈之地开战,越战越远,逢诵循着头顶翻涌的雷云找去,心中越发不安。
是以逢诵找到宿遗时,满脸的忧虑与凌乱的呼吸被太子看在了眼里,诛神剑一斜,身形在空中翻转,染上血污的衣袂飞扬,起落一眼间,就落在蓝衣仙君身前,微喘着气,笑道:“你来了,你这急得...”
“莫不是你以为我会拼死对付这个魔君?”
愣神的逢诵仙君让宿遗眼里的笑意更深,抬起那只还算干净的左手,搭在对方身上:“放心,说好让你陪我,怎么会丢下你去拼命呢?要死也会拉着你作陪。”
“让你歇了大半日,差不多了吧?随我一战,从前可没这个机会。”
意气风发的天界太子就是这样,轻描淡写的让逢诵除了一个“好”字再想不出别的来。
还是金碧辉煌的云霄殿,肩上还是沉重的枷锁,逢诵一睁眼,紧扣怀中的护灵衫,喃喃道:“生死面前都能淡然的拉着我作陪,天道之下,为何就不能呢?”
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凡间曾有言,风雪葬归年。
蓝衣公子站在秦淮河畔,看着漫天的飞雪,落在树上,为树裹上一件白衣;落在水面上,凝结成冰;落在枯枝上,垂直而下,在风雪掩埋的大地砸下一个凹形。
凡界又是一年冬季,大雪降世,你,在哪?
极苦之境你种下的梨花,我已经全部移栽到盈泽墟,你可想看一眼?
逢诵转身看着这繁华无双的金陵城,耳边还是丝竹管弦声、小贩叫卖声、红粉调笑声,无论是改朝换代还是斗转星移,金陵城,始终未变,变得只是住在这里的人。
“公子,外头天够冷的,公子何不进来喝杯热茶?”观景阁旁的茶楼小厮见逢诵穿的单薄站在河岸吹了许久的寒风,心中不忍,走过来请他进去。
心中愁思被打断,逢诵愣了一下,转身跟小厮进了茶楼。
茶楼老板见小厮带了人进来,细细打量一番,瞧着这身蓝衣锦绣清爽,可这公子明显身无长物,当即呵斥道:“你这败家奴才,什么人都往茶楼里带,你当这茶楼是收留所吗?”
“这位公子在外头吹了许久秦淮河的寒风,老板您宽宽心吧。”小厮知道自己做的逾越,但还是向老板求情。
“你让我宽心,谁来宽我的生意?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不想做了就赶紧滚。”
如今的逢诵看着凡界的纠纷,已经能做到宿遗说的平静,可小厮对他是一番好意,他不好让他丢了饭碗,正欲离开,一个声音响起:“他的茶水算我的。”
身后走来一素雅青衣的公子,丢了一锭金子到茶楼老板手中,对小厮道:“一间清静的雅间。”
老板立马喜笑颜开的恭迎,小厮会意将两人带上二楼,寻了间温暖僻静的雅间给二人,上茶时还得了青衣公子的赏。
“天帝陛下。”青衣公子俯身行礼,恭敬如初。
“不必如此,我已不是天帝。”逢诵简单的道:“你下凡许久,可寻到了鸾陈?”
这青衣公子不是旁人,正是下凡来寻风神之子鸾陈的芳顾。
芳顾点头,随后又摇头,凄苦道:“他已轮回五世,从未想起过我。”
贬入凡间的神仙,过往一切都烟消云散,鸾陈想不起是应当,想得起,才是罕事;芳顾明知如此,仍想一世一世的守着他,企图唤醒他。
“陛下...殿下何以在此?宿遗殿下呢?”芳顾又问。
“我在寻他。”逢诵又恢复了从前的清冷。
“寻?在凡间?”芳顾受命在凡界,一介散仙天界的事他一概不知。
逢诵点头,问芳顾:“若寻回鸾陈,你会怎么做?”
还在天界时,芳顾记起鸾陈,就想过无数次再见鸾陈的场景,可真的寻到时,却发现,往昔想的没有一幕应景。
“若他不恨,我绝不会再放开他。”芳顾闭目又睁,铿锵有力的道。
这般,也不知是对是错。
不恨便不放?逢诵喝了一杯热茶,起身时忽然道:“在天界,风神为人你应该听过,鸾陈因你被贬,为何你能安然在凡间顿悟飞升,你可曾想过?”
“鸾陈与我并无交情,可见到你,我便知道你就是那个凡人。”
“你可知何为风神印?”
风神印,藏匿一个人的所有痕迹,只为一人所知。
“菩提苦六世方四大皆空。”
芳顾呼吸一点一点凌乱,待逢诵离开后许久方朝蓝光消失的方向大声道:“多谢逢诵殿下。”芳顾终会寻回鸾陈,盼殿下亦如愿以偿。
熙攘喧闹的秦淮河以及芳顾炙热感激的目光,逢诵远远甩在身后,望着头顶那明光,才恍然又过千年。
“嗷~”一声狼嚎从逢诵路过的下界深山传来。狂傲不羁,又好像是在召唤。
逢诵也不知为何,心中有个念头,循着狼声落到了深山。
那黑狼看着逢诵,有些锐利的伸着脖子,在原地绕了一圈之后,四肢站立,像是专门拦截逢诵才出声嚎叫。
“嗷呜~”黑狼又是一声长啸。
逢诵看着身前这只黑狼,轻而易举的就知道,他是修炼成形的,此刻以兽身见他,桀骜里,似乎还算恭敬。
“何事?”逢诵既然下来了,又看出黑狼的有意为之之举,不打算拐弯抹角。
黑狼抬起前腿做了个勾腿的动作,又叫了一声,蹬开腿往林子里跑去。
逢诵看懂追上他,林子越来越深,苍翠的林木几乎都有遮掩掉天上直射的烈焰,只有树木间溢射着暖阳。
跑了半晌,黑狼在一株苍劲挺立的紫竹旁停下,扬起头“嗷嗷”一声,不同于之前的嚎叫。
逢诵的目光落在紫竹上后,脚步就慢了下来。墨眸大睁,牵出血丝,死死的盯着紫竹叶上,一只白蛹。
双腿仿佛被灌了铅,每走一步,似有万斤重。走到紫竹前时,双眸里已经云雾一片,逢诵伸出颤抖的双手,捧上那片含蛹的叶子,眼眶里的云雾迷蒙,化成水无声的淌了下来。
宿遗。
黑狼见状,也不打扰他们,识趣的往后慢慢退,退到三五棵粗壮的树后,正欲转身离去时,一道流光划过,将黑狼定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