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万大军将至的消息传入北平城,道衍入了燕王府与燕王密室中相商,五十万大军将至以燕王府这些年暗中练出的数万将士守城尚且捉襟见肘,遑论这数万将士攻入皇城无异于白日做梦。
道衍面对朱棣双手合十:“天下传言,燕王善战宁王善谋,宁王节制沿边兵马麾下不仅有着数万精兵更是有朵颜三卫相助,若想夺取天下,须得谋得宁王麾下将士。”
朱棣坐于首位将手畔的浓茶一饮而尽,传来燕王世子朱高炽,朱高炽踏入密室中面对燕王拱手施礼:“儿臣拜见父王!见过道衍大师。”
朱棣站起身来神情绝决:“本王即日前往大宁劝说宁王追随本王,若本王率兵离去,李景隆所率的五十万大军不日便至,本王便将北平城交由于你,城在人在,城亡人亡!”
以一城之势抗衡拥有天下江山的朱允炆,若再失去北平城即使拥有宁王兵马也是必败无疑,朱高炽心中忐忑却又豪气冲天臃肿的身子当即单膝跪地:“儿臣定死守北平城,静候父王归来!”
朱棣双手扶起朱高炽:“玉英足智多谋深若有她相助你守城,当是如虎添翼本王即刻派人护送玉萱寻回玉英!”
刚入九月长白山附近暑气尽散,恰逢重阳节随着商贾回家过节一向热闹的白河镇清冷了不少,紧邻白河镇的别院缓缓开了门,汗血宝马自门后疾出,萧玹坐在马鞍上怀中紧紧相拥着朱玉英。
重阳节登高望远遍插茱萸更是家人团聚之时,鼻息处闻着朱玉英身上散发的淡淡幽香,萧玹心尖柔软不由得抱紧了朱玉英,耳畔风声呼呼而过伴随萧玹清冽的声音:“冷不冷?”
朱玉英靠在萧玹怀中扬起笑意缚在萧玹握住缰绳的手背上:“在你怀中岂会冷?算算时辰汝阳长公主与铃儿姑娘昨日当是到了雪狼堡中,已是巳时,想要在午时前赶到雪狼堡只得加速前行。”
因燕王谋逆天下动荡,雪狼堡势力明哲保身而选择中立暂停情报贩卖,立在雪狼堡墙头可将碧云天金色秋尽收眼底。
雪铃儿蹲在朱曦身旁将装着茱萸的香囊系在朱曦腰间,朱曦笑容温暖伸出手扶起雪铃儿眼眸温柔如水,雪铃儿顺势握住了朱曦掌心便不再分开,指着后方长白山笑道:“江湖皆知北萧玹南鬼魅,可却不知玹儿幼时为了炼成九幽剑法在长白山吃了多少苦头。”
朱曦合住了雪铃儿指尖十指紧扣:“如今皇上与燕王兄兵刃相见,朱玉英为燕王长女是否能置身事外甘心与玹儿长相厮守?”
雪铃儿将朱曦环在怀中头抵在肩头黑眸如潭水般深邃:“燕王成年的两子,世子端庄沉静,高阳郡王性子狡诈,燕王诸子女中最得燕王宠幸掌控暗卫权利凌驾世子之上的竟非两子而是永安郡主朱玉英。”
朱曦叹息微不可闻带着淡淡忧虑:“心思缜密谋虑更是远胜朱高炽朱高煦,燕王兄本就倚仗朱玉英之谋岂会放任朱玉英在外,若是朱玉英有一日离开我担心玹儿。”耳畔处传来城门落下沉重的声音,雪铃儿打断了朱曦的话语:“玹儿到了。”
汗血宝马入了堡,萧玹跃下马背伸手递给朱玉英,朱玉英展颜借力而下落入萧玹怀中,雪舞轻轻咳嗽的声音传来,萧玹急忙松开握住朱玉英的手面对雪舞弯腰施礼:“玹儿见过雪姨。”
萧玹极为敬重将她视同己出的雪舞,朱玉英自然不敢怠慢面对雪舞福了福身道:“见过雪堡主。”
雪舞的黑眸中闪过精光与无奈,义女雪铃儿坦诚爱上了汝阳长公主,而视若己出的玹儿清澈眼眸中只容得下朱玉英一人,铃儿与玹儿已是无可奈何之势,鸢儿年幼可得知会铃儿与玹儿莫要将鸢儿教导上了歪路。
雪舞笑容慈爱一一扶起朱玉英与萧玹:“我做了重阳米糕,走去尝尝。”雪铃儿的声音自堡内传来:“玹儿若再不至,义母做的米糕就该凉了。”
转身便见雪铃儿牵着朱曦的手含笑缓步而来,雪铃儿眉目如画朱曦气质高雅不凡两人并肩携手而来便连空气好似染上了情意绵绵犹如天造地设般相配。
☆、生离
锦桌旁只坐了雪舞,雪铃儿,朱曦,萧玹与朱玉英五人,雪舞夹了米糕放入萧玹碟中:“玹儿性子本不拘束缚不在锦衣卫中行事居住在白河镇外的别院中倒是逍遥。”
顿了顿雪舞续道:“我亲书了两封信笺盼鸢儿归来团聚,她却倒好跑去了南诏国,你们可知她随同谁去的南诏国?”
