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最凄惨的事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连家老父回到家时是连云霄过世的第四天,雪白的灵堂,大大的奠字,触目惊心。连父站在棺材边看着爱儿苍白的脸,悲痛欲绝。颜即跪在他面前道,文轩走了,自己以后就是连伯父的儿子,会代替文轩做他没有做完的事,为他养老尽孝。
头七过后连云霄下葬。当年连家老太爷从太原本家分出来,所以祖坟里只有连家老太爷和他的妻妾,现在连云霄也葬在这里。
连云霄过世后颜即不再极力反对颜卿和王豹子,看见他们同进同出,也视而不见。连父一时还没从丧子之痛中缓过来,漕运码头事务就先让颜即帮忙照看,连家本家也在族里挑了一个无父无母的孩子过来过继给他们,现在正在路上。颜父忙着安慰老友,等到一切上了正轨已是一个月以后的事了。
六月廿九是颜卿的十八岁的生辰,连家刚刚丧事完毕所以颜父也不想张扬,于是一家人就在一起吃了一顿晚饭就算过过生辰了。
六月的天已经有些暑气,夜晚月明如水,竹影轻斜,颜卿和王豹子在小院里小酌乘凉。宝儿白天和墨染玩的累了已经早早的睡了。这一个月里颜卿渐渐发现他还是能讲话的只是有些说不清楚,像是大舌头,所以他很少在人前说话,整个人看起来比以前内向了许多。
一壶酒放在桌子上,颜即在一旁坐下:“桂花酿,尝尝。”说着给颜卿和王豹子都倒了一点,接下来就是一段许久的沉默。也许颜即暂时还不想这么快就从连云霄过逝的伤痛中走出来,他觉得连云霄相思成疾,郁郁寡欢都是因为自己的关系,虽说逝者已矣,生者如斯,但是人去了无痕,难道不是更为悲哀吗?那么就让他在自己的心中多留一段时间吧。
三人月下对饮,静寂无言。
“大哥少喝点。”
“再喝一杯便罢。”颜即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你们日后可有什么打算。”
王豹子微一挑眉,他没想到颜即会问的这么直接,毕竟上一会三人之间的谈话可没有这般平静,“我想带子瑞回平山县,那里虽然没有这边富饶,但是生活平静,很适合他。”
颜即闻言点点头,又问颜卿道:“你也是这么想的?”
颜卿有些为难道:“我的确想和豹子哥回去,但是为人子女,却不能在父亲跟前尽孝……”
颜即打断他道:“长幼有序尽孝的事就由我来吧。因为地处遥远,管理不便等原因茗韵轩在临州以及西北都还没有商号,我想在那设立分号,由你主事,而且茶路上的生意我想以后就由临州的商号负责,还省去从这到临州的路程。另外你找机会和父亲提一下把沈家的婚事退了,沈老爷以为你哑了,应该也乐得其成,只是碍于婚事是他家先提的不好意思悔婚罢了。”
“大哥,你……”颜卿感动的不知该说什么,方方面面颜即都为他着想,为他盘算好了。
“王豹子。”
“嗯?”王豹子没想打颜即还有话要对自己说。
“明日你跟我去衙门,立个契约。”
王豹子诧异道:“什么契约?”
“契兄弟的约书,我向同僚打听过,就跟男女婚约书是一样的,虽然很少有人去登记。但是我不想我弟弟没名没分的跟着你。立契时,子瑞是契兄,你是契弟,若是将来有个万一,你们分开了,婚内财产全归子瑞。你有意见吗?”说完他挑眉望向王豹子。在这时男子休妻女子是不能分婚内财产的,颜即这样要求等于在立契约书时王豹子等于就是妻子的位置称为契弟,而颜卿就是他的“丈夫”也就是契兄,这与年龄大小无关。王豹子没有想到当初对老爹开的一个玩笑一语成鉴,自己真的成为颜卿的媳妇了。但是他又想,这契约书又不能决定两人在床上谁上谁下的问题,而且自己本不想与颜卿分开,立了这个契约两个人就是完完全全的相属关系了,于是也就欣欣然同意了。
颜卿犹豫道:“立契约的事不问过父亲母亲吗?”
