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昨日右监丞曹昇监守自盗后独院便被锦衣卫封锁,推门而入屋中格局隐是当年模样,纤细手指轻抚过桌面沾染些许尘埃。
贴身伺候右监丞的小太监被隶属北镇抚司地位仅次于镇抚使的千户施昊带来,施昊为太仆寺卿庶子,弱冠之年官至锦衣卫百户,自此官运亨通短短数年间便一跃而成为千户。
武场中,萧玹深不可测的武艺令人心悦诚服,施昊向萧玹拱手施以下官之礼:“属下施昊拜见萧大人!”
随着萧玹清冽的声音而起身,抬首间见到萧玹仙姿玉貌的容颜有着片刻失神,紧接着轻咳一声打破略有些尴尬的气氛:“佛珠失窃之后,属下奉命追查此案,右监丞与佛珠便如凭空消失一般,属下并未查到蛛丝马迹。”
短暂沉默之后是萧玹略不可闻的叹息:“我想通了为何当年那小太监至人于死地的原因,此局,四年前已布下,为的便是劫走佛珠,曹昇是何方人氏?”
施昊拱手回答道:“属下查过内务府文案,祖籍记载出自于应天城外的曹庄,经由属下走访,曹庄中并无曹昇此人。”
萧玹冷笑,不知内务府是如何行事的,官至右监丞的宦官来历作假竟无人去查,皇帝的钦定案件果真难办,令施昊道:“牙牌唯有官府可制,假不可乱真,立时去拜访户部官员,看为何人替曹昇做假。”
施昊领命退出,萧玹寻了个舒服姿势坐在四方扶手椅上看向曹昇的贴身小太监道:“贴身伺候曹昇几年了?”
小太监急忙跪地道:“回大人话,小人伺候曹昇已有两个年头。”萧玹点头继续问:“曹昇都有何喜好,事无巨细慢慢道来。”
锦衣卫特立独行,无需经过任何审查,办事效率极快,主管户籍的主事挨家上门,一番恫吓已知曹昇的假牙牌出自王粲之手。
言语间,便有锦衣卫回报,王粲被人一刀毙命死于家中,唯一知晓曹昇来历的王粲被人灭口,萧玹犯了难,此案应该从何处着手调查。
☆、北平城
随同施昊勘验王粲府上,王粲倒在血泊衣衫齐整毫无挣扎痕迹,家眷被锦衣卫暂时看管在后院,萧玹蹲在王粲身旁察看,一刀致命,像极了杀手一刀斩,卫东。
案几被人斩去一角,正是卫东杀人之后留下的标识,几乎无需再揣测便知灭口之人必是卫东无疑。
锦衣卫于王府中翻箱倒柜,随处可听闻事物掷地之声,被吓得瑟瑟发抖的王夫人被带至萧玹身前,瘫软在地上,衣着面料是上好丝绸,颈项上的首饰,手指套的指环无一不在昭显王家富贵。
自户部提取王粲的详细资料已查阅过,王粲祖籍北平并无富贵,以王粲的俸禄绝不可能如此供家人穿金戴银,萧玹拿过曹昇的画像眸光流转间映出深邃,声音清冽道:“王大人贩卖牙牌倒是府中富贵,王夫人定然识得此人,将所知皆告诉于我,若有一字不实,说不得只能请夫人诏狱做客了。”
诏狱凶名赫赫就算能够走出诏狱相传也几无完人,王夫人忙不迭道:“我将所知全部告诉姑娘,姑娘饶命。”
萧玹耐着性子和颜悦色道:“夫人请言。”王夫人哭哭啼啼道:“我家大人偶尔替人制作牙牌,也知风险自是将真实牙牌扣下以备不时之需,藏于府中房梁,大人死于房中,连带房梁中的牙牌也被人取走了。”
看着萧玹微沉的神色,眼眸中扬起的杀意飞扬,王夫人吓得急忙断断续续道:“四年前发生了右监丞命案,两年后此人任职右监丞,我家大人便多了一个心眼将此人牙牌内容拓下,藏在床榻暗格中,姑娘自是可取得。”
顺着王夫人的话取来一张泛黄的纸,萧玹喜悦写在脸上,曹昇,北平青田村人氏,与小太监所言话语中偶有掺杂北方口音,喜食面粉不谋而合,这便是曹昇的真实来历了!
