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前没注意过这种事,一时觉得好奇。来回晃了好几下脑袋。
杨烁简直被我气着了,他抓着我的手,无奈道:“你要玩好歹先帮我把睫毛弄出来好吧,难受着呢。”
好吧,我停下这幼稚的行为,扒拉着他的眼皮将掉进去的眼睫毛弄了出来。
然后,我继续这幼稚的行为。杨烁也是极为配合,睁着眼睛放慢了眨眼频率。
我举着手一会往前一会往后,看他瞳孔因为光线的变化不停的放大缩小。
杨烁的眼睛很漂亮。褐色的虹膜中间,不论那瞳仁放大还是缩小,都只装着我的身影。这让我有一种被他全心全意爱着的错觉。
我维持这个幼稚的举动似乎引起了他的兴趣,他兴致勃勃的学我,看我不断收缩的瞳孔。我微仰着头,近乎痴迷的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
杨烁突然捂住我的眼睛,顺势揉了一把我的脸,说:“好了好了,不玩这个了。”
我被捂着眼,看不见他的神情,却听出他语气中显而易见的慌乱。
可我没去多想,他的慌乱是为了什么。
星期六的晚上,我们去了东林大街的一家火锅店吃饭。杨烁与高俞有说有笑,我却看到他眼底的郁郁寡欢和不解。
我从未喝过酒,对酒也没有产生过尝试的念头。可看着杨烁一杯接着一杯的喝,我突然就想尝尝。
我给自己倒了半杯,酒淌过喉咙,带来一阵火辣辣的疼。我哑着喉咙吼了一声,被易然看见,一阵嘲笑。
饭吃完,高俞又提议去唱歌。我脑袋已经有些晕乎乎了,被冷风一吹,刺刺的疼。
易然也喝了酒,一手抱着高俞一手拉着杨烁,整个人嗨得痴狂。
我窝在沙发角落,晕晕乎乎的,口渴得紧,端着杯子喝一口,才惊觉端的是酒。
我恼火的啧一声,又像是自暴自弃般,捏着酒杯接连不断的灌,又辣得直咳嗽,眼泪直流。
震耳欲聋的音乐终于偃旗息鼓,易然双眼迷离,两颊晕红,摇摇晃晃的抱着高俞的手臂。高俞显然没有醉得失去意识,他拖着易然走的时候还记得这里还有两个人。
“呃...那什么...程、程维安,我们要走走了,你...嗝...你行不?...”
我其实脑袋疼得不行,根本没有听清他说的话,只听得有声音一直响,烦人得很。便不住摇头想要他们清净点,而后声音果然停了下来。
我胃里极其不舒服,眼前也是天摇地动般。又有人影在我面前晃,我咕哝着挥手,想把人影挥散。那道人影却凑得更近了,鼻尖窜进一股熟悉的味道。
我突然就感到一阵心酸,这感觉来得强烈,让我忍不住哭了出来。
我抱住身前的人,用尽了我的力气。我嚎啕大哭着,将我心里的话一股脑儿的全部吐了出来。
那个时候我没有去管我该不该说这话,或者说,我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我只是觉得,说着这些话,我整个人都畅快了很多。
因着这畅快,我越发的肆意,连动作都大胆了许多。
对我来说,这该只是一场醉酒后的肆无忌惮。清醒后这一切都随着酒被挥发,情愫也好,生活也罢,都会依着以往下去。
但却就是这一场酒醉,让我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不必言语的暧昧或许正合他对这种感情的好奇和试探,一旦越过界,他便像遇见瘟疫般,充满着厌恶和恐惧,便迫不及待的想远离。
杨烁又开始和我疏离,却不表明原因。易然莫名其妙的受了牵连,来问我怎么回事。我一脸茫然,当真是摸不着头脑。当我鼓足勇气要去问杨烁缘由时,却看见他拥着詹语的肩。我顿时泄了气,仿佛丧家狗一样,灰头土脸的溜了。
他有女朋友了。
那我...怎么办呢...
我开始逃课,夜不归宿。我不敢回学校,不敢见到杨烁。我怕,怕见到他。我懦弱这许久,可我若在这时见到他,定会像吃了豹子胆一般冲上去,质问他,可我质问什么呢?我有什么资格质问呢?
就这么过了半个月,我终于冷静下来,可以强迫自己不去想杨烁,可以让自己在和他照面时强颜欢笑。我去上课,但我仍旧不回宿舍。
易然期间问过我们俩的事,我没跟他说,但他已经猜的差不多了。
我跟易然说,不管我跟杨烁之间发生了什么,都不要他来管。我自己的事,我自己来解决。
六月份的天已经很热了,我走在路上,满目尽是那些女生们所露出的大腿,肤白,细长,简直要晃花了我的狗眼。
手机火急火燎的一阵响,我接起,带着些吊儿郎当的味道:“喂易然啊,不用催我,我已经到学校门口了,不会迟到的,你记得给我留个位置啊,拜。”
“谁管你迟不迟到!”易然拔高声调,“你给我听着,现在立刻马上给我回去,这些天你先不要来学校了,我已经替你请过假了。”
“不是,什么我就不要来学校了。”我说这话时已经踏进了学校通往A教的必经路上,我微微抬着头,敏感的发觉周围的人都在有意无意的打量我。我脚步微一顿,脑袋往后一转,身后的学生们全都慌慌张张的移开视线。我顿感不妙,沉声问易然,“我已经在学校里了,你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
那边易然发出一声极为愤怒的叫骂声:“操,詹语那个贱女人在学校的帖子里发了一个视频,现在学校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你是个同性恋了!”
