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怖片在国内市场一直被认为是鸡肋的存在,大环境不好,入行门槛低,烂片层出不穷,久而久之,国产恐怖片就处于了鄙视链低端的尴尬地位。有些知名导演年轻的时候也拍过恐怖片练手,但成名后都对这种题材避之不及。不过显然初试锋芒的新锐导演季子铮并没有这种想法,他的想法相当简单,管你什么类型的艺术片商业片,敬业拍电影,不喂观众吃屎,认真捞钱。
其实类型片本来就没有高下之分,恐怖片反而是商业模式特别的好的一种类型片,投资少,产出多,这在欧美电影市场早就印证过。而且这几年国人的口味显然已经被国外的各路丧尸鬼片调/教得很重了,所以国内恐怖片市场还是很有潜力的。
琢磨了这么多天剧本,薛延超感觉已经吃透了剧本。傀儡戏剧情说要有多复杂倒也没有,不过节奏铺陈,给得猛料足,结局留白擦边球打得很暧昧,算是非常成熟的商业片,主要亮点就在于傀儡娃娃的恐怖谷效应和剧情反转,不过这也都是常见的恐怖元素。作为一个生化危机行尸走肉寂静岭的老玩家,这么多年恐怖游戏也不是白玩得。
再说薛延超要演的双头鬼,其实是一个非常简单的NPC角色,唯一的功能就是吓人,只要是不注重个人形象的人基本都能演出效果。双头鬼生前也不是个体面人,而是连体人,吭哧吭哧好不容易活到十几岁,结果被身体健全的亲弟弟——男主角杜鸿昌嫌累赘给毒死了,所以双头鬼造型就是这么来的。
他现在试戏的片段,试的就是双头鬼生前被男主角杜鸿昌毒死的片段,和他搭戏的就是刚刚试过单人戏份的混血帅哥塞西尔。
薛延超现在得演连体人,因为没有脚,两边都都是头,只能用手撑着,稍微动一动都很费劲,按照剧本上写着的,吭哧吭哧被塞西尔扶上了充当床的表演舞台,塞西尔说了一句台词,薛延超只是双眼呆呆愣愣地发怔。
塞西尔又说了一遍台词,他才木木地回过神,一脸茫然。
塞西尔以为他没入戏,本来就面瘫着的脸更面瘫了,余光瞥了眼,发现导演组都低着头底下动笔记录,没喊停,就继续演了下去。
塞西尔说:“喝药了。”
薛延超接过道具塑料碗,喝了一口空气,面瘫地背了一句台词。
塞西尔面瘫地回应了一句台词。
导演组也面瘫着脸看着两个面瘫棒读。
然后薛延超按照剧本流程大叫一声,跌下了表演台,整个人直挺挺地伸着手脚,这样10多秒后,开始了有间隙的痉挛,他的痉挛十分逼真,肌肉剧烈地收缩,脸部的肌肉也扭曲得吓人。
他就这样抽搐了一分钟突然停止,半翻着白眼,嘴角一点点地渗着白沫,相比他的棒读,真是死得特别真情实感。
“可以了。”季子铮开口喊停。
刚惨死完的薛延超立马生龙活虎地蹦了起来,和塞西尔一起跟导演组鞠了个躬,然后走出了排演厅。
季子铮低头给薛延超发了条微信:“你等我一下,有事跟你说。”
他边上的几个人小声讨论了几句,田勇问季子铮:“季导,您觉得怎么样?”
季子铮说:“薛延超先留着,那个蓝眼睛的得换个角色。”
“行,知道了,”田勇笑了笑,“就是小薛开始的时候怎么有点慌神似的,塞西尔说的台词都没接住。”
季子铮说:“不是慌神,是癫痫小发作。”
田勇奇道:“癫痫?”
“连体婴儿一般会有许多并发症,”季子铮说,“像电影里的双头鬼这种,本来就是畸形儿,更容易有颅内产伤和皮质发育畸形,所以很可能有癫痫。剧本里常说杜鸿昌跟双头鬼交流,但是双头鬼却老是发愣,然后记不得他前一句话说的是什么,这就是因为癫痫小发作。”
其实后面中毒的片段薛延超也完全就是按照癫痫发作的症状演出来的。
田勇笑道:“看来这个小朋友做得功课还挺足,不错。”
季子铮面无表情,心想他不错个屁,肯定是因为自己真的得过癫痫或者周围有人得过癫痫。
季子铮之前早就看过薛延超之前的表演片段,那演技实在是令人窒息,说薛延超那是个行走的表情包都是在夸他了,今天能死得这么真情实感,绝对不是一两周抱佛脚抱出来的,那必须得是亲身经历加跑这么久龙套的丰富装死经验。
后面几组也都表现平平,季子铮懒得再费心看,低头玩手机。他犹豫了一下,点开薛延超微信,跟他发了个信息:有事儿跟你说,你要有空就待会见个面。
没多久跟薛延超回复了。
薛延超:好呀好呀,季导我请你吃饭吧
薛延超:[抱大腿]
季子铮:[丑拒]
季子铮:拉倒吧,贿赂我没用
薛延超:哈哈哈那AA呀?
季子铮:……
季子铮真是服了他这个逻辑。
薛延超:砂锅居怎么样,我觉得味道还可以,咱们坐二楼的雅座?
季子铮本来预计两分钟能讲完的谈话就这么莫名其妙地变成了吃晚饭,他跟薛延超俩人点了一锅白肉、干炸小丸子、红烧全家福,感觉撑得明早都不用吃早饭了。
薛延超问:“季导,要再点个豆汁么?”