萧玹起身吩咐道:“买卖牙牌,此事交由刑部处置。”一名锦衣卫跑至萧玹身前气喘吁吁道:“萧大人,方才有人瞧见,卫东往南方而去,叶百户已带人寻迹而去。”
处处破绽百出,故意引锦衣卫往南方而去,此意不言而喻,萧玹唤来施昊道:“施大人,你亲率巡查缉捕声势浩大循卫东往南方而去,让天下人都以为我们追查的方向便是南方,两日之后再往北平与我汇合。”施昊拱手领命道:“属下领命。”
鲜衣怒马的锦衣卫浩浩荡荡出南城门循着卫东留下的蛛丝马迹而去,北城门外萧玹扮为翩翩公子模样乘汗血宝马出城,贴身宝剑七星龙渊用布套包裹悬挂在马鞍上,独自一人去往北平方向。
日夜兼程只为尽早赶往北平,号称能够日行千里的汗血宝马也用了三日方至北平,一路风餐雨露的萧玹已是疲惫不堪,进城之时恰逢天色已晚,曹昇的通缉榜随处可见,萧玹找了一处干净的客栈歇下。
翌日结了房钱便前往北平青田村,辗转反复问询跋山涉水直至午时方在北平城外极为僻静之地找寻到青田村。
青田村环抱于山中,村里可见炊烟袅袅已升起灶火,踏入青田村见到小径旁斑驳的城墙,茅草为顶青石为梁,便知此地贫瘠,见到不远处白发苍苍的老妪隔着田坎坐在颓败墙脚就着腌菜食用手中发黑的馒头,已是饥肠辘辘的萧玹取下水囊饮下一口水自马背跃下。
取下悬挂在马鞍用牛皮纸包裹用以充饥的白膜与肉干,萧玹摸了摸饥饿的腹叹口气,纵身提气轻松飞跃青黄不接的田地来到老妪身前。
老妪浑浊的目光看向眼前青春洋溢的少年郎,萧玹蹲下身子将手中食物递给老妪,声音如泉水般清冽:“婆婆,这里有些干粮,您收下吧。”
萧玹青莲般干净无染的气质极为令人喜亲近,老妪颤颤巍巍的手接过萧玹的食物,慈爱的笑容将皱纹挤做一团,像极了将要开败的花朵,随手指着方凳让萧玹坐下声音苍老扬起无力:“青田村偏僻,娃娃你来村里有事?”
坐在方凳上隔着开启的门打量屋内,屋中陈设简陋,床榻上凌乱放着老妪一人衣物,萧玹已推断出此屋由老妪独自居住,笑容温和道:“婆婆,为何没有人替您颐养天年?”
老妪深深叹口气因萧玹一句话而抹起了眼泪:“七年前,山体滑坡连下了三天三夜的雨,田地里的粮食全数被淹没,涨起的洪水滑坡的石流淹死了好多村民,我的两个儿子也葬身在那该死的石流中。”
萧玹轻叹苍天无情,自怀中取出碎银放在老妪手中:“既是相逢,便是有缘,婆婆便收下这些细碎银子。”
见到老妪欲要推辞,萧玹笑着道:“婆婆,您就莫要推拒了,我向婆婆打听一个人,婆婆可识得曹昇?”
萧玹说着自怀中拿起曹昇画像展开,老妪借助阳光仔细端详,看清楚的画像中人,老妪脱口而出道:“这是曹家的二狗子,曹家居住在山坡下,七年前的石流,除了二狗子,全家都埋在了山坡里。”
寻迹于此尚算顺利,萧玹唇角勾勒出笑意道:“婆婆可知,后来这曹昇去了何处?”老妪摇头:“村里人帮忙埋葬了曹家五口,二狗子向村里人磕头道谢,跟着赈灾的和尚一同出了村,不知去了哪里。”
耕地而归的村民扛着锄头路过村头,见到生人远远便朝老妪打招呼道:“黄婆婆,家里来客人了?”
老妪苍老的声音吼道:“这娃娃来找曹家二狗子,王家大娃,你晓不晓得下落?”村民中气十足的声音有着惊讶:“我方才耕地回来,路过曹家墓前,杂草已除去,有人供奉过香火,难不成是曹家二狗子回来了?”
