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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北为辛苦忙碌,每日里所做的事就是起早黑的听课,演算,考试,除此之外,还不得不承受巨大神压力,一整天下来,人人累的不想讲话,徐晴累得想睡又不敢不能,她只要一回头就可以看到同屋的女生床头灯亮的刺眼,站到走廊,对面的男生宿舍的情形更为可怖——每间屋子都透出亮色,远观之,灼灼一片,让人体会到通宵达旦的意味。
一百人中选六人参赛,这个概率无论如何都不能算是太大。
参加集训的人都是来源于全国各地,都是各省的尖子,出类拔萃;他们也深知这次比赛的重要,毫不夸张的说,这是决定他们人生轨迹的竞赛,人人都像上了膛的子弹随时准备发,眼睛里都要喷出火来。
徐晴在给郑捷捷的电子邮件里写:“我们现在正亲身体验进化论在人群中的实际意义。优胜劣汰的观点正在写在每个人身上。老师上课迅疾如飞,也不论你是否听懂;一周一次的选拔考试考试前,头发是大把大把的掉,大把大把的变白。预计不需要多久,我就可以饰演白发魔女。
这个世界上也从不缺有才干的人。考完休息一个下午,都没有人肯安心坐好,人人都举着书本向领队老师里钻。同学们来自全国各地,说话口音不一,似有隔阂,心态也不一,看人似站在十万里之外。说实话,至今为止,我都不知我同屋的女生长的什么模样,她说话的声线是否清脆……”
那时刚好是周末下午,姜洛生陪在徐晴身边,翻着一本书,偶尔在纸上画上横杠。见到徐晴这样形容如今的处境,颇有深意的问:“那你可愿意退出?”
“当然不会,”徐晴神情一凛,停下打字的手,双手揉一揉脸,活动一下手腕,“不,不,走到这一步,我付出了巨大努力……无论如何,就算只有一个名额,我也会坚持到底。何况,我是真的喜爱数学。难道你不是么?”
姜洛生凝视徐晴显露出疲惫之色但依然清新的侧脸,笑笑不语。徐晴以为他是默认,殊不知他心底在说:倘若是为了你,我愿意放弃。
徐晴转头打算继续写下去,刚敲了几行字,姜洛生忽的问她:“你是在给郑捷捷写信?”
“嗯。”
“是不是长得很漂亮?”
“你怎么知道?”徐晴有些惊讶的回头看姜洛生。她是很多次跟姜洛生提起郑捷捷,但都没有说及她的样貌,只说郑捷捷是她最好的朋友。
姜洛生眼睛一闪,一丝微笑荡开:“听我好友提到的。他在市里的演讲比赛上看到郑捷捷,真正是一见倾心,费大气力追过她,可惜被严辞拒绝。他消沉许久。听他的说法,郑捷捷美丽的好像仙女。”
徐晴惊讶:“是最近的事么?”
“应该是。到北京集训前,几位同学为我送行时提到的。”
“难怪我不知道。”徐晴停下打字,“你那位同学实在可怜,并不是我偏心,可她确实比仙女可好看得多了。”
姜洛生考虑一下,“郑捷捷总是这样拒绝男生?”
“一直都是这样。所以你的好友不用太过郁闷。”
看到姜洛生脸色稍微作改变,徐晴怕他误会,趋进他忙忙解释:“你不要误会。郑捷捷完全不是那种恃貌骄人的女生,你可以去一中问任何一个了解她的人,都会这样告诉你。她是我见过最真诚善良的人之一。”
姜洛生听徐晴说完,方微微笑了:“我知道。不然你不会跟她那样要好。她我虽然不认识,但是你,我却认识的。”
后一个“认识”姜洛生说的别有意味,说时还不忘打量徐晴一眼。徐晴松一口气,坐回位子,同时不忘记瞪他,“她一直也想要认识你,回家后我介绍你认识她,你马上就能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然后回去告诉你好友,说他没有喜欢错人。”
姜洛生眨一眨眼,温和的笑:“你不怕?”
徐晴一头雾水:“怕什么?”