萧玹与雪铃儿对视一眼交换了意见,萧玹笑嘻嘻道:“雪姨应知鸢儿喜爱热闹,南诏国下元节将至,鸢儿是去看热闹了。”
雪舞饮下一口茶声音轻柔却含威严:“我想知晓鸢儿与何人前往了南诏国?”萧玹闭口不言雪铃儿只得硬着头皮撒谎道:“明面上的势力大多已收回,我也不知鸢儿与何人去了南诏,待宴后我便派人寻出鸢儿行踪立即禀报义母。”
朱玉英站起身来笑着举起酒恭敬雪舞道:“雪狼堡传承数百年,凡闻名之人无不心慕之,雪堡主驻颜有术气度雍容,容许晚辈敬雪堡主一杯酒。”
恭维之语由朱玉英心旷神怡的声音缓缓道来并无谄媚之意态度又是恭敬至极,雪舞如何能看不出朱玉英的用意,只得轻叹一声任由朱玉英岔开了话题。
午膳过后萧玹牵着朱玉英的手攀登长白山,山中空气清晰空旷之中景色瑰丽,萧玹笑着道:“若是冬季来,山林里俱是被大雪覆盖,出了雪狼堡冷得令人瑟瑟发抖,舅父教我习武极为严厉,真真是夏练三伏,冬练三九。”
听着萧玹幼时点点滴滴汇聚在心中如暖流,天池之中波澜重叠湛蓝色的水宛如与天空连成了一线眼前景色令人沉醉。
靠在萧玹怀中朱玉英开口道:“玹儿,我愿如此这般与你不理世间纷扰白头偕老,一刻都不分离。”如如漫天细碎星光凝聚的黑眸中有着痛楚挣扎,朱允炆麾下雄兵岂止百万,燕军虽看似势如破竹却只因占了先机,待朱允炆派军北伐形势定然陡转直下。
心中惦记燕王府安危在萧玹身旁多了几分强颜欢笑,父王母妃弟弟妹妹们俱在北平城,如何能放下忧虑与萧玹坦然厮守?
拜别雪舞之后依旧是两人骑乘汗血宝马赶回白河镇,到达别院之时天色已黑透,一日来回奔波有些疲累,晚膳沐浴后天色已临近子时。
熄灭了蜡烛银色月光透过窗檐洒在地面,朱玉英双臂拥了萧玹在怀中,在萧玹光洁额头上轻轻印下一吻:“玹儿,歇息吧。”萧玹乖巧的点点头,环住朱玉英纤细腰身在泛着幽香的怀中安稳入睡。
秋风凉爽吹动别院朱门外桦树枝叶作响,十数名黑衣人护着一辆马车停驻在门外,安成郡主朱玉萱自马车而下疲惫神色在月光之下一览无遗。
朱玉萱阻止了属下敲门踏过五步阶梯屈指轻敲门扉,不过三个呼吸间门便被人自后打开,身着黑衣的丑瑥面对朱玉萱拱手施礼道:“拜见安成郡主!”
