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终于搬家
小孩子捂不住话，喜宴过后，温爸在村民的闲谈之中知道了这件事。
他没有责问子女。孩子的出发点是对的。这种事说出来真让人伤心。
“爸，林叔叔不是邀您去做生意吗？要不我们干脆搬家吧！我也要去读大学了，您又不在家，留妈和晴晴在家里，我不放心!”
温彦思来想去，终于和父亲说了自己的决定。与毒蛇为邻，终日提防还不如离开。
促使他最终下定决心的是晴晴给他讲过的一个故事。
从前有座大山里住着一头威猛无比的虎大王，他骄傲地活在他的山林王国中，享受着众多动物的膜拜。他的子民十分尊敬和爱戴他。然而有一条妄自尊大的眼镜蛇对他很不服气，心中总是想着如何取代他的地位。文攻武斗，眼镜蛇都不是虎大王的对手。但眼镜蛇神出鬼没，吐着猩红的舌头不时伤虎于无形之中。日复一日，再强大的老虎也被一条小小的眼镜蛇给缠死了。
温彦听后沉思。连少不更事的小妹妹都知道这个道理。看来望山乡已经不能住下去了。
温妈妈也举手赞成儿子的提议。她虽然不识字，在这片小地方待了几十年，感情是有的，但更想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她想去北京。在很多年前就怀着这个愿望了。但这些年为了儿女，她没有对任何人说过。
这些年来她和丈夫一直努力攒钱。甚至连日后儿子娶媳妇，女儿的嫁妆钱都已经存在了银行里。那些钱原本是想着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动用。
就连修房子，儿子的学费都不敢动用小金库。
乡下人都这样，一辈子节俭，好东西都要留给儿女。总是未雨绸缪，深怕以后发生了点什么事，拿不出钱来应对。
这些年来她也越来越不喜欢这里。她不是没有儿子，却每每因为儿子的问题被人讥笑刁难。更何况院子边上又住着一个极度憎恨他们时时想报复他们的疯子。
温爸在得知消息后，一个人爬上天台，席地而坐，怔怔地看着屋后的那座大山。望山乡坐落在望山城脚下，巍峨的望城山养育了一代又一代的望山乡人。
儿女对这里没有多少感情，可他不一样。
他在这里长大成人，娶妻生子，深深地热爱着这片给予他一切的土地。他的长辈全都埋骨于望城山中，无论生死，驻扎在这片土地。
他不想离开这里。在他的观念中，自己从出生到死亡，都应该是在这片土地上。
他也不是那种见识浅薄，孤陋寡闻的乡下人，他走过许多路，去过很多地方，看过人生中很多彩。但总觉得再繁华的地方也没有望山乡亲切。
那里才是他的。
可是，他能怎么办？
看着自家屋后的悬崖，温爸越发沉默了。别人家的悬崖上边的土地一般都会种上竹子，竹子可以防止水土流失。而他家悬崖上的土地划在温瑞平名下，年年都拿来种菜。发洪水的季节，那些被开垦的松软的泥土顺着洪水冲到悬崖下。院子里到处都是，好几次连灶屋的玻璃都被飞下的石块冲击地七零八碎。
老三气量狭窄，他不是不知道。平时为了一棵小树苗都能搙起袖子对他喊打喊杀。这次为了房子又是连着闹了好几场。闹的他筋疲力尽，头痛不已。有时候常常会觉得人生真没意思。他也不是十几二十几岁的小毛头了，过了暴躁冲动的年纪。儿女双全，心里想的就只是如何挣钱养家，只盼着人生能安安稳稳平平顺顺。
“离开吧！你还留在这里干什么？”
温爸仰头看着天。
天空依旧很蓝，灿烂地耀眼，不知道这么漂亮的风景以后还能不能看到。城里的天空永远都蒙着一层灰，就算下了几场大雨都洗不掉。不过年轻人都喜欢城里的热闹繁华吧！很多人喜欢乡村的宁静，可是等他们到了这里，和一个普普通通的乡下老农一样生活个十年八年的，就会叫苦不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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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山乡人在某一个午后突然发现他们津津乐道的温瑞康家，在给儿子办了喜宴没多久，全家突然就失去了踪影。
