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定
晚宴直至亥时方散,宾客们安置在行宫外的阁楼中,皇室中人则住在行宫内空殿中,一道宫门隔绝了身份与距离。
虽是薄饮,敬酒的人太多,卸了精致妆容的朱曦坐在梳妆台前,脸颊泛着红润,方才在殿中见到雪铃儿,面色虽平静,却是在心中激起了一圈一圈涟漪。
端起手畔热茶一饮而尽,唤来冬锦:“将方才雪姑娘所送的锦盒呈上。”
方形锦盒放在桌上,朱曦白皙指尖轻轻挑开盒盖露出一串黑色珍珠项链,颗颗圆润色泽分明,东西是珍贵之物,却不知有几分心意,将锦盖合上,黑眸中有着一闪而逝的痛楚,那日朱曦所言,若无要事将不再相见,今日送上如此贵重之物,是否又有了打算?
站在窗口望向清冷明月,抑制不住想要见雪铃儿的心思滋生,一时间竟恼起了萧玹,若不是萧玹将雪铃儿引入殿中,也不会搅乱了这趋于平静的心绪,转向冬锦:“拿两坛酒,置些小菜,传玹儿前来。”
按理,萧玹并无资格住在宫中却不舍得与朱玉英有丝毫分离,将分配的宅子给了雪铃儿暂住,与朱玉英同住行宫。
茉莉花盛开在花园中散发出的清香沁人心脾,萧玹蹲下身子指尖轻柔拂过花蕊,清澈如掬一汪清泉的黑眸有着悲伤,郑州城食过慕倾亲手为她所做的桂花糕,短短月余,便是生死相隔。
清冷月光下,蹲在茉莉花前的单薄身影寂寥,隐有悲伤透出,亲手捧着一盏酸梅汁的朱玉英眼中映入萧玹背影,心尖被人紧紧攥住般生生疼痛,将酸梅汁递给梅悦,行至萧玹身后环住萧玹腰身,头靠在萧玹后背,似要融化方才寂寥背影。
声音带着极其压抑的温柔:“玹儿。”萧玹压下心头悲伤,转过身扶着朱玉英起身,将朱玉英轻轻拢入怀中,清冽的声音有着歉然:“抱歉,玉英,方才我想起了小染。”
身子因害怕而在萧玹怀中微微颤抖,萧玹手掌轻拍朱玉英后背慌了神:“玉英,我只是看到桂花,想起在郑州城时小染做过的桂花糕,玉英,你莫要生气了。”
萧玹轻言软语哄着朱玉英,朱玉英情绪渐渐平复,在馥郁冷香怀中环住了萧玹纤细身姿不舍分离,轻轻咬了唇:“玹儿,你的心只属于我,我不喜欢旁人占据了你太多心思。”
指尖穿过朱玉英青丝,环住朱玉英纤细腰身的手臂越发用力:“玉英,我什么都听你的,我会忘了小染。”待复仇之后!
有了萧玹的承诺,朱玉英悬在半空中的心缓缓沉下,门口传来敲门声,开门后是跟随在朱曦身旁的亲信宫女,宫女面对萧玹福了福身:“镇抚使大人,汝阳公主传您去宫中。”
萧玹轻轻挑了眉,天色已是不早,不知此事朱曦唤她前去所为何事,松开了朱玉英紧握的手:“不知曦姐姐唤我何事,我且去瞧瞧。”
随同宫女进入寝宫,便是馥郁香醇的酒香扑鼻而来,朱曦独自坐在锦桌,桌上有着几式精致菜色,两坛酒摆放在桌上,朱曦身旁恰是一人碗筷,萧玹坐在朱曦身旁忧心道:“曦姐姐,心情不好?发生了何事?”
朱曦笑容怅然,挥手屏退了左右,将坛中酒斟在碗中:“自寻烦恼罢了,玹儿,陪我一醉方休。”
手中碗碰了萧玹的酒碗,一口下去便是少了三成,萧玹急忙替朱曦夹了些菜:“曦姐姐,究竟遇上何事?”