颜即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不需要,立过兄弟契约的人还是能娶妻的,当然契弟若是要娶妻得经过契兄同意。哪日你厌烦了他了跟大哥说,大哥再帮你找一门好亲事。”
“哈?”王豹子一脸震惊,什么这兄弟契约还是不能绝了别人对颜卿的念想吗?那自己岂不是太吃亏了。
颜即对他微微一笑道:“早些睡,明早我来叫你。”
颜卿找了一个时机向颜父说了想退婚的事,颜父也觉得若是以前倒还好,现在颜卿有缺陷了确实是委屈了人家沈家小姐,于是就亲自上门去向沈老爷道歉退婚,沈老爷正为这事发愁呢,他可不想宝贝女儿嫁给一个哑巴,见颜家父子这般识相自己来提了,于是也就就坡下驴,顺理成章的把婚事退了,他还说,出了这样的事两家都不想,虽然做不成亲家,但是这情分是在那了,以后就真是亲家一般多走动。后来听说沈家小女儿为了这事又哭又闹,还要绝食,但是不知因为什么原因而不了了之了。很多年以后沈老爷非常后悔当年他因为没依着女儿的意思而错失了一个好女婿,险些家破人亡,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七月初颜家上下在官道上送别颜家二少爷,二少爷此去临州是要开拓颜家西北的事业责任重大,跟他同去的还有他的恩人兼大哥兼契弟——当然最后一个身份只有颜家大少和他们二人自己知道——王豹子。
颜父拉着颜卿的手道:“子瑞啊,辛苦你了,我跟你哥说了不想你去这么远的地方,咱颜家不差这点钱,可是你大哥非说什么西北广阔,该让你出去闯闯。天无二日,国无二君,我把商行的大权交给他,就不能违了他的意思。只是苦了你了。”
颜卿安慰他道:“父亲哪里的话,我也长大了,不可再躲在你们的羽翼下,该是自己出去打拼一番的时候了。只是不能在二老跟前尽孝,我很惭愧。”
“不要这么说,大丈夫就该出去闯出一番自己的天地,我和你母亲身体好着呢,不能耽误你们的前程。”颜父豪气顿起,也鼓励起颜卿道。
颜父又对王豹子道:“小王啊,你怎么也这么快就走了,你的亲事成了?”
王豹子眉开眼笑的望了颜卿一眼道:“成了成了。我这就回去张罗聘礼呢。”
颜父埋怨道:“还张罗什么呀,你要什么我们颜家出。”
“这怎么行,伯父你们出了聘礼,我怕你们就太吃亏了。”王豹子调笑道。
颜父不知他言外之意,还一本正经道:“不怕不怕,我家子瑞的命都是你救的,他的就是你的。”
王豹子听了这话很是舒心,点头道:“那是那是。”
颜母拉着颜卿要他好好保重自己,多抽空回来看看,颜卿一一点头应了。
颜卿转向颜即不知该说些什么,自己这么一去,家中都只靠大哥顶着了,三年之后他丁忧结束不知该怎么办。
颜即拍拍他肩膀道:“一路保重,要是那混蛋欺负你就写信告诉大哥,大哥给你出头。”颜卿扑哧一笑,离别的愁绪随风而散。
颜卿和王豹子带着赤炼和墨染踏上归途,颜卿猛然惊醒:“宝儿呢,怎么一直没瞧见他。”
王豹子安抚他道:“他有更重要的事,暂时不跟我们回去了,你放心吧。”
送别颜卿颜家上下便要回城里去,颜即拉开马车的帘子,只见一张盈盈笑脸叫道:“大公子。”
颜即一愣:“宝儿?你怎么没有跟他们一起走。”
宝儿笑嘻嘻道:“我想留在这见见世面,大公子我给你当书童好不好?”
颜即笑道:“我都快三十了,不用读童做什么?”
宝儿一听露出一个失望的表情,颜即话锋一转接着道:“不如,你给我做小厮可好。”
宝儿一听满脸的欢喜,拼命点头:“我一定听大公子的话,好好侍候大公子。大公子你快些上车,我给你捏捏肩。”
颜即有些无奈的笑了,怎么会同意他当自己的小厮呢,他有些不太明白,日后自己是要回到官场的,宝儿天真无邪是否能够习惯呢,虽然不知道,但是他无法拒绝宝儿,因为在他的眼中自己看到一种似曾相识的东西,但究竟是什么呢?
那样的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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