这件事情闹得沸沸扬扬,不仅惊动了校方还惊动了我远在他地的父母。我的父母闻悉此事火急火燎的赶来。我的妈妈双眼通红,一边哭着骂我一边上手揪我,爸嫌我妈妈太过温和,亲自上阵将我狠揍了一顿。我不吭不响的承受着,倒是我妈受不住了。她将我爸拦下来,问我:“你出了这种事,以后可该怎么办?你想过没有。”
我说:“爸妈,我不读书了。”
我爸说:“不读书,不读书你能做什么呢?没有个文凭谁要你?”
我犟:“不管谁要我,这总归是我自己选的路,我自己走。”
我爸气的又想伸手打我,他说:“你当同性恋这么遭人唾弃的事也要继续走下去吗?自己看一看周围的人是怎么看你的?这件事传出去以后街坊邻居又会怎么看我们!”
“是我对不起你们,但你喜欢我妈妈,你总该知道喜欢一个人是这么情难自禁的事。我没办法,再说这件事情都已经发生了,是已经无法挽回的事,我不能在这个学校继续待下去。”
“维安,你喜欢男人这事就真的没有办法改变了吗?”
“妈,我没办法。”
我妈狠狠的闭了闭眼,她深喘了一口气,仿佛做下了什么决定一般。她说:“好。”
我爸一惊,还想说些什么,被我妈扯了一把,我爸向来最听我妈的话,被我妈这一瞪,顿时什么话也不敢说。
于是我去办理了退学手续。妈妈叫我跟她一起回家,我没答应,我想到另一个城市去。
我将杨烁的一切联系方式都删除,只对易然说了一声。
我南下到了一座三线城市,辗转两天找到了一个酒店服务员的工作。
我下班后回到和别人合租的小房子里,瘫在沙发上,长舒一口气。这样的生活很累,却也很舒心。
易然跟我保持着联系,他问我近来的状况,我回一切都好。他便支支吾吾的说,杨烁在向他问有关我的事。
“别跟我提他,也别跟他说我。”我这样回易然。
我现在都还对杨烁当时那个躲避的眼神记忆尤深,每每想起都心如绞痛。
他不值得我去爱。我不止一次对自己说。
易然便禁了口。
我在这个城市里生活了五年,对这个城市了解渐深,甚至产生了一种归属感。
我跟我原先同居的朋友合伙开了家书屋,生意还算不错,日子便也过得潇洒。我朋友叫刘潸,比我小一岁,今年二十三岁。正谈着一个漂亮的女朋友,整天小两口腻在一起,书屋这边便大部分时间都是我一人在。
易然和他男朋友高俞的感情还在继续,并到了组建家庭的地步。
易然给我发消息说,他要和高俞结婚,在国外,希望我能去参加,并借此机会聚一聚。
他向我埋怨,说我没把他当朋友,这么多年都不告诉他我的地址,也不去看看他。
我笑,却突然想起一件事,问他:“他要去吗?”
易然犹豫了一下:“他...你离开后他一直很自责...”
“别说这些易然。”
“嗯,嗯好好,我不说,但是维安,我真的很希望你能来,这毕竟是我一生的大事了,我希望你能在现场。”
“易然,你还没回答我。”
“难道他来你就不来了吗?”易然粗着嗓子吼我,是被我气着了。
当然不可能,易然这等大事,我怎么也要去参加的。但我也不想见到杨烁。我沉默一会儿,还是答应了:“时间地点发给我,我会来的。”
易然欢呼,对谁说了一声:“维安答应了!”
我问他:“你在和高俞说吗?”
易然好像紧张了一下,说:“嗯,嗯,是高俞。”
我:“哦,好吧。”
我给刘潸打了个电话,向他什么情况,希望他能暂时放下出去浪的时间,来帮我守店。
刘潸很爽快的答应了。
我便收拾了行李,搭乘飞机去往易然结婚的国家。上飞机前,易然说他会来接我。我婉拒,这两天他忙着婚礼的各项事宜,我不想再给他添麻烦。
但易然还是来机场接我了,随同的还有高俞和杨烁。
这是这么多年来我第一次见到杨烁。他穿着一身得体的西装,面部轮廓变得成熟,带着些冷硬的棱角,眉眼间是我所熟悉的所不熟悉的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