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起萧玹递来的茶盏轻饮,南宫灵溪清了清嗓方道:“你与永安郡主朝夕相处,竟不知晓她暗中派人前往南诏国买战马一事?”
萧玹清澈如掬一汪清泉的眸光流转间偏又映出深邃,如柳叶般锋利的眉紧紧蹙起:“我央求过她莫要再沾染燕王府中事,我并不知晓她派人购买战马。”
门口传来敲门声,紧接着便是雪鸢蹦蹦跳跳而入,看向萧玹之时眸中带着亲昵:“玹儿姐姐。”
宠爱的摸了摸雪鸢的头:“鸢儿怎么与灵溪同行?”雪鸢吐了吐舌头:“铃儿姐姐说大势或许将乱,如今只做明面上的生意,雪狼堡安插的各方势力隐于了暗中,即日起不再贩卖情报,闲来无事灵溪说带我来江南玩,我便是来了。”
与朱玉英居住在江南自此再未曾问过朝廷中的事情,所见所闻均是百姓安居乐业,偶尔听闻藩王被废也只是一笑置之,自私得眼里心里只容得下朱玉英一人,哪里有闲暇理会这些庙堂之事。
见萧玹神色变幻,南宫灵溪道出了来意:“永安郡主派往南诏国的人搭上了掌控南诏马场的南宫枭,南宫枭暗中离开南诏国此时便应在与永安郡主谈论这笔买卖。”
南宫灵溪神色渐渐凝重:“我如今已拿到了南宫丞南宫枭父子谋反证据,只差一个时机便能将南宫丞一脉连根拔起,南宫枭可以贩卖战马给永安郡主,事成之后我要永安郡主所有许诺给南宫枭的酬劳。”
用南宫枭饲养出的战马贩卖给朱玉英,再用南宫枭隐藏在暗中人马输运战马,最终得利的却是南宫灵溪,萧玹笑道:“灵溪,你可真会做生意。”
南宫灵溪摆了摆手:“我愿意削去两成的价,待南宫枭人马将战马运到北平,我与王兄便会在南陵城动手,永安郡主则在北平替我解决输运战马的南宫枭心腹。”
萧玹并不欢喜朱玉英再次沾染燕王府之事,事已至此除了顺水推舟已是无可奈何,点头道:“我替你传话给玉英,成与不成便看玉英定夺了。”送走了南宫灵溪与雪鸢,萧玹心中沉闷索性捧着脸颊坐在府外阶梯上等候朱玉英归来。
☆、风声鹤唳
离云月间最近的茶楼乘马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临近西湖的茶楼酒肆多是精细,龙井茶在细瓷茶盏中浮沉色泽碧绿、味道香郁而淳厚。
衣着华贵相貌平平的年轻男子坐在椅中,听见推门声抬起头来看清楚朱玉英容颜之时不由得眼前一亮,站起身来笑嘻嘻开口道:“南宫枭见过郡主。”
朱玉英点头坐在南宫枭对面:“枭公子肯亲自前来便是足见了诚意,我中原有一句俗话,明人不说暗话,不知枭公子能贩卖给我们多少匹战马?”
心中惦记尚在午歇的萧玹,恨不能三言两语便定下此事所以言语间便是直来直往,南宫枭笑着道:“便是喜欢与郡主这般算快的人谈话,我能供给燕王府体魄强健的三万匹战马,送至北平城,每一匹战马五十两白银,郡主若无异议,此刻便能将契约签下。”
三万战马便是一百五十万两白银,朱玉英黑眸之中精光闪烁神情已不见了方才的急迫,笑着道:“三万匹战马可不是谁都有真金白银购买,三万匹战马一百三十万两银子,枭公子若愿,签下契约我即刻便可付三十万两白银为定金,若是枭公子觉着价格不合适,也可另寻高明。”
抓住了南宫枭急需要白银的心思,朱玉英并不催促南宫枭反而好整以暇饮饮着杯中茶,价格被硬生生压得如此之低,南宫枭神色变幻,被南宫雍与南宫灵溪兄妹处处打压,举兵谋反已是迫在眉睫,没有真金白银谁肯替你卖命?
