昊琛瞅了她一眼,鼻子里微哼了一声,若不是元成强压着,说自有安排,戒规着不许他露面的话,回纥使团一进城门他就先把她的车“劫”走了!“无碍了?”密潜到醉仙居,正看到苏春生端了药给青杏,说是夫人的,他当时心都漏跳了好一阵,生怕看到她病恹恹地卧床——那样的场景足令他发疯,所幸他紧接着就看到她行动自如。
昊琛一味冷淡,容琳渐觉难堪,虽是她不告而别在先,只他这样……心一灰,遂也淡了声气,垂眸道,“将军去过醉仙居了?”不然他怎会知道?不怪青杏说觉着象有人在窗外看着她们似的,她还啐她胡说,人都到了跟前儿了却避而不见,他是真的嫌恶她了?此时这般做作,那是要等着她对他谢罪了么?那么她要如何他才能满意?
眼看着容琳眼中的热切慢慢退去,终变成绷着张脸,昊琛知她是恼了,若搁在往常,他早上去抱在怀里百般哄劝了,只这一回她闹得实在太大了些,分明未把他放在眼里,若再由着她,以后可就更被她辖制住了,总要给她些教训才是!拿定了这个主意,昊琛面上便不动声色,“夫人如今可以独当一面了,连弄影在你面前都只能铩羽而归,真是可喜可贺!”
不料他连这都知道,也不知他都藏在哪儿,只是他竟能眼看着弄影上门滋事也不露面!掩着心头的郁闷,容琳负气出声,“容琳无可依仗,只得学村妇相争,将军见笑了!”她从前再也想不到会和人针锋相对……
“夫人不就是想要这样的结果:谁都不依靠、凡事靠自个儿吗?”昊琛不为所动。
“你……”听昊琛的话像带了讥嘲,容琳只觉得一口气涌上来,只话都到嘴边儿了,突又缄默不语,她,不想和昊琛争执!尤其在长别久离乍然相逢之时!
容琳未反唇相讥,昊琛大感意外,奇道,“我竟说错了?”
容琳瞅他一眼,复又垂眸——她一向是个明理的人,虽为昊琛的疏淡暗自神伤,却又觉得自家有错,暗暗冀望昊琛冷言冷语过了、气也就解了,是以默然,昊琛见她如此,倒不忍再为难她,和缓了语调道,“我那么告诉你有我、有我,你偏不听,定要自个儿扛事儿,你竟是比谁都能干的?”
听昊琛的责备中带出些柔情了,容琳只觉得鼻头发酸,垂下头,嗡了声音,“容琳不是不听……是怕……”她是怕他会被株连!
“你怕我被株连,就想出这么个主意?”容琳不说还好,一说倒令昊琛想起她的杰作,登时气儿不打一处来,一撒目,找到元成生气掷在地上的休书,探身捡起来,举到容琳跟前儿,“这你也能想出来!怎么,叫我被天下人骂一声无耻懦夫就是你对我的好了?”
“将军,两害相较取其轻……”她只想他能平安!
“好,那过后呢?”昊琛忍气,合着以往说的那些话都是白说了,她到底信未信过他?见容琳欲言又止,再逼她一句,“你是真打算和我分道扬镳的了?”还男婚女嫁,若没有她,他还能和谁“婚”去?!
一句话又让容琳无言以对了,太子是暂时未怪罪,只他也并未说爹的命运会如何,那么接下去……
“容琳!”昊琛忍无可忍了,“我告诉你,你说过我在你心里比你自个儿都重,换成我,这话也是这么说!如今归到岳父大人这桩案子上,若是能雨过天晴,那是苍天有眼,你我有幸,若就是沉冤难雪,容琳,你听着,黄泉路上,我陪着你!”
“琛哥!”容琳的泪一滴滴落在他的前,“要那样,我们的孩儿谁来看顾?”
“什、什、什——么——?”昊琛发誓他这辈子未受过这种惊吓,岔了声儿的一嗓子简直是惊天地泣鬼神,不但把容琳的眼泪惊回去了,连遵照元成吩咐留在殿外窥……呃,不能叫窥听,该说是以备昊琛夫妇不时之需的李申都吓得腿一软,险些一屁股墩坐到地下:威远将军那是什么声儿?说笑比笑难听、说哭比哭瘆人,难不成是看起来端庄温婉的将军夫人打他了不成?那声儿怎么听着象怪疼的呢?那要不要进去拦着呢、还是该去禀报太子爷?只会不会唐突呢——那夫妻俩儿先说的什么未听真切,要这么闯进去……
——要说到底是“威”名“远”播的将军,他不过是声儿略高了些就把个见多识广的内侍统领李申难的在殿外直磨圈儿,偏偏他自个儿还浑不知今夕何夕,扎撒着胳膊拿不定主意是要接着抱还是要推开容琳好,“什、什么”的结巴过了又换成“你、你、你”,“你”了好半晌,终究没“你”出个所以然,狠命把容琳往怀中一搂,头抵在她的发顶莫名其妙地长叹,“老天……”
想一想不对,把容琳推开一点点,明的眸危险地盯着她的眼,“你何时知道的?!”她最好别告诉他早就知道!