见萧玹未曾饮酒,朱曦无奈道:“今日是我生辰,我欲与玹儿一醉方休,如今遇上的事便是,玹儿不肯与我饮酒。”
朱曦不愿说出心思,萧玹只得端起酒碗痛饮一口:“既然曦姐姐想要买醉,我便陪曦姐姐不醉不归。”
两只酒碗碰在一起,萧玹满碗的酒溢出洒落在锦桌,陪着朱曦饮下,酒液纯净透明,入口芳香绵甜。
夜的湿润染上朱玉英双肩,已是三更天的夜,萧玹至今未归,朱玉英令梅悦打开宫门,朝着朱曦宫中而去。
数名婢女站在朱曦寝宫外候命,房门紧闭,冬锦迎上朱玉英福了福身:“拜见永安郡主。”朱玉英点头:“起身,玹儿可在房中。”
冬锦站直了身,点头道:“镇抚使大人与公主在寝宫中,公主特意吩咐不允任何人打扰。”朱玉英声音柔和如水令人心旷神怡间又有着不容置疑:“我是寻玹儿而来,非是为了扰汝阳公主。”
不顾冬锦阻拦,朱玉英推门而入,满屋的酒味令朱玉英皱了眉,朱曦醉倒在锦桌,听见动静的萧玹见到朱玉英之时唇角露出笑意,欲要起身,身子绵软跌入朱玉英怀中。
平日里清澈如掬一汪清泉般的黑眸已见醉意朦胧,蹭在朱玉英怀中便不肯再起身,声音喃喃道:“玉英。”
乘坐朱曦鸾轿,踉踉跄跄扶着萧玹回了朱玉英寝宫,将萧玹安置在床榻替萧玹除了鞋袜,朱玉英身子失了重心,被萧玹压在身下,一身酒气熏得朱玉英皱了皱眉,梅悦见状急忙退下,顺手关上了门。
酒后的萧玹失了轻重,在朱玉英细嫩玉颈上留下一道青紫吻痕,靠在朱玉英肩上喃喃道:“玉英,我喜欢你。”
片刻后,萧玹在朱玉英身上复又道:“玉英,我喜欢你。”朱玉英动作轻柔环住了萧玹腰身,在萧玹耳畔道:“玹儿,我也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
等了许久,身上人不见了动静,伏在朱玉英身上已沉沉睡去,终是承受不住萧玹全身重量,朱玉英动作极为轻柔将萧玹放在床榻,离了朱玉英的身,梦中的萧玹似有不悦,入了朱玉英怀中这才舒展了眉。
朱玉英怜爱的在萧玹额头轻轻一吻:“玹儿,慕倾之事我很抱歉。”朱玉英轻轻起了身,令梅悦打来了一盆水,手伸入盆中试了试水温恰好,这才沾湿了面巾,褪下萧玹满是酒气的衣衫替萧玹擦拭身子。
任由朱玉英如何动作,萧玹在床榻上乖巧入睡只着亵衣面对朱玉英,朱玉英耳根透着红,呼吸急促几分,低垂了眉眼,不敢看萧玹玲珑有致的身姿,替萧玹净身之后已是满头大汗,匆匆沐浴,在床榻上拥了萧玹入怀,心中安稳渐渐入睡。
一夜宿醉的萧玹在床榻醒来,时辰已近午时,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守在萧玹床榻的朱玉英白皙玉颈处青紫吻痕格外引人注目,放下手中书卷起身坐在萧玹身后替萧玹轻柔太阳穴声音淡淡听不清喜怒:“昨夜饮了多少酒?”
萧玹转过头便见近在咫尺的吻痕:“我昨夜吻的?”朱玉英又好气又好笑:“你希冀是旁人?”
萧玹撒娇般钻入朱玉英怀中,被朱玉英抱了满怀,指尖轻柔拂过青紫吻痕:“疼吗?”朱玉英心尖柔软顺势咬了萧玹耳垂:“玹儿,日后莫要再饮酒了。”
在朱玉英怀中寻了安稳姿势,萧玹点了头:“我什么都听你的,头有些疼。”朱玉英从柜上拿出一只细瓷白瓶,从瓶中倒出一颗黑色解酒丸送入萧玹口中,只一眼,萧玹便认出是雪铃儿之物:“铃儿姐姐来过了?”