南宫枭抬头咬牙道:“那便依郡主所言。”朱玉英唇角含笑点了点头,梅悦立即将洁白宣纸铺在案几上,拟好契约一式两份交由朱玉英与南宫枭署名。
令梅悦取银子交予南宫枭,子兴则率一队暗卫随同南宫枭前往南诏国一并押送战马,朱玉英坐在车厢中吩咐了车夫尽快赶回云月间。
下了马车便见萧玹坐在阶梯上,朱玉英心头一紧急忙下车扶起萧玹,替萧玹拂去身上尘埃,扣紧了萧玹手掌一同走入院中。
进了与萧玹居住的独院,朱玉英拥了萧玹入怀轻抚萧玹青丝歉疚道:“玹儿,抱歉,我无法拒绝父王的指令,莫要生气了,下不为例好不好?”
耳畔是朱玉英的轻哄,鼻息间是朱玉英身上散发令人安心的幽香,心口的沉闷已散去萧玹依旧闷闷道:“没有生气,我哪里有这么小气。”
听闻萧玹此言心中忐忑尽数放下,更多的却是萧玹待她毫无原则的纵容宠溺而感动,在萧玹额头上轻轻印下一吻:“带了些上好的龙井茶回来料想玹儿定会喜欢,我去泡给你喝。”
转身之后腰身被萧玹自后环住,朱玉英靠在萧玹怀中笑道:“和我一起去泡茶?”萧玹轻嗅朱玉英身上散发的幽香摇头道:“一直未曾与你说起,鬼魅的真实身份便是顺熹公主南宫灵溪。”
头靠在朱玉英肩头两人距离越发近,萧玹将方才南宫灵溪提起的事情向朱玉英原原本本道来,朱玉英在心头已权衡了利弊,点头应下:“既然是两全其美,我便应下此事,只是我要加上一道条件,事成之后我与南宫枭签下的契约必须要毁去。”
如何交易本就是仅有几名心腹知晓,南宫枭的手下一旦一网打尽契约也已被毁,那么谁都无法指责燕王府行事出尔反尔,萧玹点头抱着朱玉英享受着安静时光。
朱允炆推行黄子澄所荐策略,在齐泰与方孝孺推动下,继齐王被废为庶人软禁在南京,代王被废为庶人软禁在封地大同,不足两月岷王被废为庶人,一时间朝野震动风声鹤唳,封地的诸王多是日日在府中谋划如何能够安稳。
隶属于燕王朱棣的精兵强将在北平城内外一时间达到数万人,暗探呈送来的情报令朱允炆如鲠在喉,心腹大患如萧玹曾言是远在北平的燕王!
朱允炆下旨随后派都指挥使谢贵,张信远赴北平为北平都指挥使,工部侍郎张昺赴北平为布政使,并且调走了燕王麾下管辖的军队。
骤闻皇上有缉拿燕王府上下之心而人心惶惶,随着北平的驻军守将换成了自京城而来效忠朱允炆的将领,燕王朱棣迫于每日渐增的压力终是在一日午时冲出府中在闹市里抢夺他人吃食,用手抓了饭菜送入口中,不仅如此整日在大街小巷露宿。
便在燕王疯了的当日,燕王世子朱高炽在府中高手护送下一路向江南而行,日夜兼程风餐露宿终是在第三日赶至江南。
燕王疯了的消息在有心人的推动下传遍天下,便连江南也是大街小巷流传着此消息,被燕王亲自教诲下成长的朱玉英无须探听心中已明了,虽燕王并未发疯,也能判断出如今北平城形势危急。
夏日骄阳似火,京中的达官显贵多是会选择江南避暑,江南本就繁华如今更为热闹,萧玹自幼在长白山长大宁可忍受冬日冷寒也不喜这夏日炎热,朱玉英购买此处宅院之时便已令人开凿了冰窖,每日自冰窖取冰放置在屋中角落驱除屋中热气。
除了朱玉英的四名贴身婢女轮值在萧玹居住的独院,其余者不允踏入一步,萧玹只着了单薄中衣坐在屋中避暑,朱玉英将冰镇过的西瓜用勺子舀出喂食萧玹,各自食下一口心中尽是甜蜜。
竹幽的声音传入屋中:“郡主,世子自北平而来,此刻在厅中求见郡主。”察觉到萧玹指节瞬间的僵硬复又舒展,朱玉英放下手中西瓜执起了萧玹的手:“玹儿,我不会负了承诺让你左右为难,我去见见二弟便来陪你。”