姜洛生一笑置之。徐晴估他也不会回答,回头对牢电脑继续写信,显示器的光影影绰绰的反到她的脸上。姜洛生无心看书,他看看徐晴,不知怎么,忽然忆起儿时曾经看过的一部电影。电影里出现过一个美丽的灵,她坐在一细细长长树枝上沉思,漆黑的头发垂到水面。霎那间,电影里的人物和眼前的人物重叠在一起,再也分不开了。
片刻后郑捷捷复电邮过来,说:你都如此乏力,更逞论他人?不过我知道你一定会坚持。如果有苦水有抱怨,尽管倒给我就是,我系数接受。
随着集训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多的人显示出实力不济。选拔考试的题目其实并不算难,不需要太高深的知识,而在于在数学本质的洞察力和数学机智,甚至需要一种全新的数学思维方式。徐晴觉得尚可,可姜洛生却显示出后续乏力的状态。面对可能被刷下有的结果,姜洛生无比坦然,他一向都知道自己的水平的深浅和弱处。
在被选入集训班的时候他就已经欣慰的跟徐晴说,“够了,剩下的可能就要你来走了。”
最后一次模拟考的成绩是姜洛生首先看到。白纸黑字的名单上面赫然有徐晴的名字。可是他怎么都找不到徐晴,问别人时,得到的结果大都是一张茫然的脸,有人神好些,就反问他:“你都找不到她,我们当然更不可能知道了。”
最后是同样被选入世界竞赛的陈宪告诉姜洛生的。他容光焕发,两月的疲惫尽去,听到姜洛生的文化,他沉思片刻,指着远处的教室,“我刚才还看到徐晴在教室。”
姜洛生谢过陈宪后径直向教室走,陈宪想一想又叫住他,“你是她的男朋友?”
集训班的人互相间其实都甚少打交道,姜洛生和陈宪也不例外,平时话都少得可怜,只是互相知道对方名字而已。忽然被问起这个问题,姜洛生愕然,然后想起似乎只有在成绩都揭晓的时候,大家才有了心情聊天。
姜洛生简直不知如何回答,只好笑一笑。
陈宪以为他承认,笑嘻嘻的点头,“你去吧。”
集训的地方是一所大学附中,在校园的一角,非常僻静。尤其是成绩都出来的时候,人人都在宿舍区那边看贴在墙上的成绩单和名单,几乎没有人呆在教室里。姜洛生一进教室,就看到徐晴趴在教室最后一排,头枕在手臂上,闭着眼,呼吸均匀,一屡头发轻轻搭在苍白的面颊上——竟然睡着了。
姜洛生弯腰看着她,许久他伸手把那缕头发挑开。动作虽轻,徐晴还是被惊醒了。霎时徐晴的脸绯红。
“你来多久了?”徐晴瞪着他看,语气有些挑衅,“怎么不叫我?”
“没有多久,”姜洛生维持着一种“什么都没有发生”的表情在徐晴身边的位子坐下,“我保证,那时间绝不够你做一个梦的。”
“是做了一个梦,梦到外婆了,”徐晴回想梦境,“都快三个月了吧。”
“嗯,我们两天后就可以回去。”
徐晴跳起来,“什么?”
“成绩出来了,”姜洛生看着徐晴的反应,笑容非常愉快,“你选上了。”
徐晴感觉到热血从心脏涌上来。她觉得腿软,完全站不住,下意识的伸出手椅子的靠背,姜洛生猛然抓住她的手,徐晴觉得手上一股温柔的力道传来,让她无限安心。她看到姜洛生的眼睛,半晌灵魂缓缓归位。
“你呢?”
姜洛生耸肩笑一笑,他是真正豁达。
“这个结果本来就在我意料之中。我真是为你高兴。就算没有被选入,这次集训也不是毫无意义的。”
徐晴忽然觉得自己失去语言的能力。她想说“尽力就好”,“不到难过”,可是这些话一句也不合适在面前这个微笑的人说出来。她只是抓紧了他的手。
许多时候,沉默就足够了。
原本想立刻告诉外婆和郑捷捷这个消息,可两人没有再说几句话,同学们又都回到了教室。领队老师正式的公布人选,随后简短的演说,大意就是胜不骄败不馁,鼓励同学们再接再厉,不论是否选上,都是国内最优秀的学生,这是毫无疑问的。一番话讲完,几名被选上的学生单独留下来,领队老师花了数小时给他们注意事项和以后这段时间到竞赛结束这期间的安排,又再一次说了这次考试的重要。徐晴是队里唯一且最小的女生,因此多方都受优待。
一出教室,徐晴直奔宿舍附近的电话亭,因为是傍晚,同学们大都在吃饭,那里空无一人。号码刚拨完,姜洛生便带着笑出现在徐晴面前,徐晴略微惊讶,姜洛生诡秘一笑,不出声的的说了句话,徐晴笑着别开眼,她知道他说的是“心有灵犀”。
一直没有任何人接电话,徐晴心头隐约不安,挂了电话,又匆匆忙忙给杨教授挂一个电话。得知是徐晴,杨教授立刻问:“怎么样?”