青楼中的解酒丸效力的确很好,萧玹轻轻按住朱玉英轻柔太阳穴的手掌:“不疼了。”朱玉英放了软垫在萧玹身后,拍掌三下,兰浅端着小米粥走近,朱玉英接过小米粥坐在床榻,用勺子喂萧玹入口。
临近午时的太阳正是耀眼,雪铃儿求见朱曦,朱曦昨夜比萧玹饮下的酒更多此刻尚未醒转,冬锦将雪铃儿安排在正厅中,待朱曦醒来再禀报朱曦定夺。
午时已至朱曦方从床榻上缓缓睁开了眼,轻揉了揉有些疼痛的太阳穴,有些后悔昨日为了庸人自扰饮下了太多的酒,守在床榻旁的冬锦急忙将早已准备妥当的醒酒汤递给朱曦。
接过朱曦递回的空碗,冬锦开口道:“禀公主,雪姑娘求见,在厅中候了一个时辰了。”朱曦眉头不动声色的轻皱,又是雪铃儿,昨夜只是远远见了她一眼,便在心中激起涟漪,朱曦点头:“沐浴更衣。”
踏入正厅,雪铃儿起身唇角隐有笑意:“见过汝阳公主。”朱曦身着簇新公主常服径直掠过雪铃儿坐在主位,点头道:“雪姑娘请坐。”
面对朱曦不冷不热的态度,雪铃儿不以为意,顺着朱曦的话而坐,见朱曦不作声色的揉了揉额头,雪铃儿心尖泛着怜惜:“公主,身子可有不适?”
朱曦摆手摇头:“一夜宿醉罢了,无妨,不知雪姑娘特来求见,有何要事?”心知雪铃儿对徐州城一事耿耿于怀,雪铃儿淡淡一笑容颜倾城,看得朱曦不自觉的挪开了眼。
雪铃儿站起身来开口:“的确有要事相求,还望公主能够屏退左右。”果然是有事而来,朱曦心头有着失落,袖袍轻挥,左右婢女面对朱曦福了福身退出殿外。
偌大正厅中转眼间便只余下朱曦与雪铃儿,朱曦端起手畔茶水轻轻饮下朱唇亲启:“雪姑娘有何要事?”
雪铃儿向前走了数步,与朱曦仅隔一张案几的距离,朱曦抬头望着距离极近的雪铃儿,忘了呵斥反而心跳骤然加速了几分。
雪铃儿手掌按在案几上,轻轻探身缓缓道:“公主可看过昨夜我送给你的珍珠项链。”那一颗颗黑色珍珠颗颗圆润色泽分明,便在皇室也算是罕见之物。
面对雪铃儿有意的靠近身上似有似无的馨香入了鼻,朱曦不自在的后倾了身子,脸颊绯红,心如小鹿般乱撞,便听雪铃儿言:“自徐州分离,哪一日思你了,我便在项链上串上一颗珍珠。”
朱曦眼中惊骇与羞涩入了雪铃儿的眼,雪铃儿覆住了朱曦案几上来不及躲避的手背:“朱曦,我心悦你,便如玹儿待朱玉英之情,我想爱你,义无反顾!”
朱曦心慌乱中溢出陌生的甜蜜,一颗心甘愿融化在雪铃儿的真情中,对雪铃儿近在咫尺的容颜并不抗拒,雪铃儿握住朱曦的手掌越发用力:“朱曦,让我照顾你,爱你,可好?”
朱曦呼吸急促几分沉醉在雪铃儿深邃如潭黑眸中,在雪铃儿注视下微微点了头,雪铃儿不再犹豫,轻轻探身印上朱曦殷红唇瓣。
☆、藏宝图
与琉璃锁有关的两句词,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在有心人推动下短短数日传遍天下,朱元璋下旨,萧玹率领麾下北镇抚司全力探查琉璃锁一事,涉及有关事宜,各府各州均需全力配合,否则便以抗旨处置。
夜色浓黑天空漆黑一片如笼罩了幕布,自入夜后,凌烟阁便是最为热闹之地,二楼用上好榆木隔开的厢房中窗户紧闭,门外暗中更是有雪狼堡高手暗中相护,一旦有人误入立时便被请出。
萧玹坐在锦桌后,手畔是一盏热茶,自应下朱玉英不再饮酒之诺后便是滴酒不沾,对面坐着一袭黑衣的慕容烽,饮下一口酒后将近日之事道出:“消息传出天下为之震动,追查此事最为频繁的便是宁王、燕王、齐王等诸王,自锦衣卫奉旨彻查琉璃锁一事,诸王势力便由明转暗,江湖上也有不少势力掺杂,人人都想分上一杯羹。”
慕容烽说完将早已写下的名单递给萧玹,唇角若有若无的森寒笑容落入萧玹眼中,不露声色道:“太多势力参与其中,反而不好分辨是谁加害了小染,各地献上有关桂花,春山的山名可是有上百处,你是慕容仇义子,便当真不明在何方?”
