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片刻,有一道清脆的女声由远而近:“今日敝店来了贵客了,小妇人倒要好好见见。”
隋意转身去看,竟然是一个美貌少妇款款而来,不禁有些诧异。这时代女子抛头露面是大忌讳,更何况出来做生意的,倒是有几分现代女强人的本色。
待女子来到跟前,隋意躬身一礼:“原来是老板娘,倒是我唐突了。”
周围大都是熟客,早有人叫起来:“蔓娘,大生意上门了,这点心赚头可是不小,你可想着优待咱们一些。”众人亦是大笑着起哄。
女子没理会其他人,娉娉袅袅的站着,打量了隋意半晌,末了妩媚一笑,道:“公子倒是面生,若不嫌弃,公子唤我一声蔓娘便是。”
隋意打点起神,从善如流道:“蔓娘。”这女人不简单,一出场就气势压人,又懂得利用自己的优势,商人本色尽显。
“听说公子是来与我谈生意的,既如此,我们楼上详谈。”蔓娘笑意盈盈,素手轻抬,当先往楼上走去,随意自然跟上。
在雅间落座,吩咐小二递上香茗,蔓娘敛下眼睑不说话,随手拿起茶碗,也不喝,径自托在手掌上,茶盖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抚着水面。良久,才轻启粉唇缓缓道:“不知公子要找小妇人谈什么生意?”
隋意看着她做足了架势,到不心急,也端了茶慢慢品茗。茶是好茶,汤色蜜绿带金黄,茶香清新典雅,香气怡人。
“那要看老板娘要和在下谈什么生意了?”
蔓娘面色姣好,年岁大概在二十上下,做妇人打扮。也不知是有意或者天生,眼神动作都带着点撩拨的意味,但不见放荡,倒是有那么些气势凌人的意思。
听言蔓娘神色微动,继而笑道:“明人不说暗话,公子是要分成或是卖断?”
随意爽朗道:“爽快!分成就不必了,不过一文两文的赚头。我只将做法卖于你,你一家独大,不是更有利可图?”
“哦,不知这价钱……”
隋意呷了口茶,慢慢道:“在下是打算与老板娘做长期生意的,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这些点心并不稀奇,一般的糕点师傅都会做,奇就奇在馅料上。只要老板娘买断点心的配方,在下可以长期提供馅料。我也不贪心,不二价,四种点心我收你十贯。馅料每月供应一次,按你们需要的量提供,每坛以六十文算,现给现结帐。”
“这价可不算低了!”蔓娘娥眉微蹙。
“当然,老板娘可以考虑考虑,这价钱值不值。”隋意勾着嘴角,意有所指的望了望楼下。
蔓娘抬头盯了他片刻,突然展颜问道:“公子……是读书人吧?”
隋意噎了一噎,尴尬道:“在下不才,秀才是也。”
“哦,还是有功名的读书人。”蔓娘挑眉,“士农工商,自古商人低贱,公子奉读圣贤书为何自甘堕落,混迹商场?”
“咳,世上利益往来,唯生计尔,何来高低贵贱之分。”
“唯生计尔……”
见蔓娘低声重复了一遍,却不言语,随意又道:“士人多清高,妄自自抬身价,视钱财为阿堵物,为的不过一个虚名。老板娘见多识广,可见哪个文人雅士离了这阿堵物?在下不才,家中巨变,难以生计,方知钱财重要。无意间得此妙方,非伤天非害理,俯仰无愧于天地,借之谋取小利图以糊口。”
随意轻笑一声,接着道:“当然,在下无大才,并非视名声为粪土,不过参悟些许小道,视之坦然罢了。”
蔓娘盯了他片刻,忽然大笑道:“好好好,果然君子坦荡荡。”顿了一顿又道:“不瞒公子,小妇人许王氏蔓娘,先夫早殇,留下家产些许和一爿薄店。家人欺蔓娘势弱,夺产弃店,逃之夭夭。蔓娘为保夫君心血,出来抛头露面,却多为人诟病。”
见隋意似有不信,又惨然一笑,“这楼上多是自诩文人雅客之辈,又怎知背后几许肮脏。小妇人若无手段,如何立足。”
隋意当然知道这年代一个女人出来经商多不容易,同情心一起,面上自然带上几分真心,“确实辛苦。”
“今日见识公子的君子风范,方知当真有大贤之人。”蔓娘站起身对着隋意福了一福又道。
隋意哪里受过这样的夸奖,慌忙避过蔓娘的礼,又是摇头又是摆手,“不敢当不敢当。”
那边蔓娘见了,却突然拍手笑道:“哎呦,可别这样文绉绉下去了,说的我好不辛苦。看你这样也是个真情的人,倒是投我的个。哎,对了,书生,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竟是丝毫不见刚才的商人做派,笑颜灿灿,仿佛天真少女模样。
隋意真的惊到了,这女人翻脸比翻书还快,现在这副做派是认可他了?他们不是在谈生意嘛?