“你们南方人吃得惯么?”季子铮瞥了他一眼。
薛延超说:“这不照顾你们老北京么。”
“谢谢,我真算不上老北京,”季子铮说,“小北京都算不上。”
薛延超笑了起来:“在我们南方人眼里,只要是胡同上流人士都能扒拉到老北京那一堆里。”
“豆汁儿不差今天这一口的,先讲正事,”季子铮说,“你的角色我这边先定下来了,但你那破演技必须得加训。我已经跟长安联系了,开拍前你给我赶紧上表演课去,别的就不强求了,基本功好歹要练练。哎,你说那台词功底,怎么就能这么差,没剪过舌头的鹦鹉都比你咬字清楚,就你这口齿还能过普通话二甲呢,你考的时候是碰着一聋了的电脑吧……”
薛延超自从听见“你的角色我这边先定下来”这句话之后,大脑就开始放空,彻底沉浸在“我要演电影了”的喜悦中,后面季子铮臭着脸骂他演技差那一箩筐的话他愣是没听进去。
季子铮抬手给他脑门来了一巴掌,薛延超这才回过神,干笑两声:“好的好的,我知道了季导。”
“你知道个屁啊,”季子铮说,“虽然戏份不多,角色也烂,但你演得是我的电影,观众要是因为你那破演技出戏了,妨碍我赚钱了,立马把你剁碎了沉护城河里,懂吗?”
薛延超连连点头,表示自己一定好好加训。
季子铮又问他:“你是不是得过癫痫?”
“我小时候得过良性癫痫,”薛延超赶紧解释,“早就好了,没有复发过,绝对不会给剧组添麻烦的。真的,我体检每次都合格,特别健康。”
“这个不怪你,”季子铮说,“生理遗留问题导致的脑残我能理解。”
薛延超:“……”
“还有,之前转你的钱为什么不收,”季子铮看他,“转回来干什么,天天哭穷还给银行送手续费?”
薛延超愕然:“我不收了一千吗?”
然后他看季子铮的表情,果然一副“一千哪算钱”的少爷嘴脸。
薛延超只想咆哮:一千怎么不算钱了?虽然我哭穷,但是也没那么大脸直接硬抢你的钱好嘛!精神损失费加误工费加封口费,一千多合理啊,我一天也赚不到一千块啊。要不是看你那死了也没人管的可怜样儿,你他妈别说甩我张卡了,甩我套房都不会鸟你的好不好。请不要用恶臭的金钱侮辱我高尚的善良,二环内四合院的话我也许会考虑一下,谢谢。
季子铮虽然面无表情,但他内心OS大声得薛延超都想声情并茂地朗读出来:“呵呵,心机雕,你以为你装作不贪图金钱的假清高样子就能猛刷一波好感了吗?这种欲擒故纵的手段你三爷爷早八百年前就腻了,那些个不要碧莲的小妖精早沉尸护城河了,别想着有机会能在你三爷爷面前作妖。”
“片酬我按流程走。”意思是你不要算了,我不可能追着你要给你塞钱,省了这笔钱我多乐意。
季子铮拎包走人:“你明天去长安签合同,表演课的事去找苏霆,苏霆给你安排。”
没有驾照的季子铮只能暂时让助理孙进来接,车刚到,他拉开后排车门正准备上去,突然看见后视镜上亮光一闪,转头一看,果然是狗仔架着单反在偷拍。
孙进显然也看到了,调侃道,“老板你好火啊,吃个饭都有狗仔抓拍?”
“我真是纳闷了,”季子铮嗤了一声,把车门重重关上了,“俩大老爷们吃饭,有什么好拍的?”
孙进递给他一个“yoooo你可别装了”的眼神,被季子铮瞪了回去,才乖乖专心开车。
季子铮拨了老半天才拨通苏霆的电话:“苏霆,你那边有空帮我安排个小孩儿吗?”
苏霆那边不知道在干什么,环境特别嘈杂,好像是有人在唱歌,依稀还能听到好几个男男女女各种不文明的声响,季子铮满头黑线:“你丫又干什么呢?不说跟邓元泽打炮吗,这才没腻歪个几天就完事儿了?”
苏霆声音有点沙哑,透着一股子餍足的劲儿:“我跟邓元泽一起出来的,跟投资商制片人正应酬呢,他们非要玩这个。”
“姐姐,你能不能靠谱点?”季子铮真是服了他了,“你自个爱跟着鬼混就算了,还敢带邓元泽来趟这个浑水,辞职信赶紧备着吧你。”
“哎,我管公关你管公关啊,您怎么操这份闲心,”苏霆笑了起来,“我心里有数。倒是你,这么急,大晚上的还打电话找我走关系啊?”
季子铮说:“就问你呢,一句话的事儿。”
苏霆说了句什么季子铮没听清,只能听到各种不文明的声音越来越大,让季子铮特别想挂电话。
“听见了,”苏霆懒洋洋地说,“不就帮你搞个人进公司嘛。”
他那边吵得跟AV、GV外放样的,季子铮听得含含糊糊,就又说了一遍:“对,就让他进公司上表演课,好好给他训练一下。”
“哎,对,宝贝儿,就舔那儿,”苏霆正享受着,大脑信息系统自动抓关键字“进公司”,漫不经心答道,“行了行了,知道了,就是让人进公司对吧,你把资料发给我,明儿给你办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