容琳未想到话赶话竟顺理成章地把窗户纸捅破了,正暗自庆幸,却见昊琛的反应非同寻常,不由叫苦,生怕昊琛想起来要刨问底儿,那可就麻烦了,正自心虚,昊琛果不然就问了,顿时象矮了一截子,躲闪着昊琛的眼,软软地挂上了一层笑,“琛哥……”
被她小声小气地叫着,昊琛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一气非同小可,握着容琳的肩,直想要把她骨头捏碎——自然只是想想而已,哪真下得去手?只哑了声音,极尽恐吓之意:“你竟敢带着我的孩子私逃?!”身为人夫的却不知其妻有孕,更可恶的是这个妻还千方百计地逃离,他情何以堪、颜何以存?!“你安心要让我……”目中有了后怕和伤痛,这一路她万一有了三长两短……
“琛哥,”容琳如何感受不出他的情意?抱愧地伸柔荑握了他的大掌,小心地安抚,“容琳不敢轻忽,问了苏先生说无碍才敢……”
“什么叫无碍?”昊琛要喷火成烟了,“他以为他是什么人,竟敢擅自……”苏春生、苏春生,他是高看他一眼不假,可现时他想杀了他!他若早把消息报于他,何来后头这么些事?!
“将军,”容琳板脸,光想着要宽昊琛的心,不留神就把苏春生给卖了,容琳悟过来了就觉得对他不住,哪还能由着昊琛迁怒于他?“你该多谢他才是!”现在回想,多亏苏春生守口如瓶,不然昊琛要知道孩子的事还不知怎么拦阻她,两人再僵持下去……
“我谢他?!”昊琛象听到大笑话,“从公,我是将军,他理应禀报于我,从私,都是男人,他该从我这里着想……”
“将军的意思是说苏先生该帮着你好心办坏事?”容琳的口气里有一丝丝儿的怪责,昊琛敏锐地捕捉到了,不解地扬眉,容琳轻叹了口气,“象参汤那样的。”
那件事委实太伤人,昊琛被她一提就想起来了,只还不明所以,“参汤怎么了?”她还说,若不是她当时那般决绝,他何至于失了控制?
“人参热。”容琳瞅着他——这个呆子,到现在还不明白?人参虽是大补之物,孕妇却需慎用,她也是从季兰和常氏那儿听说忌口的东西里有它,当时正为月信迟了而疑疑惑惑的,哪敢让参汤落肚,偏这个呆子一碗不够还再来一碗!
“你那时怎么不说!”昊琛这才大悟,容琳,她那时强行催吐该是怕参汤对胎儿不利,他却以为她是在和他怄气!只她为什么不说?!她要说了,他怎会一怒而去?那事情又怎会糟到后来那样?
“不高兴跟你说!”眼看着昊琛一脸懊恼,容琳横了他一眼,别过头去,那时她自家都拿不准,怎么好往外说?况且他那时一味儿压制着她,她心里气苦不已,都懒怠理他了,哪还能跟他心平气和地说这些话?
“你!唉……”昊琛叹气,已然定局的事再去追究种种可能已无意义,万幸的是,她,无恙!怀了敬畏之心瞄着容琳的肚子,终于忍不住伸手轻轻地抚上去,“孩儿……可让你吃了不少苦头!”怪不得先前揽着容琳时觉得哪里不对,看她的脸明明是消瘦了,腰身却放了,原来是这么个缘故!他的妻,竟受这样的苦……
“有他(她),心里欢喜得很,什么都不觉得苦……”偎在昊琛的怀里,容琳微笑,眼中有莹然的泪光,却不是忧伤。
“是啊,有了他(她)连夫君都可以不要了,说休就休!”昊琛在她头顶冷哼。
“将军!”
“叫‘琛哥’,”昊琛揽着她,不让她动,闭目嗅着她的发香、气息,低声,“总算我们一家重逢了……”良久,忽又低唤,“容琳……”
“什么?”
“我若不来,你要如何?”看她所为,必是做了最坏的打算了……
“我知道你一定会来!”容琳抱着他的腰,安稳地靠在他的身上,他一定会来,她笃信不疑,只要他来,她就算救不了爹娘反受其累也不怕了,她的孩儿会有所托!
“我若来迟一步呢?!”昊琛不知该谢她对他的信任还是该斥她的无畏无惧,官场险恶,一旦……
“我有护身符,必会等到你来!”是她这个做娘的狠心吧,竟把未出世的孩子也算计在内——当朝律令不杀有孕之人,而怀胎十月足够她等来昊琛……
“我真想揍你!”昊琛在她耳边挫败地叹气,知道她未明说的护身符是指什么,“还护身符,正经的护身符在这儿!”一伸手,从怀中掏出样东西,不由分说就往容琳脖子上挂,“转过去!”
容琳一见熟悉的天意子项链,吃了一惊,“琛哥,这是我给素梅姐姐的,如何到了你手里?”
如何到了他手里?昊琛的笑简直可说狰狞,“帖尔汗做的事你不知情?”有了前车之鉴,他不会再武断地判定什么,
“何事?”容琳果不知他所指,昊琛苦笑,这件事乍见就想着要说给她听,却一岔再岔到现在,把“噩耗”简略讲了一遍,容琳听得瞠目不已,叹道,“姐丈为何要……”
“他疯了!”昊琛懒得再说他,可恶帖尔汗,若不是他说什么答应容琳不泄露她的事、死活不肯透露使团行程路线,他早就在半路截住她了!“这是母亲给你的东西,轻易给了人,明儿要见了你怎么跟她说?”
“明儿?见了?琛哥,你是说我明儿能去见爹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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