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分歧
就季子铮和季元宏的吵架频率来看,如果不是因为奥利小朋友在,季子铮在季元宏家真是一天都待不下去。
早上奥利在练琴,季元宏听了一阵,就让奥利去练毛笔字,被季子铮一句“哎,您那毛笔字真好,一股子生意人的匠气,多规整”,气得差点没把节拍器砸季子铮脸上。
季子铮关门,对奥利说:“别理你姥爷,他那手破字还好意思教你呢,你舅我五岁写的都比他好。”
“少蒙人了,”奥利刮他鼻子羞他,“我妈说你十岁才开始学写毛笔字的。”
季子铮轻轻揪他耳朵:“个小白眼儿狼,你三舅帮你说话呢。”
奥利说:“我们要坚持实事求是,实事求是是贯穿我们全部实践、全部理论的一条基本线索……”
“闭嘴闭嘴,”季子铮说,“别学你姥爷说话,听得我头疼。”
奥利高高兴兴地坐回琴凳上,继续当当当弹小奏鸣曲,他人小腿短,扭来扭曲地踩踏板。
季子铮揪他领子:“蛇啊你,踩不到别踩了。”
奥利“哦”了一声,不踩踏板了,注意力终于集中在钢琴上了。
季子铮对此感到很欣慰。
除了陪着奥利,季子铮在季家就彻底是一种混吃等死的状态,如果不用天天被季元宏挑刺,生活其实还是很惬意的。
奥利小朋友确实是过得很累的,季元宏专门花高价聘了一个很有名气的家教,每天都要给奥利上很多课程,季元宏自己还要时不时对奥利进行国学教育,只不过这几天季子铮在,季元宏只能无奈地让奥利放养了。
季子铮对季元宏这套教育理念实在是嗤之以鼻,有时候真的挺想把奥利带到自己家里去。
奥利小朋友的爱好广泛,而且非常好动,但唯独只有练琴、拆模型、装模型这三件事他很能沉得住气,尤其拆模型飞机,他一玩都能完玩一整天。江陵实业有很重要的一块核心业务就是制作飞机配件,也经常与军/工企业合作,所以奥利每年都能拿到非常多各式各样、不同比例大小的高度仿真飞机、汽车的模型。季子铮也经常喜欢给他带各种模型回来。结果就是这些模型无一例外全被奥利拆了个干净,有的时候奥利能全部组装回去,但有时候他会因为莫名多了好多零件装不回去,这个时候奥利终于能感受到有季元宏这个姥爷还是挺好的。
今天遭到奥利毒手的是1:32的歼/十模型机。奥利成功地把它拆成了一堆零件,然后和季子铮一起重新组装回去。
不过季子铮没能拼个两三下,就很快因为没有把风扇、压气机、涡轮拼到一根主轴上而被奥利嫌弃了,只好重新窝回了沙发上发呆。投影仪开着,屏幕上还在播放电视内容,季子铮就随手挑了个访谈节目看。
也是神奇,这个节目访谈节目采访的就是聂伯辉。
主持人说:“我记得您在今年创业家年会的开场白引用了亚马逊创始人杰夫贝佐斯的一句话——在旧的世界里,你用百分之三十的时间创建一种伟大的服务,用百分之七十的时间来营销,在新的世界里这个比例应该倒过来。”
“是的,我非常赞成他的这个观点,”聂伯辉说,“真正顶尖的企业是不需要广告自然就能吸引到顾客,好的产品和口碑才是提高销售的关键。影视作品当然也是商品,这个道理也是适用的。”
主持人问:“那么您对于近期长安出品的几部影视作品评分普遍下降的现象有什么看法呢?”
“我是学历史出身的,所以我在这里很夸张地运用一个可能并不恰当的比喻,”聂伯辉微微一笑,“我们常说在嬗变期的历史会经历阵痛,长安影业想要缔造真正的品牌,也是如此。”
主持人说:“所以您的意思是说,长安影业现在正面临着重要的转型问题,也处于阵痛期。”
“是的,”聂伯辉说,“我们正在转变制作影视的模式,由小作坊式的制作模式,真真正正地向工业化生产进发。这也是我们多年从业以来,向文化产业成熟的西方国家学习到的。”
“我听说在您的带领下,长安成功进行了三轮融资,并且即将上市,”主持人说,“那么上市后,长安的业务内容将会有什么新的变化呢?”
聂伯辉说:“长安将会全面调整的投资项目的策略,我们也要与时俱进,把握好互联网的契机,打造一个全新的平台。”
季子铮皱了皱眉。
主持人迟疑道:“您的意思是?”