此言一出让萧玹振奋得连日来的疲惫消失一干二净,急忙问清楚村民曹家墓地在何方,乘着汗血宝马寻至。
七年前的青田村太多人死于天灾,墓地紧连一座比一座沧桑,穷得连墓碑都是树干所刻,风云侵蚀下字迹早已模糊。
萧玹蹲在一处杂草除去的墓前仔细勘察,早已熄灭的蜡烛香火大小不一略显杂乱,软泥上的脚印塌下的杂草依旧新鲜,就在近日曹昇前来祭拜过亲人。
萧玹纤细手指细细摩擦地上脚印,青田村的泥土有些干燥暗黄色,而沾染上曹昇脚底下的泥土粘稠成褐色,显然曹昇如今藏身之地与青田村南辕北辙,当年曹昇跟随赈灾的僧人离去,而地上色彩杂乱的香烛无需多思,曹昇如今藏身在何处已是呼之欲出,兴奋的萧玹打了一个响指,跃上马朝着原路而回。
北平城经历过辽陪都、金上都、元大都的繁华,如今在燕王朱棣清正廉明治理下愈发昌盛,以燕王府为中心划分为东南西北四城,入夜之后西城外的永定河中画舫灯火将河面映亮。
西城中自入夜后灯火通明,青色条石铺地的道路上举灯贩卖吃食的小贩随处可见,过往人群熙熙攘攘簇拥在两旁。
景致最好的莫过于拥有三层楼阁的酒肆问青天,取自苏轼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之意,唯有早晨吃过一碗粥的萧玹早已是饥肠辘辘,登临三楼,楼下繁华的连绵灯火尽收眼底。
点了小二推荐的拿手菜,端起桌上茶水一饮而尽,为图方便如今是男子打扮,七星龙渊剑换了朴实无华的剑鞘系于腰间,清秀俊雅俊俏公子模样,动作粗俗些也无人质疑。
对面街道密集的小店多是贩卖女子衣衫以及胭脂水粉,花想容店铺的胭脂用新鲜花朵所制,材质上乘用以包装的透明琉璃盒手工精制,受到北平的贵人们喜爱,店铺生意极好,即使如今是食用晚膳的时辰,店中采买人群也是络绎不绝。
角落处,两名碧玉年华的姑娘挑开琉璃盒涂抹胭脂期以找寻到自己喜爱的颜色,穿着明艳襦裙的姑娘肤色白皙眉眼神采飞扬,黑眸中是不谙世事的清澈,秀气挺直的鼻尖勾勒出斯文秀气容颜。
秀气的姑娘专心致志的挑选喜爱胭脂,柔弱身姿却被身后华服男子轻撞,男子急忙扶住姑娘连连道歉:“抱歉。”
姑娘点头斯文一笑声音柔柔道:“无妨。”男子迅速离开,姑娘拿起手中琉璃盒笑嘻嘻对着店小二道:“我就要这一盒了。”
向系在腰间的钱袋掏去却是空空如也,姑娘后知后觉转身恰巧看见男子离去的背影,懊恼跺脚道:“抓小偷。”
萧玹坐在三楼上,菜未至,已饮下两杯茶水,无聊打望间恰好见到小姑娘追出门店,指着男子背影道:“他是小偷,快抓小偷!”
此地繁华惯偷处处,小贩们已是见怪不怪,未曾有人理会姑娘的呼喊,萧玹毫不犹豫起身拿起佩剑自三楼一跃而下,追向小偷离去方向声音顺着风中传来:“姑娘莫急,我替你寻回钱袋。”
小偷虽对此地极为熟悉一面逃窜一面自口中发出长短不一的呼哨,哪里敌得过萧玹卓绝轻功,轻轻腾跃间两人距离越来越近,萧玹脚尖再次轻轻点地,身姿轻灵落在小偷面前。
见到萧玹是个身材纤细的少年,小偷已累得气喘吁吁索性不跑了,指着萧玹怒骂道:“哪里来的小子,竟然敢管闲事!”
☆、初遇
四周看热闹的人群被几个彪须大汉分开行至萧玹面前,手中兵刃或长或短寒光闪烁,小偷被彪须大汉护在身后指着萧玹道:“给我揍这小子,让他知道多管闲事的代价!”
萧玹眼眸透出不屑一顾,几个鼠辈还不值得七星龙渊出鞘!面对一拥而上的彪须大汉,萧玹动作行云流水,手中剑鞘疾点专挑穴位下手,如狼似虎的彪须大汉被萧玹轻松撂倒,一个个庞大身躯跌落在地板哀嚎连天。
最后一个彪须大汉已被萧玹踩在脚下,方才还气势凌人的小偷双膝一软跪在地上连连磕头道:“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好汉饶命!”