朱玉萱声音柔柔道:“长姐可是安睡了?”丑瑥点头:“郡主此刻理应已歇下,若有要事,属下可立即禀报梅悦姑娘。”
贴身侍奉朱玉英的四婢女居住在阁楼一层,值夜的兰浅越过阶梯站在门扉外,门扉内便是朱玉英与萧玹的寝卧,兰浅知晓轻叩门扉之后可能只会给朱玉英带来难以抉择的两难,叹息声淡淡,指骨敲击在门扉之上声音在夜里格外刺耳。
搂着萧玹的朱玉英睁开了黑眸,心中惦念着父王母妃安危眸中竟是毫无睡意,见萧玹在怀中睁开的睡眼带着朦胧,朱玉英心中怜惜与不舍,在萧玹额头轻吻:“应当是有要事,玹儿你且歇息,我去看看。”
自朱玉英怀中抬头看清楚朱玉英并无睡意的眼眸萧玹心头骤然刺痛睡意全无,朱玉英未曾察觉到萧玹一瞬间的异常唤了兰浅入内更衣,萧玹起身背靠床榻眸光流转间映出深邃。
夜色已深却被匆忙唤起,见兰浅欲言又止带着踌躇的神情,朱玉英黑眸微沉已猜测到兰浅为何而来,收敛了黑眸中的挣扎转身看向萧玹,萧玹淡淡一笑:“我等你回来。”
心思沉重踏过游廊,正厅被烛光映亮,朱玉萱见到朱玉英入了厅中急忙站起身来亲昵道:“长姐!”
朱玉英点头了坐在首位,竹幽奉上了蜂蜜调制的茶放在朱玉英手畔而后退下,偌大的厅中仅有朱玉萱与朱玉英两人。
朱玉萱行至朱玉英身前握着朱玉英的手开口声音急切:“长姐,李景隆率五十万大军不日便临近北平,父王已离开了北平城前往大宁劝说宁王叔,五万将士如何能够保住北平城不破?”
牙齿轻咬了唇与萧玹居住在人迹罕至之地刻意不去打听北平城传来的消息不知如今情势已如此危及。
见朱玉英沉默不语眼眸中尽是挣扎,朱玉萱“扑通”一声竟然跪在朱玉英脚下,朱玉英急忙起身扶起朱玉萱:“五妹快起来,你这是何意?”
朱玉萱声音中有着惧怕隐约带着抽泣:“长姐,五万燕军如何能够守住五十万军队的围城?若是城破燕王府倾覆,父王母妃兄长弟妹们便是任人宰割。”
说到伤心处朱玉萱竟哭出了声,朱玉英眼中落下两滴泪心尖如被人生生拿捏般疼痛,痛楚在心尖蔓延。
朱玉萱从未见过长姐落泪,吓得停止了哭泣慌忙道:“长姐?”捂住了心口唇泛着苍白:“我无妨,吩咐下去半个时辰后出发。”五十万大军开拔北平城,必须连夜赶路在大军围城之前入城,听闻朱玉英的话语朱玉萱破涕为笑连连点头:“好。”
萧玹独自一人站在二层阁楼,肩上沾染了丝丝凉意,随着时辰推移因太过用力握住栏杆的指节泛着白,月光之下终是出现了朱玉英的身影,见朱玉英脚步踌躇而挣扎,分明十数步的路耽搁了一刻钟方踏入阁楼。
萧玹痛苦闭上了眼,在燕王府与她之间朱玉英已有了取舍,朱玉英待她的爱的确已深入了骨髓,可为何每次被抛弃的总是她?
每踏出一步便如重拳击在心尖,朱玉英强压住喉头腥甜行至观景长廊,清冷月光洒在萧玹身上背影飘渺而孤寂,似下一刻便会消失在眼前。
朱玉英疾走几步行至萧玹身后伸手将萧玹抱入了怀中悬在空中的心缓缓平复,声音黯哑欲要回北平城的决定无法启齿。
手背上传来萧玹手心的温度,萧玹声音清冽带着痛楚:“你可是已决定了回北平城相助燕王?”
两个字便让朱玉英宛如抽空了全身的力量:“抱歉。”萧玹低头滴落泪水落在手背痛楚生生撕裂心扉,声音颤抖:“燕王本是你的亲人,相助燕王若是你要的心安,我没有理由阻止你离开,玉英,你走吧。”
朱玉英声音哽咽抱紧了萧玹,太过用力似要将萧玹嵌入怀中从此再无分离,柔和如水的声音颤抖道:“玹儿我无法忍受失去你,同我回北平可好?”
萧玹笑容中带着凉意摇头道:“为忠,我理应相助皇上略尽薄力,为义,孝慈皇后待我恩重如山,允炆哥哥与我更是情同手足,我如何能够帮你夺取他的天下,他的性命?”