“选上了。”
这三个字让杨教授大喜过望,连说三个“好”字。徐晴心思不在此处,问:“您知道我外婆还好么?拨回家的电话始终没有人听。”
杨教授声音短暂沉默,徐晴眼眶马上红了,险些要哭出来。徐晴略带哭腔的声音变成电流传到千里外去,让杨教授大大震动,说:“徐晴,别急,别急。家里是出了一些事情,不过现在已经没有事了。你外婆前两天因病进了医院,是你的同学发现的,医生说不是大事。只是人年纪大了,心肺功能衰竭所致。”
徐晴心一下缩紧,木楞楞的反问:“同学?”
“是常常到你家的那名非常可爱的女同学,据说姓郑。”
徐晴道谢挂了电话,又拨了一个号码。
姜洛生看到徐晴一会拨号一会挂上电话,皱紧眉头问:“这是怎么回事。”
徐晴擦擦眼,低声说:“是我外婆病了。”
姜洛生神情一凛,正要开口说话,徐晴把左手食指放在唇边,示意他安静一下。姜洛生听到电话那头响起一个清脆的声音:“谁?”
“捷捷,是我。”
“徐晴么,”郑捷捷相当意外,声音有些偏高,马上又恢复了平静,“集训结果?”
听到徐晴的回答,郑捷捷高兴的几乎要跳起来,声调也高了几个分贝,“啊,那多好,我就知道……”说着想起徐晴刚才的声音殊无喜色,郑捷捷心一沉,语气也缓了,“似乎不高兴?”
徐晴声音哽咽,“我外婆……”
郑捷捷心知徐晴既然知道,也无须再瞒,语速飞快的讲,“没事,你别担心。医生说发现的早,不碍事……嗯,你等下。”
片刻后电话里传来外婆的声音,听起来和正常人无异,“小晴,别担心。我身体很好,只是小病而已。”
徐晴咬住唇不让自己哭,费力的说:“您没事就好,不然,不然……”一连说了几个“不然”,也没有把要说的话讲出来。
姜洛生不知何处来的勇气,紧紧搂住她的肩头。
外婆得知徐晴的成绩,非常欣喜安慰,徐晴的心情也好得多。外婆最后问了句,“还回来么?”
“可以先回家几天,然后到北京集合,一起去巴黎。”
郑捷捷再次接过电话的时候,徐晴首先沉默一下,然后说:“捷捷,大恩不言谢。”
“那我要你以身相许。”
“好,”徐晴干脆利落的回答,然后压低声音,“不过,到底是怎么回事?”
郑捷捷一边回忆那天的情形,一边说,“前天我去你家看望你外婆,一直没有人应门,可之前我挂电话时你外婆说一直会在家,我觉得不安,请邻居撞开门,结果看到外婆晕到在沙发上,我记得,那时候手里还拿着书。”
徐晴听得心紧紧纠缠起来。“幸好……”
“放心,这里有我。我等你回来。”
挂电话之后,徐晴边走边将事件原委统统告诉姜洛生,姜洛生听罢,驻足深深叹一口气:“有友若此,夫复何求。”
“她对我外婆,就如同对自己长辈一样。你看,刚放暑假不过一周,她怕我外婆因为我不再而寂寞,专程到我家中陪她聊天。”
“友情的确不能用任何事物来衡量,”姜洛生被震撼住,定定看徐晴一眼,“不过我相信,以心才能易心,我相信你对朋友何尝不是如此。”
徐晴鼻酸,深深感动。可她对姜洛生大多时候都是笨拙的,既不会撒娇又不会轻声细语的说一些安慰的话,始终清清冷冷,非常理。跟其他女孩子相比,像是缺少一神经。因此她感到话题无疑为续,于是撇开:“你给家里打电话了么?”