不知还有多少苦主吃过这些欺软怕硬强人的苦头,萧玹出手毫不客气,脚底用力只听骨骼错裂的声音响起,彪须大汉在脚下哀嚎。
萧玹一脚踢飞了小偷,直直落在行驶而来的一辆马车前,马夫急忙驾驭马车止步,左右均是黑衣侍卫腰间佩剑气息深厚,领头的少年年及弱冠,或是少年得志眉宇飞扬间雄姿英发,杏仁般的黑眸闪过一丝阴鸷,傲气指着萧玹道:“哪里来的轻狂小子敢在燕王领地滋事,冲撞永安郡主车马,给我跪下!”
少年是徐州承宣布政使袁洪之子袁容,倾心于永安郡主,此刻将独自一人的萧玹当做了软柿子,好不容易在永安郡主面前有了露脸机会自是要好好表现。
说话间袁容手中长鞭挥出欲要鞭打萧玹,鞭至萧玹指尖反而被萧玹双指夹住,盛气凌人的口吻让萧玹气极反笑,声音清冽冷冷透过车帘传入车中:“我自是无意冲撞永安郡主车马,更非任人拿捏之人!”
指尖微用力长鞭应声而断,大感失了颜面的袁容拔出马鞍上镶嵌五色珠宝闪耀的大刀,自马背上一跃而下直扑萧玹。
袁容身旁年老的侍卫统领眼光毒辣自然看出了萧玹出手不凡,担心公子吃亏顾不得什么规矩,挥手道:“将那竖子拿下!”
一拥而上的侍卫拔出随身兵刃气势汹汹朝着萧玹冲来,静伫在旁的马车车帘扬起缝隙恰好能够看清楚街道上的情形,永安郡主朱玉英冷眼旁观,身旁婢女急道:“郡主,袁公子仗势欺人,您难道就不阻止吗?”
朱玉英笑容淡淡:“菊萱,教了你多少回了,莫要沉不住气,你看那少年,剑不曾出鞘对付这些侍卫依旧游刃有余,我倒是好奇,哪位少年高手到来了北平,北萧玹南鬼魅俱是女子,此人又是谁?”
两人交谈间萧玹已连败数人,侍卫首领拔出长刀面对萧玹提身纵气而来,萧玹冷冷道:“助纣为虐。”
萧玹手中剑终是出鞘了,剑身如镜森寒凉意铺面,闪烁间扬起的气势锋芒毕露,剑影飘忽带着无坚不摧,不过数十招侍卫首领已落入下风,惨败只是迟早问题,朱玉英对着车外驾车之人淡淡道:“不能让徐州将军在北平受伤,救下他。”
侍卫统领手中长刀已被萧玹击飞,手中剑寒光闪烁间便欲再给侍卫统领重击,破空之声袭来又一高手至,萧玹动了怒脚尖轻点间退出马夫的攻击:“堂堂永安郡主如此这般仗势欺人,既如此,莫要怪我大开杀戒!”
萧玹并不想于北平中结下燕王这么一尊仇人,下手之时俱有分寸,看似重伤数人却未曾有致命之伤,此刻怒了便要不管不顾痛下杀手,永安郡主挑开车帘而出,声音柔和如水令人心旷神怡间又有着不容置疑:“全都住手!”
刀光剑影瞬间收了手,斯文秀气容颜的姑娘焦急声音总算是透过了人群而至:“长姐。”萧玹立于房梁,眉如柳叶般锋利,黑眸清澈如掬一汪清泉,眸光流转间偏又映出深邃,气质清新脱俗如青莲般干净无染,柔和月光洒在身上,材质美玉清秀俊雅俊俏公子模样
与萧玹对视的永安郡主气质温文尔雅中透着疏离,黑眸熠熠生辉如漫天星光凝聚,眉淡如秋水,肌肤如玉瓷般白净细腻,碧玉年华偏又遗世独立般冷清。
钱袋被盗的姑娘恰好是永安郡主幼妹安成郡主,拨开人群而来对着姐姐将来龙去脉解释清楚,永安郡主溺爱执起幼妹的手,声音无奈低声道:“与你说了多少次,出门须得带侍卫同行,若是出了事怎生了得?”
看向萧玹神色坦然弯腰拱手道:“多谢公子仗义相助舍妹,此情玉英谨记,方才是玉英之错,望公子宽宏大量莫要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