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俊阳还在茶水间里和文君闲聊,书房里则是另外一番争斗。
“依照黄公子的意思是想让老夫把林家的产业卖给你?”
“林老爷何必说的那么难听,不过您要如此理解其实也无可厚非。”
后生可畏。
林盛俊打量着眼前的这个年轻人心里不由得发出一声感慨。
他虽然是儒商,但在商场上爬滚打这么多年,识人的本事自然是有的。面前的这个年轻人见到他丝毫没有的退缩,态度虽然有些许傲慢,但是说的却是正中要害,字字句句切入要点没有一句废话。
——这样的人莫说是林俊阳,就连俊之也远远比不上,倘若不是内容牵扯到自家的买卖营生,林盛俊真想拍手好好赞叹他一番。
这人果真如传闻中的一样,是个天生的商人。
林盛俊不动声色,他看着黄亚之,问:“黄公子,老夫可否问个问题?”
“林老爷请讲。”
“林某想知道,黄少爷你究竟是如何得知我们林家的账面上出现了这些波折?”
黄亚之笑了,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得意。他说:“林老爷,请恕亚之大言不惭的说句话,跟您相比我们才是纯正的商人,商人的鼻子比狗灵,文雅一点说可以叫做无利不起早。我们自有我们的一套生存方式,自然获取消息的程度也比您想象的要宽广的多。”
这是句实到不能再实的话。
只要是能赚钱的,哪怕再腌臜他们也下得去手,这就是黄家与林府最大的区别。
林盛俊点了点头,说:“你的意思我明白了,但林家既然能撑到现在必然也有我们存活的方法。”
“老先生,亚之劝您三思而行。此事并非是黄某强人所难,事实上亚之正是出于道义才替贵府想了这个方法。老先生您博文多学必知牵一发而动全身的道理,倘若伤到林府的元气再想补救,这事情可就没有这么容易了。”
“老夫先谢过黄公子的美意,倘若老夫他日亦有此意必将亲自登门拜访。”
黄亚之点点头,自然明白林盛俊的意思。
说白了就是,老子还不想卖,小子你快点滚蛋!
黄亚之勾了勾嘴角,这事倘若让黄有财碰上了脱口而出的肯定就是自己想的那句话,可到了林府这里,再俗不堪的话到他们嘴里转三个圈出来,都显得是那么文质彬彬。
没文化的差距啊!
黄亚之一回府自然是跟黄有财说了这件事。
“果然如预料的一样,林老爷子大概还不知道他们的账面出了多大的问题。”
黄有财说:“这没关系,跟他们耗着,反正对于咱们没有损失。如今他们多耗一天就多陷进去一分,迟早有天他们会撑不住的。”
黄亚之点头称是,黄有财想起了黄银,又问:“这事不会影响到林小姐来教课吧?”
好不容易才给那丫头找了个靠谱的先生,要是因为这事耽误了黄银出嫁那他可真得好好衡量一下时机问题了。
黄亚之看了看黄有财,晃荡了下脑袋,说:“不会,我打包票,她恐怕还不知道自己家里出了问题。”
“对了,说起那个林先生她也是个苦人呢……”黄夫人突然像想起什么似的对着黄有财说:“看着她也算是个富贵的面相,怎么偏生这命就这么苦!”
“你又听到什么风言风语了?”黄有财说:“跟你在一起的那些八婆们嘴里没一句靠谱的话,你以后还是少跟她们混为妙,以免丢了自家的身份。”
“这事千真万确,临州城内有点头脸的人都知道呢!”
