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林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拿起杨沫的手,放到嘴边轻轻啄了几下。
杨沫侧脸看着窗外,深秋的北京寒意已经很浓了,大风吹过的地方,才扫洒干净的街面又铺上了一层黄叶。
“我还没吃饭,饿了。”一进门,蒋东林就拥上杨沫的腰,脸蹭上她的颈窝,近乎撒娇地说着。
杨沫掰开他的手,自顾走进厨房。厨房很快就飘出泡面的香味,杨沫把打撒的蛋液铺到咕嘟嘟翻滚的面条上,那个熟悉的怀抱已经又把她拥了进去。
“相信我,只是半年,这半年你只要信我,其他什么也别听别管,半年后,我们结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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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 24 章 ...
“小杨,你来一下。”钱司长在2处门口一晃,叫了一声杨沫。
杨沫不敢迟疑,赶紧放下笔头,去司长的办公室,却发现办公室沙发上坐着几个人。
杨沫看看对着她笑的那几个男人,心下立马有点了然。这几个人除了最中间那个颇有领导派头的那个,其他人她是认识的。这些人都是XX省XX集团的,这段时间为了杨沫处室分管的一个项目已经来司里跑了不下几十次了,平时他们最多来处里逛逛,不断递材料打招呼看审批进度,今天能坐到大司长屋里,倒是让杨沫有点吃惊。
杨沫在司里待了快三年了,对整个部门的架构和内部关系已经基本熟悉。部门人不多级别却不低,权力职能更是不小,照理说越是权力集中的地方,私下里利益争夺越是激烈,内部氛围和人际关系也往往越是微妙和紧张,因为面对权力和利益,谁也不愿意让出半分,谁都会把自己那一亩三分地死死地握在手里。杨沫所在的司实权在握,但内部氛围却不见其他司局那么微妙和紧张,处与处之间也并非铁板一块。这还是要归功于钱司长的治司有方。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上梁若是端得直、行得正,下面人再有弄权牟利的心思,也得多掂量几分。且不说暗里的,至少明面上,钱司长似乎是油盐不进的主,吸烟喝酒不会、唱歌娱乐不爱,整天除了加班就是加班。
“司长,有什么指示?”杨沫给沙发上的人打了个招呼,恭敬地问司长。
“啊,小杨,这个是XX集团在XX省的负责人宋总,这几位你应该都认识。”
“宋总好。”杨沫伸手与领导模样的男人握了握手。
“他们公司在A项目的材料我看了,主要还是资质上有点缺失,这个刚才宋总和我沟通过了,他们也在积极地调整和准备,你们处里材料上可以先把名录补上去,如果后续他们资质材料跟不上,再调整。”钱司长倒也开门见山,说着就把前几天杨沫处里才提交的这批重点投建单位名录材料又给了杨沫。
“好的,他们资质上一直有缺失的,那我们再拿回去研究一下。”杨沫说到。
“这个我和张处说过了,处里先这么办吧,我们也要积极支持地方的发展嘛,呵呵。”
“好的。明白了。”杨沫微笑着的脸稍微僵了一下,再没多说什么,和司长以及客人打过招呼,就回了办公室。
“张处,这批投建项目单位……”
“啊,既然司长点名给指示了,你那就先把他们集团加进去吧。”张处没等杨沫开口,就说到。
“恩,那行,我重新起草一份,再给您看。”
杨沫悻悻地回到自己座位上,心里却满是惊疑。司里各个处室分管一块,行业跨度是很大的,钱司长治司很有一套,一向秉持不越级的宗旨坚持层层领导负责制,虽说所有的文件最后都要经过他的签字才能出去,但是放到处里的具体的业务操作,他是很少过问的,更别说给某一家企业或某一个地方开口说话,这和他一贯的工作风格都极不相符。