成王败寇皇位前不论亲疏,若燕王败则燕王府上下皆是阶下之囚,若燕王胜,朱允炆唯有死路,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酣睡更何况是名正言顺继承皇位的皇太孙!
萧玹转身拥了朱玉英入怀贪念这短暂温存,指腹轻柔替朱玉英擦拭泪痕:“玉英,你并没有错我不会怨你,只是我祈愿与你相见莫要是在战场,沙场无情你要好生珍重。”
分离之后最大的无奈便是各自珍重相爱而无法相守,朱玉英自萧玹怀中起了身唇瓣封住萧玹的唇,泪水苦涩浅尝在彼此舌尖。
朱门前直至朱玉英乘坐的马车消失在黑夜,萧玹蹲在地上右手捂住了心口似想要缓和沉重而痛苦的心跳缓缓起身迈入别院,行走之间跌跌撞撞仿若失了魂魄。
银色月光顺着窗沿洒下一寸一寸驱除夜间的黑暗,映亮的每一件物事都承载了那些甜蜜回忆,往日深情之语在此地许下却又在此地消散。
萧玹坐在床榻手掌轻轻抚摸过朱玉英用青丝亲手结下的同心结已是泪流满面,再也承载不了如此厚重的回忆,从剑架上拿起七星龙渊脚尖轻点跃下阁楼,坐在汗血宝马后背转眼间已消散在黑夜中。
约摸半个时辰,凌乱的马蹄声作响打破了别院平静,朱玉英在子兴与丑瑥等暗卫相护下去而复返,在台阶下匆忙下了马,疾行的脚步透露了此刻朱玉英心中急切。
在别院中四处找寻却哪里还有萧玹的身影,朱玉英失魂落魄坐在阁楼下的阶梯,微凉秋风染上肩头却是浑然不觉,天色已渐亮阳光穿透薄雾而至,子兴率一众暗卫单膝跪在朱玉英身前:“郡主,安成郡主尚在等候,事不宜迟须得在大军围城之前进入北平城,望郡主能以大局为重。”
朱玉英沉默片刻方缓缓起身,背对阁楼离去因痛苦右手握成了拳指甲划破掌心而浑然不知。
☆、攻城
曹国公李景隆亲率五十万南军而至,将北平城围得如铁桶般密不透风,站在城墙上可见脚下如蚂蚁般密密麻麻令人心惊胆战的军队。
朱玉英如漫天细碎星光凝聚熠熠生辉的黑眸中有着凝重却无畏惧,身着缠绕朱雀精纹的郡主服饰与身着世子服饰的朱高炽站在墙头并肩而立,高阳郡王朱高煦落后两人半步看着与朱高炽的距离眼眸有着不甘。
一支羽箭自南军中疾射而出钉在墙头箭羽轻颤箭头缚着一封信笺,亲兵将信笺呈自朱高炽手中,火漆封印是皇上御用的金漆,朱砂字笔走游龙正是朱允炆亲笔。
朱高炽欲要拆开信笺却被朱玉英阻止:“将此信原封退回。”略微沉思便知信中是允诺朱高炽高官厚禄之言,一旦拆开便是两种结果,一是朱高炽率部归降朱允炆兵不血刃而胜之,二是在有心人的推动下朱高炽被朱棣怀疑恰是中了反间计好一箭双雕!
朱高炽当即回过神面对朱玉英深深一拜诚挚道:“长姐救了我,此恩德弟弟铭记在心一刻不会忘。”
站在身后的朱高煦落在朱玉英的眸光之中闪过怨恨,若是朱高炽得长姐全力扶持,那么他将一生都只能臣服朱高炽脚下!
朱玉英眼神淡然手掌虚扶示意朱高炽起身,视线可及之处能看见李景隆所处的帅字旗,李景隆收到朱玉英令将士射回原封未动的信笺冷笑,若真的这般被陛下招降如何能在太平盛世中立下比肩父亲的不世奇功?
当即抽出了佩剑寒光闪闪遥指北平城:“进攻!”身后鼓声大作,南军如潮水般涌向加固的墙头欲要夺这平叛首功。
大战开启便是你死我活伴随着炮火坚守了一日一夜的东直门摇摇欲坠,李景隆大喜集中军队攻击东直门因喜悦便连声音都带着颤抖:“传将令至全军,首登城墙者官职连升三级赏金百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