黄亚之皱了皱眉,问:“您又听说什么了?这事可是关系到一个人的清誉,万一真是假的您还是趁早忘了为妙。”
黄夫人像是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把听说的一股脑全倒了出来:“我跟你们说,这事可是那个王府的二夫人跟我说的。之前我让她们帮忙给银儿张罗婚事她们不是瞧不上咱们家吗,从那以后我就不怎么搭理他们了。那天我出门去买胭脂,没想到正好碰上她们几个,我实在气不过就跟他们炫耀来着,说城里最有学问的女先生特意来辅导咱们银儿功课,没想到那几个人一听见林先生的名字脸色一下子都变了,说那可是个可怜的姑娘。”
“到底说什么了您快点说,别卡着半截调人胃口。”黄亚之催促。
“你这孩子,让娘喝口水怎么了。”黄夫人放下茶碗继续说:“那王家二夫人说,这林先生的命也算苦,幼年丧母就不说了,她有个青梅竹马长起来的男人,因为那人家世身份和林家差不多,两家又是世交,所以五年前那林家小姐笄礼刚过两家就让他们成了亲。”
“男才女貌按说应该是不错的姻缘,可那时候正和北边打着仗,林家小姐那男人又是个什么少将军……哎呀我也说不好,反正是挺有才的。据说成亲当晚就被召进军营,隔天就去打仗了。一连几日没有消息,新婚的小夫妻那受得了这种罪,那林小姐也是个有主意的人,自己偷偷地跑到前线,好不容易人是寻着了,可不知道后来出了什么变故,结果是那男的战死沙场,林家小姐也受了重伤,据说是好不容易才捡回一条命来的。”
黄有财在一旁唏嘘:“没想到那些名门望族里的人过的日子也不舒服啊。”
“可不是么,”黄夫人一边磕着瓜子一边说:“谁能想到那林家小姐年纪轻轻的就守了寡,这可真是实打实的寡妇,只不过是不是也太冤了,连洞房都还没入……”
黄亚之这才明白林文君身上那股子无欲无求的劲头是哪来的。
难怪他总看不透她的表情下面的东西,原来不是她道行高深,只不过是死过一次的人对这人世间再没什么可惦念的了。
倘若不是还惦念林家老少悲痛欲绝,还顾忌着老少亲情,说不定她早就追随那男人去了也不是不可能。
黄亚之突然眯了眯眼,想到这个可能他心里居然有了几分抗拒。
原来有东西脱离自己掌控范围的感觉这么不爽!
他转了转眼珠,突然计上心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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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黄府众人都在为林文君的凄惨身世感慨不已的时候,林家的各位眼下却正愁眉苦脸。
林俊阳把手下的账本翻得哗哗作响,抱怨道:“这都是什么破玩意啊!喂,林俊之,你做账的时候就不能用个简单的法子?这么乱的东西谁看得明白啊!”
俊之抬起头,看着林俊阳手下的账本不禁皱了皱眉头,说:“这做账自古就是如此,大哥你看多了自然就能看明白了。”
林俊阳闻言复又低下了头,耐着子又翻了几页,可没看多少实在忍不住了把手里的账册猛的往前一推,说:“不看了不看了!这破东西打死我也看不明白。爷爷,我真不明白,这钱要是有,你不看它也有,要是没有了咱就是把这一摞摞的账本看穿了这银子也不会蹦出来啊!咱又不是神笔马良,整天捧着一本书翻来翻去这叫怎么回事啊!”
“俊阳!”林辰清喝呼道:“让你干点事情而已你哪来这么多抱怨!”
林盛俊摆了摆手,制止了林辰清的怒斥。“他说的也没错,确实是这个道理,账面亏空干在这里坐着也不是回事。”
林辰清叹了口气,说:“都怪我。文书这种事情一直都是我来办,可我万万没想到这次会有这么大的纰漏。”
“爹,要不是我考虑不周妄图吃掉阮家的这个大单子咱们也不会出这样的事情。”林俊之一脸凝重地说:“是我太贪心了。”
林俊阳“哎”了一声,说:“俊之你平日够忙的了,要是这么说我岂不是得自己抽自己几个嘴巴子?”
他想了想,又说:“青州的阮家和咱们阮县令有什么关系没?他们这口张得实在太大了……要不行拖他走走门路给咱们说道说道?”
“阮县令和他们虽然同宗但早已出了五服,一表三千里的关系你指望阮县令能帮上咱们什么?”
林俊阳说:“这不行,那不行,那咱们就只能把书苑和学堂停了,大不了等日后喘过气来在重新开张就是了。”
林俊之看了眼坐着说话不腰疼的林俊阳,又看了看上位的林盛俊、林辰清,低下了头,说:“如今就是停了那些恐怕咱们也缓不过来了……这两天不知道是散了风声出去,说咱们要撑不住了,以前相熟的几家客人都投奔别家了,南边的货商说咱们还有欠款未清无论如何也不肯再提前佘给我们东西……总之,确实是麻烦了。”
“怎么会这样……”林俊阳问:“难道咱们就只能把这家业拱手让给那个姓黄的小子?”
“现在就怕是你求人家收,他们都不一定会同意。”林盛俊幽幽地说着,不由得想起黄亚之之前说过的话。
牵一发而动全身,如今他真是确确实实明白了这样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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