这家企业给杨沫的印象还是比较深的,不光是他们在A项目上三天两头来司里跑动的劲头,主要是这批项目国家投入资金很多,各个地方争夺非常激烈,但已经纳入计划的大多数是基本没有争议的实力雄厚的国企或央企,XX省的XX企业作为民企虽然在地方上办得有声有色,也这一行业中可算独霸东南一方,但是放到全国来看,放到杨沫他们处室手里的名单来看,就显得有点势单力薄了,更何况资质上还有一些明显的不符,所以开始处里就不看好他们,最后提交的第一稿名单里,他们理所当然没有被纳入计划。今天上从钱司长,下到张处长明确要把XX集团加进名单却又含糊其辞的说辞,倒是让杨沫心里微微打了个咯噔。
杨沫“哗哗”地翻着面前的上报稿,这显然是不符合纳入计划要求的,自己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心下还是拿捏不定。
“小杨,先添进去吧,既然司长开口发话了,报上去再说。”张处长看杨沫只是看着原来的材料并没有动手修改,又说到。
杨沫应对了一声,这才拉出已有的电子版改了起来。杨沫心里虽然有疑问,也一直认为XX集团不够资质照理不该列入计划,但所有的文件起草完要处长签发,处长签发完要司长签发,自己不过算个“撰稿人”,根本没有独立意志,既然领导明确放话,自己还是只有按照上面的意思办。
自从那次蒋东林把杨沫大多数日常用品拿到自己公寓以后,他倒是每天下班雷打不动接了杨沫两个星期,也不管杨沫怎么吵怎么拧,还是每天把她揪回自己公寓去住。
杨沫的心情自然是好不到哪去的,虽然蒋东林给了半年之后就结婚的承诺,但一想到现在这种别扭的关系,想到他一转身可能就会对着那个女人说出同样的情话,杨沫就觉得心又被什么揪到了一起。只是每次再见到他,再被他死命抱住不撒手的时候,杨沫刚刚稍微硬起来的一颗心,又被瓦解地支离破碎。这两个多星期里,杨沫从自己这边倒是越来越发觉不出蒋东林有什么异样的地方了,半夜的短信和电话没有了,因为他一到家就把电话给关了,然后就围着杨沫,不管自己是看书还是看报,都要拉着杨沫坐在身边,哪怕她什么都不敢就这么看着他,也不放她自己去其他屋里。
这一周蒋东林出差去印尼了,据说是去考察什么矿产资源。虽然一再嘱咐杨沫好好在这住着,但还是他前脚一走,杨沫后脚就收拾收拾自己的东西搬回了自己的小窝。
半个多月没回来,家具上都一层蒙蒙的灰,杨沫花了一晚上洗洗涮涮,屋里屋外才明净起来。
不自觉就碰到衣柜里的那个硕大的项链包装盒,杨沫拿了出来,流光璀璨一下就铺陈在了眼前。杨沫里里外外翻了个遍,也没找到一个价签,可能还是好奇使然吧,打开搜索引擎就把品牌和项链货号输了进去,屏幕里出来的4后面7个零让杨沫一阵眼晕,以为自己看错了,掰着手指头“个、十、百、千、万……”地又数了一遍,才搞清楚到底是个什么数。杨沫微张着嘴,有点不敢相信眼前的这条项链竟然比自己这套房子还贵,拧着眉头不可思议地摇了摇头,就赶紧把项链又重新放回盒子里。
蒋东林出差快一个星期了,除了最开始登机前的一通电话,再没有电话、没有短信,杨沫按下那串数字又给清除干净,如此往复了几次,手机上“张航远”的名字就这么亮了起来。
无非就是在一起吃饭,但气氛却还不错,至少在用餐的不到2个小时当中,杨沫的眼睛笑得弯了又弯。开始总是从大家彼此的熟人——汤小元入手,张航远就跟杨沫描述小元小时候顽劣的样子,杨沫就会告诉张航远表格这些年来小元同志的光辉事迹。然后话题慢慢就转到各自身上,从张航远留美10年的种种经历趣事到杨沫在北京的生活种种以及业余爱好,不知不觉中,开始时的生疏与拘谨慢慢就在杨沫和张航远两人中消散了。
杨沫是打车来的,最后张航远自然绅士地提出送杨沫回家。初冬的北京,灰蒙蒙的天破天荒洒起了小雨,到了杨沫家门口,因为小区人车分流,张航远提出撑伞送杨沫走到楼下,杨沫没有拒绝,却绝没有邀请他上去坐坐的念头。只是她不知道,一个阴暗狭仄的角落里,长镜头一个已经“咔嚓咔嚓”猛按快门,把她和张航远共撑一伞,还边说笑着走向自己家那幢楼的场景拍了个一清二楚。
洗完澡出来,看到有一条未读短信,杨沫有点期许地翻看,却发现并不是那个人发来的,却是张航远的一条“今天晚餐很愉快,好好休息。”