萧玹起身替朱玉英整理了衣襟,朱玉英鼻尖轻触了萧玹鼻尖笑着道:“等我回来喂你食西瓜。”萧玹浅笑间酒窝若隐若现乖巧点头:“我在屋中等你。”
正厅中菊萱替朱高炽奉上了龙井茶,朱高炽身体肥胖一路赶来热气难耐,站在身旁侍奉的菊萱立时替朱高炽换上冰镇过的酸梅汤,朱高炽将一碗酸梅汤一饮而尽这才感到暑热散去。
见朱玉英踏入厅中,朱高炽急忙站起身来面对朱玉英恭敬拱手施礼道:“长姐。”先是朱棣疯了的消息传遍了天下,紧接着便是朱高炽亲至,朱高炽前来所为何已是心知肚明。
朱玉英在首位落座朱高炽这才坐在朱玉英左首,声音中带着急切:“长姐,父王被皇上逼迫得无可奈何只得在府中装疯,若皇上再逼一步,父王便会打着清君侧的名号举兵,长姐谋虑周全智计无双,我特来请长姐回北平,马车已备在门外请长姐动身。”
朱玉英开口声音柔和如水令人心旷神怡间又有着不容置疑:“这些年的殚精竭虑我也累了,今日我不会与你同回北平,二弟安心留在父王身旁替父王分忧,若父王起兵燕王一脉便是人人得而诛之,莫要冒险前来江南了。”
朱高炽急得站起身来面对朱玉英再次拱手施礼:“长姐之能在府中无人可替代,还请长姐能随我回北平城。”
只是短暂犹豫,燕王府安危固然重要无需权衡利弊如今只想与萧玹长相厮守,见朱高炽还欲多言,朱玉英止住了朱高炽的话语:“我心意已决,二弟不必多费这唇舌了,在这里歇息过后明日便赶回北平城中!”朱高炽无可奈何却又不敢忤逆朱玉英只得拱手施礼道:“是。”
翌日一早朱玉英亲自将朱高炽送至门口离去,当即吩咐梅悦收拾行装准备离开江南,便如劝解过朱高炽的言语,若燕王起兵,燕王一脉便是人人得而诛之,隐藏在他方如今也是朱玉英唯一的选择。
载着萧玹与朱玉英的车厢外看似稀疏平常,车厢内却布置得十分舒适,朱玉英担心萧玹受赶路之苦特意令人早早特制了此辆马车。
车厢四角放置着冰盆所以并不觉炎热,萧玹坐在靠窗的锦凳上手捧着一本书卷翻阅,微风过后掀开了车帘,细碎金光映出萧玹的仙姿玉貌加之青莲般干净无染的气质便是令人莫名想要亲近。
朱玉英心头悸动伸手取下了萧玹手中书卷,身姿轻转坐在萧玹腿上,伴随马车颠簸萧玹急忙揽住朱玉英纤细腰身:“小心些,莫要跌倒了。”
在馥郁冷香的怀中愈发靠近了萧玹,朱玉英轻咬了萧玹耳垂:“书便如此令你着迷?”湿热的呼吸萦绕在脸颊,萧玹白皙脸颊透着红晕唇角扬起笑意立即否认:“天下间令我着迷的便只有你,我们究竟去哪里?”
已赶了一日路程,朱玉英就是不肯将去往何方告知萧玹好似要给萧玹一个惊喜,环住了萧玹玉颈朱玉英落下细密的吻,察觉到萧玹急促的呼吸,朱玉英捧起萧玹脸颊印上柔软唇瓣。
☆、重阳节
白河镇是离长白山最近且最为繁华的城镇,居住在长白山另一侧的女真族常在白河镇与中原商人以物易物,中原商人则将换来的物品运往江南、京城等富庶之地进行贩卖,镇中居民也是龙蛇混杂,城池繁华并无兵马驻守而是由长白山下的武林门派维持秩序,夜不闭户路不拾遗,竟比之重兵把守的城池更为安全。
虽已是夏日白河镇中却仿佛炎热被隔绝处处透着凉风习习,一辆朴实无华的马车入了镇口,身后跟随着数名骑着高头大马携带佩剑的黑衣人,马车径直穿过了白河镇,在离镇子不过一里地停在了一处新建的别院。
掀开帘子萧玹先行下了车,丝毫未曾感受到暑热,就着萧玹递来的手朱玉英也跃下了马车,握紧了萧玹的手:“玹儿,此地离雪狼堡不过半日路程,前方的白河镇平日里赶集也是热闹得很,隐居在此地你可欢喜?”