“长安影业将成立一支全新的文化产业基金,用于网络剧、网络电影的投资,并与短视频网络平台建立长期合作,”聂伯辉解释说,“这将会是长安影业的核心重点,建立一条全新的内容线,简单来说就是作品加粉丝加用户的模式。”
主持人十分惊讶。
聂伯辉笑了笑:“现在的观众和影视环境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尤其是电影市场,亟需新锐的创作力量。这个导演的缺口非常大,所以长安影业决定抓住这个契机,多方面发掘新导演,让电视剧导演啊,广告导演啊,还有一些优秀的知名演员,都来执导电影。这样才能够源源不断地产出年轻人所喜爱的娱乐内容,并通过强大的宣发渠道与内容运营经验,把粉丝都聚集起来,以此帮助内容进行商业化变现。”
“长安影业一向被视为是电影工业发展的未来,甚至有媒体评价为整个行业的最高制作标准,”主持人说,“但是听您的意思,您想要改变长安影业的这个品牌化运作策略吗?”
聂伯辉说:“我们的品牌化运作策略一直都在调整,大家都是要根据经济形势与时俱进的,不可能一直死守着老旧的东西。长安影业这么多年来一直将自己定位为单纯的影视创作公司,这其实是非常死板的,也使得我们流失了很多商机。所以我们也一直在调整策略,像之前我们公司对网络综艺的投资,就是一次大胆的尝试。”
主持人问:“您指的是《代班爸爸》第一季第二季吧?”
“是的,就是这个项目,”聂伯辉说,“这次尝试很成功,这也就增强了长安影业对于撬动‘影视+互联网+资本’这个杠杆的信心嘛。”
主持人沉默了一会儿,又问聂伯辉:“那么长安影业对于传统的院线电影又有什么新打算呢?”
聂伯辉说:“我们的新策略就是两条。第一条我之前已经说过了,全方面发掘和培养新导演,这条对于院线电影同样是适用的嘛,我们也完全可以使用制宣发一体的模式。第二条,我们将坚持商业类型片,我们再不会单纯地为获奖而拍片,不为传达价值观、教化大家而拍片。我们要做年轻人喜爱的内容,也要做年轻人喜爱的新型公司……”
季子铮忍无可忍地关掉了投影机。
奥利奇怪地喊了一声“三舅”,却看到季子铮用手一掀,将一整套茶具都摔了个粉碎。
原本在厨房打扫的赵阿姨听到响声,急急忙忙地跑了过来,皱了皱眉,但也没说什么,只叮嘱奥利和季子铮不要乱动,小心被玻璃割破手脚,就赶忙过来清扫干净。
季子铮看到碎了一地的瓷片之后,感觉心情稍稍平复了一点,回过神来这才把吓到了的奥利抱到自己怀里,顺着摸了摸他的背:“对不起,刚刚吓到你了?”
奥利说:“三舅你别生气了。”
“嗯,”季子铮笑了笑,“我这么乱发脾气很不好,你可别学我啊。”
奥利伸了伸舌头。
季子铮带着奥利回了房间,自己在阳台,一个电话打到了苏霆那里:“苏霆,你他妈是不是早就跟老聂说好了?”
苏霆似乎刚睡醒,有点迷茫:“什么啊?”
季子铮说:“老聂的访谈,自己看。”
“你等等,”苏霆打开笔记本,沉默了一阵,“那是董事会决策好的事情,你知道我也没办法否决。我还以为老聂事先会跟你说。”
季子铮冷笑:“他说个屁,他知道我肯定知道我不会同意。老聂竟然也开始跟我玩先斩后奏这一套了。”
长安影业是以电视剧起家,拍电影是一几年才开始的事情,当时聂伯辉为在内地导演中找了一圈人,签入了连季子铮在内的五名导演,成立了专门的导演工作室,长安的电影这才慢慢做起来的。当时聂伯辉为了留住季子铮,直接就让季子铮入股。但长安影业一直都是按照合伙人制度,将股权和控制权分离,聂伯辉虽然减持了股份,但他实际上依然保持了多数的投票权。
这种股权转让更多的还是形式上,是长安影业释放的一种诚心合作的信号,季子铮本身也借助长安的平台拍电影而已,季子铮又不可能会去图谋长安什么。他答应聂伯辉进入长安,更多的时候也是因为聂伯辉的关系,毕竟他老娘当小三被许淑云整得落魄的时候,聂伯辉接济过他们母子,甚至当时季子铮读小学都是聂伯辉托的关系。
于情,聂伯辉是季子铮敬重的长辈;于理,聂伯辉是和季子铮有着共同艺术追求的,是赏识、提携季子铮的前辈。
季子铮没有想到两个人会这么快就产生分歧,甚至在不声不响中就已经激烈到要分道扬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