烛光下慕容烽紧皱了眉头细细思索:“幼时,义父教我习武认字,闲暇时感慨最多的便是汉王昔日风采,藏琉璃盘之地,或许与汉王有关。”
慕容仇派义子潜入皇宫中,便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在宫中救出陈蔳染,可见待陈友谅忠心耿耿,藏宝之地必然与陈友谅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萧玹站起身来:“武昌葬有陈友谅衣冠冢,明日我会动身前往,各路人马齐动必然暗中追随,其中定然有杀害小染的元凶,便有劳你们暗中探查了。”
萧府中因朱玉英的居住而时刻打理得井井有条,烛光下揉着眉心的朱玉英听见院外开门的声音即刻起身匆忙走出厅外。
月光之下的萧玹身披银色月光,仙姿玉貌一览无余,浅笑间酒窝若隐若现,轻柔开口:“玉英。”
执了萧玹的手坐在锦桌,桌上菜色琳琅满目俱是萧玹平日里爱吃的食物,朱玉英夹了鱼肉细细挑去了刺这才放入萧玹碗中,一举一动间俱是宠溺:“今日怎的这个时辰才回来,镇抚司中有事?”
不知如何开口与朱玉英言,明日便将动身前往葬有陈友谅衣冠冢的武昌寻找琉璃锁,放下手中筷箸,萧玹执了朱玉英的手低头道:“玉英,皇上下旨令我领北镇抚司查琉璃锁一案,明日,我便会前往武昌。”
察觉到手心中柔嫩手掌带着微微颤抖,萧玹站起身来将朱玉英轻拥入怀中,手掌怜爱拂过朱玉英脸颊:“玉英,圣意不可逆,抱歉。”
手心中落下一滴泪烫得萧玹心口生疼,捧着朱玉英脸颊欲要替朱玉英拭去泪水,未曾提防下被朱玉英推开,声音淡淡带着哽咽:“暗中不知有多少人马为了琉璃锁蠢蠢欲动,若寻不得倒好,若是寻得,不知有多少人会为此铤而走险,你可有为我想过,便忍心留下我一人在京中担心受怕?”
两行泪自朱玉英玉颜落下:“你可知,自你被阎王阁掳走生死不明之时,我恨不能与你生死相随,玹儿,莫要抛下我一人日日受这心惊胆战的煎熬,若你点头,我自有法子让皇爷爷收回成命,可好?”
一字一句击打在萧玹心头,情义两难使萧玹进退不得终是左右为难,厅中陷入沉默,良久,萧玹泉水般冷冽的声音有着痛苦挣扎:“玉英,琉璃锁一事了了,我便随你天涯可好?”
心头惊惧自萧玹言追查琉璃锁起,朱玉英昧着心思道:“玹儿,你想要彻查琉璃锁一事,是否与慕倾之死有关,亦或是,你心上有她,暮暮朝朝都寻思如何为她复仇?”
朱玉英的话令萧玹手足无措,不顾朱玉英的推搡,将朱玉英锁在了怀,在朱玉英耳畔道:“我心上只有你,今生今世都不会变。”
温柔缠绵的吻自耳尖而起,萧玹横抱起朱玉英,轻吻着朱玉英唇瓣,声音轻柔喃喃道:“玉英,我只爱你。”
肌肤如白瓷般细腻的朱玉英躺在萧玹怀中,阖上了眸玉颜上有着疲倦,双臂环住萧玹纤细腰身便是不肯放手鼻息间尽是萧玹特有的馥郁冷香:“玹儿,你应过我,一刻也不离开。”
因歉然而愈发靠紧了朱玉英,思索片刻方道:“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下面还有两句词,我若不寻,琉璃锁怕是会永悬世间了。”
原本清澈如掬一汪清泉的黑眸,眸光流转间偏又映出深邃带着探寻看向怀中的朱玉英,轻轻抚摸着朱玉英绸缎般青丝忍不住在朱玉英额头上印下一吻。
听闻萧玹的话心神剧震,朱玉英不敢睁眼怕泄露了此刻的惊惧痛苦,燕王已复制了佛珠,琉璃锁是志在必得,如今之势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压住了心尖颤抖声音柔和如往昔:“玹儿,我不愿你去寻琉璃锁,我只要每日能够与你相伴,暮暮朝朝。”
方才对朱玉英的疑虑烟消云散,愧疚中有着怜爱:“玉英,常常有对你之言未曾兑现,琉璃锁一事了,无论结局如何,无论皇上再多阻拦,我都会辞去这镇抚使一职,与你逍遥永不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