“嗯。”
“你父母说什么?”
“他们一点不介意。并且说,你要是选上了别人的父母难过怎么办?”
“呀,你父母真可爱。”
金色夕阳被林荫大道甩在身后,石路上扯开两个翠侬的影子。道旁树木静静矗立着,纹丝不动。
随后一日过得飞快,各自收拾行李也收拾了整整一日。只不过心态各有不同。徐晴头一次发现自己有那么多书,她记得来时箱子只是半满,回去时箱子被塞得鼓鼓囊囊的,险些要吐出来。同学们大都是同一日的飞机,各个时间段的人都有,一早一堆人就到了机场,陆陆续续的送行。虽然这两个月人人都不是太熟络,但到底有一种同甘苦的情谊在,互相之间纷纷留下电话,电子邮件。
飞机上的时间过的飞快。徐晴不过小睡一觉就被姜洛生推醒,让她看窗外。厚厚的青色格子毛毯没有间歇的覆盖在大地上,蔓延到无穷远处。
地面已经近了。
徐晴不肯让姜洛生送她,故下飞机后两人各自回家,徐晴把行李向客厅一扔就直奔医院。进入病房时,徐晴被大功率空调喷出的冷气一激,浑身的汗去了大半。徐晴抬头看过去,外婆的病床恰好靠窗。此刻郑捷捷坐在外婆床前削水果,而外婆除了瘦还是瘦。两人听到推门声,看到走进屋的轻轻走进病房的徐晴,不由都露出微笑。
“外婆。”
外婆满眼都是笑,伸手按住徐晴的手轻轻拍一拍,审视的打量她,“啊,瘦多了。”
徐晴低头一看,外婆的手比以前更瘦,鼻子一酸,声音听起来也变得奇奇怪怪,“外婆,你抢了我的话。”
外婆满满摇头想笑,邻床一个病人忽然嘴:“这个也是您孙女么?”
徐晴一愣,朝邻床看去。那名病人看来年级也不小,床前一个人也没有。
郑捷捷停止削水果,递给徐晴一张毛巾,示意她擦汗;同时转头笑眯眯的对着临床病人点头微笑:“可不是啊。她刚刚回来。”
外婆也笑着默认。
那人一会看看徐晴,一会看看郑捷捷,再对着外婆点头,脸上浮起一种感慨和羡慕兼之的神情:“您的孙女可真孝顺啊。一个每天都来看您,陪您说话;另一个刚回来就跑到医院,您看,额头上都是汗,都热成什么样子。”
徐晴看着郑捷捷,再看看外婆,不知何故,早就调节好的情绪忽然失控,她紧紧抱住外婆的手臂,大滴大滴的泪滚出眼眶。外婆郑捷捷先是一愣,然后立刻安慰。
徐晴狠狠眨一眨眼,把泪逼回眼眶,喃喃说:“外婆外婆幸好你没事。不然你叫我怎么办。”
外婆温和地斥责徐晴:“说什么呢。年纪大了,人自然多病。再说,人生无常,不如意太多,总有一日你会领教到时间的威力。”
徐晴低声辩解,“外婆您生病的时候我都不在您身边,想起来真是痛恨我自己,早知道我就不去集训……”
“如果你不去那我才会让我真正生气,”外婆看向郑捷捷,微微笑着,“是不是?”
郑捷捷抿嘴笑:“当然是。且不说关系到国家荣誉,学校荣誉,就是对你自己,也一定能得到不小收获,不论哪方面。”
言下之意徐晴自然不会不明白。
外婆颇为感谓的对徐晴说:“这段时间捷捷一直来医院陪我,每日都是这样;病房外有喏大一个世界,五颜六色,应有尽有,她干什么不好,偏偏来医院陪我一个老太太。”
郑捷捷“呀”一声,“外婆您不要这么客气。您睿智幽默,跟您在一起聊天真是受用不尽。人家说多听老人言才不会吃亏,怎么算都是我占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