杨沫回复到“我也很开心,谢谢。”就把手机扔在了沙发上。打开电脑,浏览新闻,查查邮箱,却有一封带附件的的邮件吸引了杨沫的注意,换做平时,杨沫甚至很少会CHECK自己的邮箱,但今天不知怎么鬼使神差般就打了开来。
邮件是带附件的,标题是“印尼照片”,发件人是貌似病毒邮件的一长串字符,杨沫感觉手有些微微发抖,心跳也猛烈起来,想抬手点桌面左上方的叉叉,却始终没有点下。附件在下面显示是压缩包格式,浏览模式下缩小的图片已经显示在下方。杨沫看着小图里熟悉的脸孔,止不住自己双手的颤动还是点了开来。
“下载”、“解压缩”、“打开”,杨沫只觉得自己的手抖动地厉害,而一张张清晰到不能再清晰的照片却全部跳了出来。照片里有女人在海边给男人拨弄吹乱的头发的,有两人牵手走在沙滩边的,有一起在泳池里游泳的,有女人拖着男人的手一脸幸福小女人表情的……方明明那张只见过两次的脸,在杨沫眼里渐渐模糊开来,而蒋东林那熟悉的笑容在杨沫此时看来更觉得是天大的讽刺和笑话。豆大的泪珠已经止不住地涌出了眼眶滴滴答答掉在键盘上。
仿佛自虐般,痛就一定要彻底让自己痛彻心扉一样,杨沫又点开那个解压缩的文件包,幻灯片格式地再次播放。那张熟悉的笑脸,多少次也是这么看着自己;那个深情的眼神,每每和他对视,自己还是止不住紧张心跳;那副淡然的神情,好像抱着自己的时候总是会出现;那抹笃定的自信,早在不知什么时候就把自己的心拽得七倒八歪;那个强有力的拥抱,在抱着自己说“半年,只是半年”的时候,明明知道不过是自我欺骗,却还是像鸦片上瘾一般自欺欺人地信了。他让她别看、别信、别管外面的,她就只信他,可是当所有他和其他女人甜蜜的真相就这么□裸地放到杨沫眼前的时候,她不知道再怎么信他,不知道再怎么继续把自己哄好。
并不是因为要找一个男人填补曾宇曾经带给自己的那一段情伤才开始这一段恋情的,杨沫自己都似乎忘了,她和蒋东林开始于何处、何时。是他近乎蛊惑似的吸引力,让杨沫觉得无力抗拒。但是,似乎从开始时候对这段关系的不笃定到现在的纠缠不清、自低自贱,除了短暂的甜蜜之外,就是无尽的泪水和揪心。杨沫不知道原来自己是有这么多眼泪的,杨沫不知道面对感情的沦陷,自己会可以这么低微和脆弱的。
杨沫想得很简单,对爱情的渴望也很简单,一如她简单又清晰的人生履历,她不过是想到找个爱自己的、自己也爱的男人来彼此陪伴。杨沫看似坚强能干、聪明干练,实际上也不过是生长在温室里的一株小花,父母无微不至的呵护和宠爱没有让她经历过风吹雨打,不知道社会人心的险恶。社会的阴暗和人性的复杂,对于杨沫来说不过玻璃罩以外的事件,看似知道,实则从未触及过。不是不知道权势金钱的好处,但从小也算衣食无忧的日子,让这样的女孩子在社会上尤其透出骨子里的一股单纯,单纯到甚至可笑的地步。
她不相信生活中真的会出现那么多狗血的事情,以为都是电视剧的无聊编造,只是她不知道,生活中真实上演的永远比荧幕上那些刻意的表演狗血得多得多。如果说杨沫只是在这段爱情中不断自我纠结和挣扎,挣扎于到底要不要继续爱蒋东林,纠结于到底要不要转身离开,那么其他地方的某些人,才是处心积虑、隐忍克制,用上自己所有的手段,只为兑现“拿回丢失的东西”的承诺。这一场爱情的角力,如果不是因为强大的男主人公开始时候就心有所属和决心已定,那么,以杨沫的心智和定力,以及她所面对的对手的强大,开始就注定会以惨败告终。
撤掉奥迪TT上的遮雨布,厚厚的一层灰呛得杨沫咳了起来。这是杨沫第一次准备开蒋东林送给她的这辆车,没错,可能也是最后一次。杨沫把一个大大的包包放在后座,发动了车子。
杨沫的车技实在说不上好,但是这会儿在三环上却止不住地猛踩油门。TT车身小巧、性能优良,被逼到死角后又被甩开的车子在后面不断按喇叭表示抗议,但杨沫好像统统没有听到,只是把调频音量开到最高,高到可以遮盖掉后面断断续续不满的喇叭声。将近11点的东三环仍然车流如织,微微半开的窗户里冷风迎面灌入,只把杨沫眼角的泪吹进发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