闻着清新的空气透过朱门之后可以看见两层的楼阁,萧玹点头露出笑意:“有你在的地方,便是欢喜。”
越过宅门踏入别院中随处可见不惧冷寒的竹节、腊梅,自山中引下的水注入人工开凿的湖泊,再流向别院外灌溉附近农田,湖泊之上修建着一处八角凉亭,凉亭中的桌椅俱是白玉所制。
庭院中栽种着挺拔伟岸的桦树,树下是秋千随风摆动,草石覆盖之处杂而不乱,一片生机勃勃在院中蔓延幽美而静谧。
越过抄手游廊是两层阁楼,最底层是平日里主人待客的正厅与书房,第二楼便是主人寝卧,最为匠心独运的便是二楼观景长廊并无屋檐,躺在软榻上抬头黑暗中熠熠生辉的星星如同近在咫尺触手可及。
自身后拥了朱玉英纤细腰身,萧玹轻言:“玉英,我很喜欢这里,我很喜欢与你再无人扰,长相厮守一生。”
朱玉英点了头手心覆住萧玹手背靠在萧玹怀中心如擂鼓般跳跃:“玹儿,我爱你!”
皇城之中风起云涌,原锦衣卫指挥使高攀改任禁军统领,指挥同知萧琅升任锦衣卫指挥使,禁城内外俱由朱允炆最为信任的将士把守,亲军虎贲军驻扎在皇城之外。
身着刺金龙袍的朱允炆坐在龙椅上眉宇间是一片阴霾,手臂微微颤抖掌心是自北平传来的八百里加急秘奏,燕王府长史葛诚亲书,燕王装病意在谋反!
提笔蘸足了墨在龙案上亲自写下秘旨,令北平布政使张昺,都指挥使谢贵持秘旨逮捕燕王府官属,都指挥使张信逮捕燕王。
已是过了子时皇城城门紧闭,一队金吾卫凭借令牌开了城门,身揣数道圣旨马不停蹄赶往北平城。
到达北平城时已是三日之后,因燕王有疯癫状,燕王府府门紧闭对即将来临的变故浑然不觉,已接到秘旨的都指挥使张信乔装打扮求见燕王。
朱棣躺在床榻上如鹰般锐利的眸光涣散已不复往日风采,炎炎夏日中躺在棉被中对跪在床榻下的张信视而不见,张信见燕王依旧是疯癫的模样咬牙道:“燕王,末将对燕王忠心耿耿,身上正有逮捕您的旨意,特来告知燕王以策万全!”
躺在床榻上的朱棣掀开棉被赤脚起了身扶起张信面对张信拱手一拜感激道:“皇上受奸臣蒙蔽,本王欲清君侧,今日指挥使之恩,本王必不会忘!”
即刻召集大将张玉、朱能带领将士入府中护卫以待变故,天色刚亮张昺、谢贵便率将士将燕王府重重包围宣读圣旨捉拿燕王府一干臣属。
燕王府门紧闭,大将张玉率将士守在门后若是府外兵马冲入立即保护燕王府上下安危,燕王身着四爪蟒袍气质冷峻神情之中可见焦虑,在正厅来回走动,忽然停下脚步袖袍下的手握成了拳头,传令朱能请张昺、谢贵两人入府便言已将名单所列臣属抓住就待移交给两人。
待张昺、谢贵两人入了府中,燕王变了脸下令就地将两人处斩,如今谋反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在燕王令下,燕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取北平九门,忠于朱允炆的将士被斩,北平城完全落入燕军掌控中。
与北平城相邻的通州归顺燕王,而后燕王率兵南下攻破居庸关攻破怀来,燕军进驻永平府,北平城方圆数百里尽皆归附燕王。
燕王大军势如破竹携带锐不可挡之势,朱允炆大惊下旨长兴侯耿炳文率三十万大军连夜开拔前往北平城欲要收回失地活捉燕王朱棣。
耿炳文先行派出的先锋驻扎在雄县,时值中秋雄县沉浸在节日喜悦中,守军在月色下喝得伶仃大醉,朱棣亲帅大军袭击,先锋统帅杨松一面抵抗一面派人求援,增援雄县的将领潘忠被伏,九千先锋阵亡!
雄县、鄚州落入燕军手中,得知燕军将乘胜追击的耿炳文三十万大军渡河欲要抗敌,燕军趁着夜色袭击,大军溃败入城。
耿炳文兵败的消息传入京城,朱允炆下旨曹国公李景隆为大将军率五十万大军北伐燕王,赐李景隆便宜行事之权并亲送大军离去。