当时大家还以后他们是走亲戚去了。
后来过了几天，大家才知道这一家人居然悄无声息地搬走了。到底去了哪座城市，大家都不知道。不过温瑞康家有钱，到哪里都不用怕。
“老四家，好好的这是去了哪里？”
“人家儿子考上了状元。这是去城里享福去了！”
“听说过老三媳妇追打四岁小侄女的笑话了没？那一家人也太不是东西了。估计人家这是去城里边清净去了。”
“追着打算什么？我还听到更彪悍的。据说温家小三那婆娘还扬言要弄死老四一家人。造孽啊！”
“真的，假的？好歹也是两兄弟，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老三婆娘那张嘴一向是什么都敢胡乱讲的。”
“老三和老四向来不对付，老三又是个不好惹的……这话可能夸张了点。但老三肯定是盼着老四一家倒霉。没看到听说老四家小孩考上大学了，老三那张脸青的……啧啧！”
……
温瑞平还不知道自己的“仇人”已经搬走了。温晴家办喜酒的那天他不在家，去了湘西访一位旧友。
说是旧友，其实是温瑞平往自己脸上贴了金。人家可从没当他这号人为朋友。
那人在湘西也是鼎鼎大名。常人是一谈及她就变色。
这人家里开了一家土菜馆。但上门的客人都是对湘西不太了解的外地行商、游客。本地人是绝不敢上她家吃东西的。因为这人就是湘西最令人谈之变色的“草鬼婆”。当地人对她是又恨又怕。
“草鬼婆”为湘西独有，是苗人的称号，意为养蛊的女子。在《永绥厅志.卷六》中记录，真蛊婆目如朱砂，肚腹臂背均有红绿青黄条纹。
但实际上温瑞平接触到的这位“草鬼婆”并没有地方志中记载的那么骇人。
这个令全湘西忌惮的女人叫苗谷花，年纪大约在六十左右。脸色青白，眼珠子却格外的清亮，只是眼白隐隐布满血丝。一张巴掌大的脸上布满皱褶，每一道皱折都充填着沧桑。看她的轮廓，年轻时应该也是个深受小伙子追捧的美人。
看到她，你第一眼想到的不是郁而是悲凉。这个小个子经典苗家装扮的老年妇女像只猫一样蜷缩在藤椅之中。这张藤椅十分宽大、漆黑发亮，看来是有些年头了。苗谷花瘦弱的身子在藤椅中显得格外的娇小。
但温瑞平却不敢小瞧眼前这个看似风烛残年的女人。她的浑身都是置人于死地的蛊。
苗谷花一抬手，他就感觉头在冒汗，身子在颤抖。
“你走吧！”苗谷花说这话时，眼睛仍然紧闭。她的手上抱着一只波斯猫，皮毛雪白，碧绿的眸子紧盯着温瑞平。
“喵……！”
温瑞平不死心，他长途跋涉终于来到湘西，怎么能够空手而归？
“老姐姐，连你也不帮我么？”
温瑞平哀求着。见对方仍无动于衷，他咬了咬牙，双腿向下一弯，朝着对方重重地下跪。
“他要不死，我一辈子无出头之日！他是我的克星啊！我这一辈子落魄到这种境地全都是因为他在压着！老姐姐，求求你！”
“蹦蹦”响的磕头声在这座小小而古朴的木房子里回旋。波斯猫一动不动地瞧着地上不停磕头的男人，脸上的表情和它的主人一样无动于衷。
“我不喜欢说废话！”
苗谷花霍地睁开眼睛，乌黑的眼珠一动不动地盯着温瑞平。
“蛊是世界上最圣洁的东西。是飞舞在山谷的蝴蝶。你休想利用它去做龌龊的勾当！”
温瑞平跪在地上，额头贴着地面，姿势十分虔诚。在对方看不到的角度，他轻蔑地撇了撇嘴，心想，“装什么装，你当年用蛊做了多少害人的勾当？
“老姐姐，我这辈子从来没求过你。请你看在阿力哥的面子上。求你！”
又是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苗谷花终于不再镇定。
不是那声响头，而是那个名字。
阿力哥……
她一辈子永远的痛。
门外幽幽的笛声停滞了几秒。她的心好像也随之停顿。
青年阿力英俊的面庞在她盈盈的泪水间显得格外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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