蔓娘看他愣怔,眼角眉梢一挑,“怎么,看不起我们女流之辈?”末了又正色道:“你既不是楼上这些酸腐秀才,也不是下面的野莽夫,我又何必要拿捏作势。我看你君子坦荡,自然起了结交的心思。或者,你话说的是冠冕堂皇,其实内里也不过尔尔?”
“当然不是!”随意回过劲来,笑容真诚的回道:“能结识蔓娘这样的女中豪杰,隋意荣幸之至。”
得了认可,蔓娘笑容满满,“隋意?果然符合君子不拘小节,随而为的意境。”
“谬赞。”
“好,说正事。我对你的馅料确实很感兴趣,也仰慕你的君子风范。不过,在商言商,你说的价钱还是高了,咱们在商量商量?”
商人重利,女人也不例外,隋意算是见识了。
好不容易把果酱定在五十文钱一坛,然后到后厨把点心的做法教给这里的点心师傅。这个很简单,只要注意面团的揉比配方。说好三天后把这月的果酱送过来,随意就告辞出来了,他还另外奉送了一份他的家乡小吃的做法。
这次来倒是有了意外收获!
蔓娘虽然只是个女流之辈,但是她在凤凰城立足多年,有门路有市场有人脉。不止这次果酱的销路打开了,以后香菇也可以通过她来销售。毕竟隋意虽然作为现代人不在意什么士农工商,但是要进入商场总归是对功名有妨碍的,而在现在一无所有的情况下,这秀才的功名就是他唯一的保命符。
拿着到手的沉甸甸的十贯铜钱,随意心里乐开了花,这可是他到这里后的第一桶金。隋意没让蔓娘换成银钱,他觉得,就要这份沉重的感觉才更有成就感。其实这就跟把一万块钱换成一块钱的硬币看着特别多一个意思。
乐完了,隋意又沮丧了,刚到手的钱马上就得花出去,家里需要添置的地方还有很多呢。估计之前“隋相公”的老爹老娘还有他老婆的接连病倒,彻底把隋家掏了个底朝天,除了房子和田地要活命,能卖的全卖了,隋意只能一样一样再去买回来。
吃穿住行,吃永远是第一位。这俩天的消耗,家里的米袋子已经见底了,如果再不添置,随意爷俩就真的只能喝西北风了。
离蔓娘的茶馆不远就是一家粮店,白米一斗二十文,糙米则是十文。吴婶说田里收的谷子一石也只有1000文,这里面的差价可不只一点两点了,果然这些米商全都富得流油了。
白米隋意现在是吃不起了,买了一石糙米,还有杂七杂八的白面、粟米面、糯米粉、粳米粉,这样就花去了1500文。盐是管制品,却是不能少的,糖倒是可有可无,不过都是绝对的昂贵,再加上其他的调味品。还有,要做果酱,麦芽糖就少不了,合起来也有三四百文了,这还是隋意忍痛舍弃了一些辣椒花椒之类的香料的结果。
东西隋意拜托店里的伙计送到城门口陈柱的牛车上,陈柱正蹲在摊前啃干粮,隋意跟他打了声招呼,又折回去购置其他东西。
春寒尚且料峭,隋意和孩子倒是有棉衣穿,只是也就当季这么一身,要换洗是不方便的。隋意又花了190文扯了几尺棉布,天气渐暖,倒不用再做棉衣,让伙计包好了打算回去请吴婶给他们父子俩各做一身衣服。成衣是不用想了,隋意问了,一件布的童装也要上百文。
原本以为这时代还没有胰子皂角之类的洗漱用品,或许等哪一天他发现了皂荚树,又能发一笔财。没想人家的思想比他想象的先进得多,不仅这些产品不少见,而且还据香味用途分了好几种品种,简直可以和现代的洗漱用品媲美。
洗衣服的纯天然皂粉,跟现代的略有不同,这是真正的绿色产品,没有化学成分,还有一股植物的清香。洗发的是从皂荚子中提取的一种浅绿色的油,洗过后头发乌黑发亮。胰子则是分了各种香味,和现代的香皂倒是颇为相近。拉拉杂杂买了一堆,也不过用了50文,倒是物美价廉。
吃穿住行,前面三样都齐了,这行当然也不能少。以后每月要往返城里送果酱,香菇上市也得运过来,没有车是不行的。一辆手推木板车又用去了隋意422文,本来隋意还想买条牛,一问价钱,就是最差的老黄牛也要六贯钱,立马转身回头。
隋意买牛是打算买条健康的母牛,这样既可以用来拖车耕地,还能挤牛。这些基本的开支就花了两贯半的钱,剩下七贯钱多的钱大概刚够一头牛钱。可是,身边没有留有备用的钱是隋意的大忌讳,隋意的父亲就是因为没钱治病过世的,这一直是随意心底的痛。
看着东西买的也差不多了,隋意推了车到城门口和大伙回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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